秦思俏鬆開趙前的衣領,朝聲音來源之處望去,隻見離他們五丈遠的一間雅座珠簾掀動,顧清風從裏麵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穿戴幹淨整齊,頭發稍顯淩亂,一如別院中初見時那樣儒雅,隻是臉色灰暗,看得出來一夜未眠,若不是秦思俏他們早知道了此人的真麵目,還真要被眼前人給騙了。顧清風朝他們走近了兩步,視線在三人臉上掃視了一番,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精光,隨即了然地說:“原來如此,是你們……”顧清風昨夜並不在顧宅,而是去探望杜曉萱了,聽連夜逃出的趙前敘述了一番,便決定先躲在雨竹樓看看情況再做打算,沒多久聽趙前打探來的消息說官府發布了緝捕文榜,方知朱細細死了,顧清風心裏輕鬆了大半,卻又擔心朱細細的同夥會趁亂對自己下黑手,準備在這兒等到官府的人來。


    秦思俏正要上前,卻被楊續伸手攔住,“顧老板好悠哉,大清早的就有如此雅興。”楊續笑道。


    秦思俏不解,朝顧清風仔細一看,顧清風臉頰微紅,眼神迷離。他們在外邊那麽大動靜,這人竟坐在裏麵喝小酒!秦思俏真不知是該罵他無恥還是佩服他淡定。


    “楊兄也想嚐一嚐我雨竹樓的美酒?”顧清風扯著嘴角說道,那樣子就像在招待老朋友一般,一點也沒有驚慌之色,秦思俏見了氣不打一處來。


    “雨竹樓的酒恐怕還難以稱得上是美酒。”楊續也不著急,繼續和顧清風“閑聊”著。


    “哈哈哈哈!”顧清風突然大笑起來,眼見著已有了些醉意,“楊兄有所不知,今天的酒可是我們顧家祖傳的手藝,隻剩一壺,諸位今日有口福了。”


    “呸!”秦思俏實在是忍不住了,“秘方已經被你搶了去,還在這裏裝模作樣!”


    顧清風的臉突然陰沉了下來,“你們一群外人,不過是求財,何苦管別人家的閑事。”


    “顧老板此言差矣,錢財乃身外之物,我等要管的可不是你顧家的閑事,而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楊續麵色沉靜,不緊不慢地說道。


    “哪兒有什麽人命關天的大事,不過是家裏一個賣身的下人而已。犯了錯,受罰是應當的。”顧清風語氣裏滿是不屑與嘲諷。


    一旁的秦思俏腦緊緊攥著拳頭,呼吸愈發急促起來,真想把顧清風大卸八塊,怎麽會有這樣可惡的人,至今還絲毫沒有悔改之心。


    “那顧明朗呢?難不成也是顧家一個微不足道的下人。”楊續似是也懶得和他彎彎繞了。


    顧清風聞言微眯著雙眼,“不知楊兄何意?明朗的案子官府早就結了。”神情和語氣叫人看不出一點不妥之處。


    “你謀殺親弟,難道就沒有過一絲一毫的不安嗎!”秦思俏怒道,這話是替屍骨未寒的顧明朗問的。


    顧清風陰鷙地盯著秦思俏,“哼,姑娘可不要血口噴人,拿不出證據來可是汙蔑罪啊!”


    “你少裝蒜,如果沒有做虧心事,何必要囚禁朱細細!”秦思俏咬牙道。


    顧清風雲淡風輕地回答道:“這種胳膊肘往外拐、手腳不幹淨的,我就算打死她也沒人會說個不字,何況隻是稍微懲罰了一下而已。”顧清風至今還以為是朱細細抓住了他殺顧明朗的把柄,聯合外人欲揭發他。


    “稍微!你草菅人命還有理了,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朱細細還不知道為了什麽死的呢!說不準是被火燒死的,被煙熏死的……這筆帳可不能算在顧某頭上!”絕口不提顧明朗。


    好一個奸滑的顧清風,這時候還想倒打一耙,不過他也算聰明,猜到是眼前這幾人放的火,隻不過太自不量力了,小看了秦思俏他們,仍以為自己能開脫得一幹二淨。


    “顧清風,我勸你還是早些上官府自首,你是逃不掉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楊續的語氣鏗鏘有力。


    “官府我自會前去說明,朱細細是我家自小豢養的丫鬟,這金良城有一半人都知道。按律法,我頂多賠點兒喪葬費,你們不就是想再多訛我幾兩銀子麽。”顧清風不為所動,他是拿準了楊續他們沒有證據。


    見他毫無坦白的意願,楊續搖搖頭,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是替顧明朗送給你的。”


    顧清風終於沉不住氣了,麵露凶相,恨恨地說:“你們究竟是何人,跟我顧家,跟顧明朗又有什麽關係!”顧明朗都死了那麽久,為何還是這樣陰魂不散,攪得他不得安寧。


    “我們不過是幾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過客,受人之托,鳴不平之事罷了。”


    “受何人所托!”


    “顧明朗。”


    顧清風臉色瞬間蒼白,“胡說八道!你們剛到金良城不久,而我弟弟已經死了一年了!”


    “是啊,隻可惜顧明朗蒙冤而亡,死不安寧,幾次托夢於我,隻好吾等活著的人為他討回公道了。”


    “啪!”顧清風又怒又怕,一掌拍在身側的木欄上,“你們屢次三番戲耍於我,到底是何居心!”


    “看來顧老板不相信……”


    “你們這些怪力亂神的伎倆騙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顧清風嘴上說著不信,脊背卻一陣發涼,放在木欄上的手微微抖動著。


    “顧夫人年幼時曾醉宿於顧老板的臥房……顧老太太準備讓顧明朗接手雨竹樓……”楊續低沉的音色此刻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住嘴!這……這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顧清風渾身發抖,強裝鎮定。


    “是你喪盡天良!親手用刀子割開胞弟的喉嚨!”楊續猛地抬高了音量,怒斥道。


    顧清風突然一個踉蹌,不知是因為酒勁上來了還是因為腿軟了。


    正在這時,樓下大門跑進來一群人,是知縣大人帶著捕快們趕到了。原來一眾人在別院一無所獲,卻有百姓來報官,說是有三個可疑的人闖進了雨竹樓,知縣猜想是楊續他們,於是帶了部分人馬一路追了上來。秦思俏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知縣,覺得他這一晚上忙過來,臉都瘦了一圈了。


    知縣看了看裏邊的情況,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一嗓子吼道:“來人啊!給我把顧清風拿下!”


    幾個捕快“蹬蹬蹬蹬”跑至二樓就要拿人,顧清風一甩袖子,冷冷地說:“我自己走!”說著整了整衣襟,昂首挺胸地往樓下走去。


    幾個捕快愣在那裏看著楊續。


    “隨他吧。”這些無謂的掙紮在楊續眼中隻是最後的困獸之鬥,就讓他有尊嚴地走出去又何妨,反正……很快就會一無所有。


    雨竹樓門外已經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老百姓,顧清風一露麵,剛剛還喧鬧的大門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看著顧清風的眼神都十分複雜,這個金良城響當當的大人物平日裏想見一麵都難,如今卻要當著眾人麵被押送官府。


    太陽高懸在天空,顧清風被刺眼的陽光照得一陣暈眩,他定了定神,倨傲地走下台階,人們自動地讓出了一條路來,被甩在身後的知縣臉部抽動著,在眾人麵前也不好發作,畢竟他在顧老板那裏揩了不少油水,就沒命人押著了,算是最後給顧清風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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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縣大人照著規矩升了堂,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啪”地拍下驚堂木。


    “案犯顧清風,你可知罪?”


    “小民不知所犯何罪。”顧清風跪在堂下,腰板卻挺得很直。


    “大膽刁民!你私設刑具,虐殺丫鬟朱細細,可有此事?”


    “大人明鑒,朱細細是賣身於顧家的下人,顧家待她不薄,金良城誰人不知,可她恃寵而驕,不守規矩,時常偷偷溜出宅子。家有家法,小人本意並非要取她性命,誰曾想遇上大火……”顧清風的臉上竟然流露出了一死憐憫之色。站在公堂一側的秦思俏看見他虛偽的樣子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臉皮,看看究竟有幾層。


    “那朱細細渾身的傷痕可不是火燒出來的!”知縣瞪著眼睛厲聲怒斥道。


    “小人實在不知,朱細細皆由家中的下人代為管教。”


    “既然無罪,為何要藏於雨竹樓內。”


    “小民昨夜醉宿於雨竹樓內,早晨起來才知道發生此事,還望大人明察!”


    “好,來人……帶案犯趙前上堂!”


    兩個捕快抬著滿身是血的趙前吃力地來到公堂之上,肩上還插著蘇兔那把巨劍,勉強地跪在地上,一副搖搖欲墜之態。秦思俏很奇怪,蘇兔怎麽沒有把心愛的寶劍拔出來呢……


    “你可認識此人?”


    “是小民的家丁趙前。”顧清風壓根都沒有朝趙前看一眼。


    “你膽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謀害他人!”知縣啪一下,差點沒把驚堂木給拍碎了。


    “大人,趙前是舍下看家護院的一個下人,今晨,幾位突然闖入雨竹樓,趙前誤以為是賊人才會出手。”顧清風依舊有條有理,娓娓道來,著實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案犯趙前!”


    “草民……在……”


    “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


    “本縣問你,你要從實招來!若有半句虛言,大刑伺候!”


    “是……”


    “你躲於樓內暗器傷人,是何人指使?”


    “是草民一人所……為。”


    “你家主子顧清風是否交代你對朱細細動私刑?”


    “大人……全是草民……一……一人所為,是……草民一時……失手……”


    沒想到趙前如此忠心,也不知道給了他什麽好處,連命都能不要,隻可惜……跟錯了主子……


    “哼!區區一個家丁能有那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拉出去重責二十大板!”令牌“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兩個捕快便迅速拖著趙前下去了,剛走出公堂沒多遠,一個捕快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稟大人!案犯斷氣了……”


    秦思俏心中一陣暢快,恨不得拍手叫好,隻可惜沒有問出顧清風的罪證來。再看顧清風,神情依舊,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看不出一絲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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