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兩百年前有一清廉正直的縣官,因秉公執法而得罪了某位權臣,他被關在自己的縣衙中受盡折磨、淩辱,但奸臣一手遮天,人們敢怒而不敢言,不願同流合汙的縣官最終撞柱自盡,含冤而亡。他飛濺的鮮血染紅了一麵鳴冤鼓,那鼓竟不擊自鳴,整整三天三夜,奸臣和他的爪牙們聽到鼓聲皆頭疼欲裂,滿地打滾,慘叫聲不絕於耳。那明鏡高懸的縣衙成了修羅場,縣城裏的百姓無不心驚膽顫,都陸續搬走了,有幾個膽大的後來回到空城,帶回來的話也令人心驚,那奸臣賊子皆沒了魂魄,像木偶一般,活活成了野獸的腹中餐。而那麵著了魔似的鳴冤鼓也不翼而飛,有人說那縣官的冤魂附在了鼓上,去替天行道了,也有人說是什麽人拿去供奉了,總之年代久遠已不可考。但自此之後,任何衙門斷案都要在公堂上放置一麵染了紅的大鼓以示威嚴公正,每次縣官到任都要齋戒沐浴,焚香磕頭……


    秦思俏靠著衙門的立柱昏昏欲睡,這故事從她出生到現在不知道聽了幾萬遍了,每次有新捕快到任老爹都會不厭其煩地添油加醋一番。公堂之上年近五十、頭發花白、胡須稀疏、慈眉善目的師爺就是秦思俏的爹,一身捕快打扮的秦思俏是他的大女兒,芳齡十九,現任清水縣秦捕頭,也是他們清水縣唯一一個女捕快,也算是遠近聞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啦。秦思俏三歲沒了娘,她爹就住在衙門裏一手把她和妹妹帶大,衙門就是她的家,她從小就和捕快們玩在一起,長大了也順理成章地當了捕快。估計是小時候耳濡目染,她從小就會舞刀弄槍,功夫了得,十二歲時在清水縣就沒了對手。


    秦祖德秦師爺終於在秦思俏打第九十七個嗬欠的時候宣布“散會”,這一年一度的“新兵訓話”算是結束了,秦思俏和圍過來的十個人一一拱手施了禮開口道:“這衙門裏的規矩師爺已經交代清楚了,我呢,就提醒幾點,咱們縣令趙老爺喜靜,你們平日裏不要在衙門內大聲喧嘩和隨意跑動,否則……”秦思俏說完跺了跺腳,房頂上立刻有沙塵細石落了下來,這衙門的確是禁不起大動靜了。“有什麽大事小事先和我報備。”幾個捕快會意地點了點頭,又眼巴巴地望著他們的頭兒。


    “好了,大家跟著我巡街去吧。”說著按住腰間的刀就往外走,一群人便尾隨著上崗了。


    這清水縣處於山高皇帝遠的窮鄉僻壤,民風淳樸,百姓多靠務農為生,彈丸小地,民寡地少,家家戶戶都能叫出名來,加上現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還真沒有她秦思俏的用武之地。每天不是幫李家救困在樹上的貓就是幫王家抓咬人的狗,近半年來最大的案子就是豆腐西施丟了對銀耳墜子……秦思俏就帶著一群人昂首挺胸地走街串巷,一來讓他們熟悉熟悉環境,二來也讓他們盡快了解日常工作。


    “這邊是茶館酒肆。”


    “這邊是農貿集市。”


    “東邊有幾間私塾。”


    “南邊是座觀音廟。”


    “棺材鋪老黃和魚販子喬大爺是對冤家,天天喊打喊殺不用管他倆。”


    “裁縫店寡婦吳大娘為人潑辣你們少惹她。”


    “錢屠戶老婆是個母夜叉,他晚上在家喊救命也不用搭理。”


    ……


    平日裏清水縣上巡街的官差頂多一兩人,今天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在大街上頗為惹眼。


    “秦捕頭!秦捕頭!”街邊上一個賣頭花的大娘隔著老遠樂嗬嗬地招呼秦思俏,“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啊?帶了這麽多人。”


    秦思俏停下腳步走近道:“劉大娘啊,生意還好?”


    “托大人們的福,勉強能糊個口……哎呦喂!這幾個小哥可是新麵孔哪!”說著上下打量起秦思俏身後幾個昂首挺胸的捕快。


    “哦,新來的,今天頭一天上任。”


    “是嘛,哎呦,今年人可比往年多啊,不提那鼓,咱清水縣還沒這麽樣熱鬧過呢……哎哎哎,秦捕頭你別慌走呀。”


    秦思俏笑道:“大娘還有什麽吩咐啊,我們這兒可有正事要忙呢。”


    “不敢不敢,這個你拿著。”


    秦思俏看看手裏淡黃色的頭花,“大娘,你給我這個幹嘛?我用得上嗎!”


    “拿著吧,這是最新的式樣,顏色也素雅,回去拿給秦小娘子用,肯定合適。”


    “那我就替思媛謝過大娘了。”秦思俏在身後一眾人的注目禮下把頭花揣進袖口拱了拱手繼續向前走。眾人麵麵相覷,跟在身後互相遞著眼色,終於其中一個頭不高,白淨清秀的忍不住問道:“秦捕頭……”


    “說。”秦思俏兩臂環 胸,頭也沒回。


    “小人馬忠,小人覺得那個……拿老百姓的東西……不太好吧……”


    秦思俏揚了揚嘴角,“我知道官差不能拿百姓的東西,不能收受賄賂,但這也是百姓的一片心意,既不求我辦事,也不貴重。在我們這個小縣城,官民一家親,那些個條條框框的不必太在意……不過呢……”


    秦思俏停住了腳步,回過頭揚起了一個大笑臉,麵對著他們,“收到的糧食、蔬菜、水果一切能吃的,通通上交到衙門後廚。”秦思俏轉身,按著跨刀邁步向前走,“衙門可沒多餘的銀子來管你們的飯。”


    這話還真不是嚇唬他們,從外頭調來的捕快最多幹一年就幹不下去了,所以年年都有人來有人走。也不奇怪,這裏條件艱苦,加上英雄無用武之地,無論是想食君之祿的還是想忠君之事的,都留不住。


    巡街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到了午時一行人回到衙門已是滿載而歸,幾個相貌好的捕快手裏還提了些魚肉。


    “胡大牛!”秦思俏一進衙門後院就找了個椅子坐了。


    “是!捕頭你回來啦。”一個穿著捕快衣服的約莫十七八歲的方臉小夥子跑了過來,不過手裏沒拿刀沒拿劍,卻舉著個燒鍋的大勺。胡風是清水縣人,他娘在衙門廚房做廚娘,他爹原來是捕快,五年前得病去了,胡大牛就子承父業幹起了捕快。他和秦思俏一般大,人前人後都像兄弟一般。因為眼睛特別大,所以認識的人都叫他胡大牛,是這個衙門裏除了秦思俏之外幹的最久的一個了。


    秦思俏從桌上拿起個杯子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快接著東西。”


    胡大牛順著秦思俏手指的地方一看,“呦!今天是怎麽啦?清水縣的老百姓都發財啦!”


    “叫胡大娘看著辦吧。”秦思俏把刀放在桌上,一手支著腦袋發號施令。


    “放心吧,很快就能吃上飯了。”胡大牛忙裏忙外地跑著。


    很快一桌飯菜就備齊了,雖然都是些粗茶淡飯,但比平時已經好了幾個檔次了。一群人就圍著桌子坐定。


    秦思俏斟滿茶杯,站起身來,“各位,你們來清水縣當差,咱們聚在一起也是緣分,公務在身,我便以茶代酒,敬各位兄弟一杯,以後大家齊心協力,為衙門辦事,懲惡揚善!”


    “好!”、“好!”、“我們敬捕頭!”……在座的都倒了茶,站起身來一幹而盡。酒足飯飽之後也沒什麽要事,一群人就坐在後院裏聊開了。


    “捕頭……”一個膀大腰圓的黑漢子開口道。


    “怎麽啦?”


    見秦思俏看他,他行了個禮低頭道:“小人張山,請問捕頭方才那位賣花的劉大娘口中所說的鼓,是否就是師爺口中的鳴冤鼓。”


    秦思俏微微頷首,想了想說道:“據說,咱們清水鎮許多年前在修南邊那座觀音廟時從土裏挖出了一麵大鼓,要三個成年男子才能抬得動,這鼓雖然年代久遠,鼓聲卻洪亮震撼,隻可惜敲了一下就破了,這一聲也就成了絕響。”


    “那鼓……不會是……”一群男子漢把秦思俏圍在中間皆聚精會神地聽著。


    “正是鮮紅色!”秦思俏雙手背在身後,微抬下巴,抿嘴一笑,似有所指。


    “謔……”人群中發出低低的訝異聲。


    “其實本來倒也沒什麽。”秦思俏沒想到他們那麽感興趣,於是接著講故事,“恰巧一位在山中采風的官員聽到這鼓聲,他便聞聲而來,一定要瞧一瞧這麵破鼓,說是……”


    “是什麽?”有好奇心重的迫不及待地問道。


    “說是這鼓聲不尋常,裏麵有著滔天的怨氣……”秦思俏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滿意地看到幾個膽小的身子一僵,心裏好笑,臉色卻凝重得很。


    “然後呢?”


    “然後啊,那位官員查閱了很多地方誌、古籍、野史,之後竟一口咬定咱們清水縣就是那傳說中的空城!”


    桌上氛圍已經有些詭異的安靜,好在不是夜間,這青天白日的還不至於被嚇到。時有微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初春時節似乎還透著那麽點涼意。


    “後……後來呢?”


    “後來那位官員說是要上報朝廷,要去請巫師來做法,不過他那些怪力亂神之說沒人相信,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鳴冤鼓呢?”


    “那麵鼓啊,住在附近的村民們認為不祥,就放火燒了。”


    “燒了?!”幾個人幾乎是跳了起來。


    “對啊,燒了,後來就在原地建起了觀音廟。”


    “再後來呢?”


    “嗯……聽年紀大的長者說過,咱們縣因為這件事火了一陣子,這觀音廟一時香火鼎盛,趕考的學子們來燒香、想升官的來燒香、有委屈冤情的也來燒香,連著周圍百姓們的日子也好了起來。不過時間一久,估計也不大靈驗,就漸漸沒有人會跑那麽遠來,清水縣就又窮嘍。”說完秦思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在座的聽完都一臉的失望,看來有一些還真是被這個傳說給騙過來的,秦思俏搖了搖頭便起身朗聲道:“聽著,休息好了就起來幹活了,張山和馬忠一組,胡風和陳蒙一組……都帶好家夥跟我走!”


    秦思俏雷厲風行地領著捕快們例行巡邏去了,這一去再回到衙門已是黃昏。秦思俏急匆匆地往家裏走,在開房門的一瞬間迎麵撞上了從屋裏出來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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