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四個人都無言以對,作為他們口中談論的對象林鹿,處境頗為微妙,可以說是進退兩難,如果非要充當和事佬,那也必然落得裏外不是人的結果。


    iphone自帶鈴聲適時化解尷尬,梁奇似鬆了口氣,自然而然當著眾人的麵接起。


    “喂,林叔叔?哦,您不用擔心,她好著呢,就在我旁邊,可能手機沒隨身帶著。好,我把電話給她聽。”梁奇說完,一點不見外的將手機遞給林鹿。


    在場的人都不傻,三言兩語就猜到對方是誰。


    林鹿接過手機前,抬頭張望了樓梯上方的那個人,而他卻隻留給她一個漸遠的背影。


    千算萬算,任誰都算不到這一出,以為結局會大獲全勝的時斂森,居然半路出了林鹿父親這個幺蛾子,他氣得臉色都發黑了,這不打他的臉嘛!


    林鹿大多是聽父親說,他不是話多的人,挑了重點說完,見林鹿一一答應下來,又讓她重新將手機交還給梁奇。


    期間,事不關己的沈靜已經悄悄離開,趁機把私人空間留給這兩位老朋友。


    梁奇聽完電話,見林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善解人意道:“反正他已經不高興了,你這會兒過去,指不定火上澆油,索性也不怕多耽誤十幾二十分鍾的功夫了。”


    林鹿自然知道梁奇口中的他是何許人也,他的話句句在理,可林鹿說不上哪裏別扭,就由他帶到了一個休息室。


    休息室裏頭擺著一套和牆差不多長的真皮沙發,他們相鄰而坐,間隔半個身位的距離。


    茶幾上擺著幾瓶開過的黑方和紅酒,煙灰缸裏有幾支煙頭,一看就是有人才離開不多時。


    林鹿從中聞到了旖旎的氣味,在這間休息室裏升騰漫延開來,氤氳成一股難以揮散的餘溫。她猛然驚醒,似乎對這樣粘膩的曖昧並不陌生,瞬間醍醐灌頂,於是開始坐立不安,手腳都變得無所適從起來。


    梁奇表現得很淡定,直入主題:“林鹿,對不起。”


    林鹿沒想到他這麽直接,那夜被梁奇的無情責罵又浮現在眼前,仿佛曆曆在目。但發生過所有不好的事,經過時間的洗滌和沉澱,慢慢就會自我愈合。


    說徹底不在意是自欺欺人,可確確實實不會在夜深人靜時為此感到難過和不平,這倒是真的。


    “沒關係。”林鹿公式化的回答,也是此時,她終於發現,梁奇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他了。


    那時的他,雖然衣著樸實,但總是幹淨整潔;他性格完全不像是現在的他,會怒不可遏到半夜去砸她的門,引得左鄰右舍集體謾罵還仍一意孤行。


    多年前的梁奇,總是靦腆寡言,一頭鑽在學業裏,兩耳不聞窗外事。


    哪會像這樣,開始變得強勢,變得隨心所欲,甚至變得林鹿在麵對他時,已然找不回曾經的他的樣子。


    於梁奇而言,現在的林鹿是弱示的一方,他毫無察覺到她的心境轉變,轉而將方才的電話內容重複了一遍:“下個周末我們一起回家一趟。”


    “嗯,你也回去嗎?”林鹿驚訝。


    林鹿要回去是有重任在身,按照老家的規矩,上門提親非常注重鄉方禮節,必須媒人和直係親屬全部到場,以示隆重和真誠。


    所以她有點不解,梁奇嘴裏的我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梁奇說:“我回去參加我表弟的婚禮。”


    “哦,小楊居然要結婚啦?他才二十歲吧?”林鹿衷心替楊小白感到高興,是發自肺腑的那種高興。


    他們老家地方小,家家戶戶隔得近,同齡的一輩孩子全是打小光著屁股一塊兒長大的夥伴。雖說這些年離家的離家,留守的留守,大夥之間的關係漸行漸遠,可是那份年少時候結下的情誼,這輩子都無法撼動。


    梁奇幾不可聞歎了口氣:“我們的七隊,考出來的隻有我和你。小楊念到初中畢業,就隨父母幹農活,娶的老婆是四隊老李家的閨女。我上次回家見過一麵,長得水靈秀氣,細皮嫩肉的,可那雙手粗糙僵硬,指腹都長滿了繭子,看得我怪不是滋味的。”


    林鹿沒好意思問他,怎麽就看得這麽細致入微呢。


    隻是他們之間似乎產生了隔閡,林鹿有一種奇怪的預感,甚至並僅僅隻因為半夜砸門那件事引起的,所以她收起了上麵開玩笑的想法,並不好說出口。


    或許其他人不懂梁奇的感受,但他說的這些林鹿全都懂,生在他們那個小村莊,九成以上的人都屈於命運的安排,一輩子守著幾畝農田過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耕耘,一生清苦。


    他們多數人,一輩子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有些人從沒摸過手機,就像林鹿的父親,每次和她通個電話,都要騎十幾裏的路到鎮上的雜貨鋪,用公用電話給林鹿撥號。


    林鹿的家,有手機也沒用,至今未通信號。她回去一趟,若非主動聯係,那便仿佛與世隔絕了。


    梁奇並不給林鹿很多沉默的時間,“他對你好嗎?”他總是不喜歡直呼時斂森的名字。


    “挺好的。”林鹿答。


    “真的對你好,會頭也不回的把你丟下?還是我們的認知產生了分歧?”梁奇不信她的鬼話,口吻咄咄逼人。


    “他這個人外冷內熱,心眼確實不壞。我和他在一起也沒多少時間,他脾氣差一點,我就多忍讓一些,兩個人在一起總得有個相互適應和彼此磨合的階段呀。”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隻身在外,什麽都不怕,就怕你受委屈。”梁奇不喜歡這樣沉悶的氣氛,俯下腰,將雙肘支在腿上,手掌在臉上搓了搓,情緒看著不佳。


    林鹿是心軟的人,聽著這樣淺淡的話,卻深深觸動了她的心。


    她一直記得,自己離家那天,是梁奇帶她乘上開往火車站的大巴。他當著林鹿家人的麵,信誓旦旦的保證,他說他會照顧好林鹿的。


    “師兄,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林鹿感歎,因為無以回報,總是對梁奇付出的那些好怯怯的,承受不起。


    “林鹿你知道嗎?你看著軟綿綿好說話的樣子,可你自尊心強得過分。自從你叫我師兄的那刻起,你就下意識裏在疏遠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你怕我太照顧你,反而讓你成了負擔;你怕我給予經濟的幫助,所以數不清多少次故意找借口減少我們的見麵機會。”這些話梁奇一直放在心裏不說,可不代表他沒有想法。


    林鹿像做錯事的孩子,低頭沉默,兩隻手捏來捏去,有一種被看透心事的窘迫。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大梁哥哥。”梁奇說著,從剩下的酒瓶裏倒了杯酒,仰頭一口飲盡。


    不管怎麽樣,他說出了心中所想,酒入愁腸,顯得一身輕鬆。


    “林鹿,就算你戀愛了,也不要遠離我好嗎?我永遠都是你的大梁哥哥,在這個城市裏,我們是彼此最親的家人。”梁奇擱下酒杯,情不自禁將林鹿攬進懷裏,他伸出手輕撫她柔軟的發絲,可清淺的呼吸間,他聞到的全是時斂森身上的味道——甘冽的薄荷香混著一點點煙絲味。


    “大梁哥哥……”林鹿呢喃了一聲,真的有太久沒有這樣叫過梁奇,喊完之後,她的嘴唇在發抖,於是說不出一字一句來。


    這個擁抱像是消除了芥蒂,林鹿被他抱了幾秒後,自覺不妥,順勢從他懷裏掙了出來,隨口一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和老板出海,正巧碰上了你們,互相都是熟識,也就被騙上了賊船。”梁奇有意將話題帶得輕鬆。


    “原來如此。”林鹿心下了然。


    “我老板早就想認識你,擇日不如撞日,要不我就順水推舟牽個線搭個橋怎麽樣?”梁奇又將話題繞到這個問題上。


    林鹿推拒:“他這樣的大人物,我見了會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不是洪水猛獸,怕吃了你不成?”


    “那吃晚餐的時候,你幫我們做個介紹吧。”這是林鹿最後的退讓。


    “行,就這麽說定了。”梁奇終於展露了笑顏。


    隨後,林鹿和梁奇一同離開,分別走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林鹿惋惜,也許在今後的很多年裏,他們最後美好的片段也隻能定格在那間休息室裏了,如果方才的二十來分鍾時間,可以稱得上美好的話。


    她並不想懷疑梁奇的目的,但她真真切切看見了藏在東倒西歪的酒瓶裏的針孔攝像頭。


    林鹿不知道,於她而言,這意味著什麽。但她清楚的知道,無論即將麵對什麽處境,她再不會像先前那樣,全心全意信任梁奇這個人了。


    她很難過,正如梁奇剛才說的,他是她在沙川市最親的家人。


    被別人傷害誤會,她自認倒黴;被家人算計下套,她哀莫大於心死。


    林鹿去無人的地方吹了很久的海風才去找時斂森,她又在門外站了很久,幾度想敲門,可真當要敲的時候,又猶豫退縮了。


    她現在的情緒並不穩定,而且相當敏感和脆弱,很怕到時候被時斂森言語上一刺激,她也會忍無可忍朝他發脾氣。思來想去,還是不去撞槍口上了,至少先平息了自己這方的情緒,再去麵對時斂森好像更為合適。


    林鹿正要抬步離開,這扇門忽然從裏麵被拉開,屋內的人全程黑臉,眉頭都擰成了麻花,惡聲惡氣質問:“看來是不想回來了,見了一麵,心就野去他那裏了是不是?”


    “你再這麽陰陽怪氣的話……”林鹿並不將話一口氣說完,瞪了他一眼,引得他更是咬牙切齒,恨恨地問:“你就幹嘛?”


    “我就要哭了。”林鹿誠懇地回答。


    原本還炸毛的時斂森,聞言之後,頓時泄了氣,他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是這麽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氣就這麽消了一大半,不知自己的喜恕哀樂從何時起開始由林鹿掌控了,小情緒愈發難以自持。


    “還不滾進來,免得站在門口堵人家路。”時斂森又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隻留給她一個寬厚的背影。


    林鹿跟在後麵,小聲嘀咕,自己都比黃花瘦了,哪有堵路的資格。


    時斂森仰躺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指使林鹿:“我又餓又生氣,先去做點東西討好我。”


    林鹿心想,不錯,還有力氣生氣,大概也不是真餓。


    可半個小時後,看著他惡狼撲食般與平日判若兩人的時斂森,林鹿駁回了剛才的猜測,看來他是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不然怎麽抱著盤子,看眼神恨不得伸出舌尖把湯汁都舔幹抹淨呢?


    美食治愈心情,時斂森看著狐假虎威的,實則脾氣來得急去得也快,隻消聽到幾句軟話和兩個林鹿做的家常小菜,他的氣就全消了。


    林鹿見他心情甚好的模樣,眨了眨眼睛,坦白從寬:“如果我和你說,剛才梁奇抱了我一下,你會不會揍我?”


    時斂森收起笑意,從飯碗裏抬頭,斜她一眼,語氣平靜道:“不會,我隻會去揍他,然後用另一種方式懲罰你。”他說得一本正經,眼睛微眯,像隻善妒並眼裏閃著精光的貓。


    與時斂森經曆過雲雨之後,林鹿聽得懂他的潛台詞,心下隱隱後怕,與其用別的方式,不如痛痛快快被揍一頓呢。


    時斂森一聲冷哼,口吻不善,仿佛重新確認一般:“那孫子真抱你了?誰給他的膽,看我不弄死他。”


    他愈是說狠話,林鹿越是放寬了心。


    會咬人的狗不叫,而時斂森是真君子。


    。


    。


    。


    作者的話:熱氣騰騰的一章,有錯字的話明天捉蟲修改,祝看好~


    麽麽噠,愛男豬腳,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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