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成軍的跑步比賽有序地進行著。這次跑起來比上次好多了,雖然還是頭暈眼花、口幹舌燥、腿腳如灌鉛一般沉重。可這次我跑贏了。


    當時王成軍快到終點時,突然停下來,搖擺著手喘著粗氣說:“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多好的機會,我趁此空檔超越王成軍。但是他也不是好惹的,竟然有幾次想超越我。我咬著後槽牙,心髒“卟咚卟咚”亂撞,腦袋嚴重缺氧,呼吸困難。還好我堅持到最後。


    回到家。發現母親真做了火鍋。昨天她問我,今天早上想吃什麽。我隨口一說,火鍋。擱以前母親在樓下早餐店隨便買些包子饅頭,然後煮點粥。畢竟早上起來做飯太累,而現在母親和我們差不多一起起床,我和王成軍去比賽跑步,而她一個人也在廚房裏開始忙碌起來。


    看著眼前豐盛的早餐,我大快朵頤,牛肉羊肉涮完就往嘴裏喂。發覺王成軍不光從跑步和我比賽,竟然從吃也表現出來。他也知道造硬菜,什麽白菜、蘿卜看都不看一眼。身體正是需要能量的時候,光吃蔬菜,不用說跑幾步就虛脫。


    看來我和王成軍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


    母親沒有吃幾口菜,一臉憔悴地跑著去上班。發覺虧欠她太多,是我和王成軍兩個人的戰爭,應該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現在卻連累她。可是她不怕辛苦,給我們備牛奶,做我們想吃的菜。她從不為任何一方喝彩和加油,因為一邊是她的丈夫,一邊是她的兒子。她事齊事楚,所以她隻能隱忍情感。


    我曾經問母親:“為什麽王成軍這個樣子,您還不選擇放手?如果是因為我和姐姐。您大可不必操心。我們都長大了,我們理解,您可以去選擇自己的幸福。”


    母親說:“認識的王成軍和現在的王成軍是兩個人。隻是在等前一個,那個王成軍值得她等她愛。”


    一直為母親叫屈。一個消沉二十多年的人還能回來嗎?


    我嚼著一口牛肉。對桌子對麵的王成軍說:“咱倆現在比試,最後贏的有獎勵,輸的必須有懲罰。”


    王成軍吃著一口羊肉。使勁咽下去才說:“你說什麽獎勵和懲罰?”


    我說:“我媽每天這樣做飯太累。咱倆十五天跑步定輸贏。輸的,每天必須早上做飯。贏的想吃什麽叫輸的做什麽,輸的必須照辦。”


    爺爺喝了口酒,說:“小兔崽子,這個想法不錯。我看不用等十多天,我天天吃兒媳婦做的菜都有點不好意思。吃兒子和孫子的就不同,吃個一年半載的我心不跳臉不紅。要不直接就下象棋,三局定輸贏。輸的次天做飯,贏的可以點菜。”


    下象棋是爺爺教我的。那是讀初中的暑假,兩個月的時間,我硬是把爺爺這個師傅下的沒有脾氣。所以我感覺自己的棋藝雖談不上技藝超群,但對付王成軍應該問題不大。我從來沒有和王成軍下過棋,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會下棋。因為從我懂事開始,他就娶了麻將為妻。至於象棋他連看都不看一眼。這樣看來感覺爺爺是在幫我。


    擺象棋時,我這邊已經迅速擺好,可王成軍那邊,非要看我這邊,他才知道棋字擺在那。我也不客套,開始走“馬”。王成軍在模盤上可能還不適應,猶豫半天,走了“卒”。看看,這叫會走棋嗎?我可能都不用動腦,就能贏的很輕鬆。我接連吃他的“馬”“象”“炮”,甚至還吃了一顆“車”。我的得力幹將已經布陣紫禁城,準備直搗黃龍。而王成軍除了幾個“卒”字過江邊。其他的殘兵敗將困在營房,萬般不能。


    突然我發覺,這盤我輸了。因為我一直得意洋洋在河對岸排兵布陣,沒有想到大本營早已被幾個“卒”字圍起來。不是三局兩勝嗎?我還有機會。


    第二盤,我贏的很輕鬆。似乎王成軍犯了一個大錯誤,這倒讓我贏的有點勝之不武。成敗看第三盤,我不驕不躁,穩步向前。這是一場撕殺,既要保障大本營的安全,也要在河對岸排兵布陣。當然,我會以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勝利。王成軍大部分精兵幹將氣勢洶洶過了河,揮著大旗,圍著帥府,屢次攻城。我雖前線節節勝利,但大本營卻朝不保夕,開始慢慢招架不住。


    心想要不叫王成軍讓我一步。隻要讓一步棋我就有勝算。可是我是男人,我不能在對手麵前討饒,那怕輸也要輸的有氣節。項羽被四麵楚歌,依然輸的氣壯山河。王成軍也感覺出來,他拿著“車”猶豫了零點八秒,最後走在本來的位置。


    下象棋我輸了。這是我和王成軍戰爭的開始,打敗他成為我奮鬥不息的動力。


    我問爺爺:“您跟王成軍有過戰爭嗎?”


    爺爺說:“戰爭?這個詞用的好。當然有過,我和軍軍有很過很多矛盾和爭執。”


    爺爺沉思片刻,說:“其實父子關係就像你們跑步一樣,父親是兒子的陪跑員,隻要人學會了走路,父親就開始和兒子跑步,這是一段漫長的道路,坑坑窪窪、沼澤陷阱總是有很多,父親總是陪在兒子身邊,當兒子摔倒,父親會過去扶起。可兒子總感覺自己能行,不需要父親的攙扶。慢慢地兒子開始學會奔跑,父親為了兒子能跑的更快,讓他有更好的成績,經常會跑在兒子前麵,讓兒子超越自己。他們有衝突,有矛盾,相互競爭著,為了在終點得到第一。其實冠軍的榮譽永遠屬於兒子,因為父親隻是陪跑員。他終究因為老邁而停下來,看著兒子跑的越來越遠。”


    早上四點半。我從衣櫃裏把冬天穿的及膝羽絨服找出來,然後把自已包裹成棕子,雖在南方,但淩晨的溫度也隻有零上幾度。我站在早市場,六神無主。我問一位老大爺才知道路,穿過蔬菜攤、肉鋪,這裏味道太複雜,戴著pm2﹒5口罩都不頂用。


    看著賣魚的攤位,我說:“來條三斤左右的青魚。”


    賣魚的大爺說:“小夥子,需要我幫你殺嗎?


    我說:“當然。您看我像會殺魚的嗎?最好幫把我內髒都去幹淨。”


    回到廚房。我開始清洗魚,然後我把買來的五花肉切成丁。


    母親走進廚房問我:“兒子,你去休息會吧?我來給你做。”


    我正準備說“好”的時候,聽見王成軍在客廳有意無意地咳嗽一聲。


    我說:“媽,您別小瞧我。正好借此機會,讓您嚐嚐兒子的手藝。你去再睡會,到時候起來吃現成的。”


    母親說:“醒了就睡不著。我在廚房你看著你做,免得把廚房給我點了。”


    我說:“媽,您小瞧兒子不是?您就坐在沙發上。等我做好嚐嚐就知道。跟京城皇帝的禦廚比可能差點。但我保證讓您回味無窮。吃了還想吃。”我把母親從廚房推到客廳沙發上。


    兩個菜下來把我累的夠嗆。然後隨手抓了兩盤母親泡的酸菜。一式兩份。一共四個菜完成。


    六點半。王成軍已經在樓下等著我。我淡淡一笑,算作回應,開始慢慢跑起來,沒跑幾步,發覺腦袋眩暈、四肢無力,體力完全不如從前。王成軍在我前十幾米的位置,我慢他就慢,我停他就歇,我喝水他就擦汗,加速奔跑準備超越他,他也玩命似地狂奔。這場比賽我輸的毫無懸疑。


    吃早飯時。王成軍不幹了。他對我說:“你這是耍賴。你怎麽來兩盤一樣的泡菜?”


    我說:“這不一樣。一個是手撕泡菜。一個是泡菜手撕。雖味道一樣,但做工不一樣。再說你要求的就是四個菜,一個酸菜魚,一個紅燒肉是硬性標準。其它的隨便我做。”


    王成軍氣昏了。


    母親吃著我的菜,連連稱讚。爺爺喝著小酒,然後把一塊紅燒肉放時嘴裏,很是享受。姐姐也喜歡我做的酸菜魚。她說:“做的比媽媽還好吃。”


    看著一家人第一次吃上我做的菜。我心情難平。我虧欠這個家,雖然我不像王成軍一樣在外麵賭博成性,可是連自己本來會做菜的手藝,卻從來沒有在家裏嚐試過。在北京的時候,零星交往幾個女朋友,為了討得她們歡心。隻要她們在烹飪網頁上看到什麽美食,都會叫我給她們做。我的廚藝日漸精湛,從前分不出醋和醬油的區別,現在也知道什麽菜適合放,什麽菜不適合放。俗話說的真好,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娘,說的真有道理。我能給前女朋友們做那麽多回她們想吃的菜,卻從來沒有給母親,一個給我做了將近三十年飯的人做一次飯。在她眼裏,我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會的小男孩。我想不是這麽一個機會。她永遠享受不到兒子親自做的飯菜。


    一連幾天下象棋我都輸。一邊滿足王成軍的苛刻要求和味道,一邊還要備戰跑步。以前晚上是我們的正餐。現在不同,大清早桌上經常擺四五個硬菜。反而晚上,母親做的菜,我們吃不動。以前每天在酒吧演出完,回到家還能蹦達跳舞,現在不行,回到家倒頭就睡。一本《擺渡人》,我至今才看到三十頁。基本上看完一頁,我磕睡就來。突然感覺這樣疲憊充實的生活也不錯。


    終於有一天,王成軍下象棋輸了。我不是置對手以死地的人,所以要求也不高,我就隨便點了四個菜。


    王成軍聽完當時就罵娘。說我是下死手,完全不給他留活路。


    我說:“不就四個菜嗎?擱以前的脾氣,肯定點十八個菜。你就知足吧。”


    王成軍繼續耍賴,他說這辦不了,一天搭一晚上也根本辦不了。辦不了,就隻好不辦了。


    王成軍說的也有道理。我大手一揮,隻做一菜就行。


    話說當天,我覺得自己應該在白天睡個好覺。不然晚上看不到好戲。


    晚上,母親下班回來。聽見客廳裏袋子裏的聲響,她說:“你們這是幹嘛?你們不要嚇我?”


    我說:“媽,您就別操心了。爺爺不經常來咱家住,咱們還不做點好吃的呀?”


    爺爺在旁邊抽了口煙,說:“這兩小兔崽子。硬是把我吃出高血壓。我跟你們講,我明天就回郊區。還是吃點青菜對身體好。”


    母親走過去準備幫王成軍的忙。我說:“媽,您不能這樣呀。願賭服輸。再說您又沒有幹過大廚,有些菜您可能還真不會做。”


    王成軍在廚房裏磨著菜刀,“謔謔謔”作響。這是居民樓,雖不是什麽高檔住宅區,可是也有基本素質,聲音太大是不是擾民?王成軍從廚房裏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然後打開袋子,提出一隻二十斤左右的小豬。這豬一看菜刀,馬上明白死神即將降臨,一陣“嗷嗷嗷”亂叫。看到這一幕,感覺上天都在幫助我。


    不難想王成軍逛菜市場,說要買一二十斤的小豬。賣豬肉的老板說:去豬崽市場去買。這裏是賣豬肉的。王成軍肯定不服氣,他會說,我就是買小豬做菜的。不是拿來養的。賣豬肉的老板估計理不會理他。王成軍沒有辦法,隻好跑去豬崽市場。可豬崽市場的豬太小。太小肯定不行,再說豬的宿命雖然是被吃掉,但是咱們還得讓人家生活一段時間,享受一把世界真美妙的旅程和一回飯來張開的幸福。王成軍沒有辦法隻好跑去郊區農戶買。農戶喂養的豬都是準備過年殺的,現在豬要大不大,要小不小,農戶肯定不願意賣。王成軍的苦口婆心,再加上稍微多的錢,人家頂不住糾纏才賣。王成軍不傻,他肯定背著豬到屠宰市場,想讓屠夫幫忙宰殺。可是人家早就下班,王成軍沒有辦法,隻好把豬背回家。


    王成軍把豬提到洗手間。然後眼疾手快,手起刀落,豬的慘叫聲驟然響起,聲嘶力竭、此起彼伏。直到五分鍾後,洗手間才歸於平靜。推開洗衣間門,畫麵實在不敢形容,影響視覺,隻能說像極了電視劇裏播放的凶手現場。


    王成軍在爺爺的教導下,用開水把豬刮淨,然後取出內髒洗淨。爺爺又叫王成軍在豬身上劃很多條口,然後抹上調料和油,沒有大的烤箱和爐子,隻好放進借來的蒸籠裏。


    姐姐看見這一幕,跳的直呼:“喲,明天可以吃烤全豬了喲。”


    王成軍累的全身是汗。解掉圍裙,叭在沙發上直喘氣。


    爺爺說:“這還沒有完事呢?你得時刻注意著別把豬蒸的一邊熟一邊生。”


    王成軍說:“我知道了,我看著就是,這一天把我累的腰都快斷了。”


    早上不用說,王成軍直接棄權跑步。我慢悠悠地跑一圈,感覺今天早上的空氣十分新鮮,太陽照在臉上的溫度剛剛好。


    回到家,烤全豬已經擺上餐桌。我這輩子還沒有吃過烤全豬,今天終於得於實現。烤全豬在爺爺的幫助下味道真心不錯。我發覺大塊吃肉,根本就吃不動。以前北漂,經常吃泡麵啃饅頭。吃的口腔潰瘍、四肢無力、直翻白眼、腦袋眩暈。晚上經常夢到焦黃焦黃的烤全豬,輕輕一撕,香氣四溢,然後我左手提菜刀,右手啃豬肉,提菜刀是因為誰要是來敢搶,我直接就拿菜刀衝過去。


    現在得於實現,吃了一大碗,再看烤全豬才吃掉一個小角。


    王成軍完成我吃烤全豬的理想,雖然實際上是蒸。重要的是我還整了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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