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瞅著那封皮兒,就嘿嘿一笑道:“小的……嗯,看過一些。”


    “那這些書有什麽特殊之處嗎?”君無咎問道。


    春分笑道:“不過就是基本春宮冊子,能,能有什麽特殊之處呢?”


    君無咎翻開卷邊最厲害的那幾頁兒,忍著臉紅仔細的看了一遍,又讓春分看了一遍,“與你之前看的有沒有什麽差別?”


    春分紅著臉搖搖頭道:“沒看出來什麽差別……不過這冊子價格十分昂貴,而且因為製作精美,所以私下流傳並不是很多。”


    也許張雲東隻是個喜歡看春宮冊子的紈絝少爺?


    君無咎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兒,若是張雲東喜歡看春宮冊子,那麽為什麽這幾頁磨損的如此多?而且看內容也並沒有與其他地方的特殊差別啊。


    將冊子放在原處,君無咎圍繞著桌子走了一圈。


    張雲東不想讓人在他沒有同意的時候來收拾書房,哪怕他現在已經死了,書房仍舊沒有人收拾,這就很奇怪了。而且張雲東為什麽不讓人來整理書房呢?難道是為了不讓人看到他在看這些畫本?可是道理上說不通啊,誰都知道他是個紈絝,一個紈絝看這種畫本實在沒有什麽地方好遮掩的。


    君無咎在書桌前方站定,再一次將目光放在書桌周圍的擺設上。


    張雲東的書房是個單出來的小院子,院子設計的十分雅致漂亮。因為是單出來的緣故,書房十分大氣。但是這書房跟前廳對比起來,反而有些太過於雅致了。


    前廳掛了不少字畫,然而看上去就好像一個暴發戶在炫耀似的,特別的俗氣。大幅豔麗的牡丹圖與海棠春睡圖掛在一起,就好像主人將他感覺最搶眼的東西都擺出來一樣。可是裏麵放書的地方卻不是這樣。


    書房裏兩麵擺著書架,一張貴妃榻靠窗放著,陽光可以直接透過窗戶照在那踏上,若是拿著本書在塌上悠閑賞看,實在是一件樂事。但是這貴妃榻上的錦緞看上去十分嶄新,並沒有太多被摩擦過的痕跡,以及書桌上書的擺放方向,這個房間的主人似乎更喜歡坐在椅子上看書。


    張雲東喜歡坐在椅子上看書嗎?


    坐在這裏看這些畫本?


    君無咎這才發現,這間書房四處都是帶有矛盾的地方,讓他感到特別別扭。


    “春分,你去找個這裏的下人來,最好是經常來打掃書房的下人。”君無咎道。


    春分很快就找到兩名漂亮的小丫鬟,小丫鬟擠擠挨挨的站在一起。


    “二少爺不允許我們私自進來打掃書房的,”紅衣服小丫鬟說道:“每次都是他同意了我們才會進來打掃。”


    “那你們多長時間打掃一次呢?”君無咎問。


    紅衣服丫鬟道:“半個月吧,差不多每半個月,二少爺都會讓我們來打掃,還叮囑說不要隨便翻看之類。”


    半個月?


    “那你們二少爺之前讓你們來打掃過嗎?”君無咎問。


    紅衣丫鬟道:“就在二少爺走之前,之前兩天,我們剛剛打掃過房間。”


    北方氣候幹燥,房間內及其容易落塵。從張雲東死了到現在也有七八天了,房間內的塵土已然落滿了一層。張雲東會在這種滿是塵土的環境下看畫本?這簡直更加詭異了。


    君無咎想了想,指了指這桌子上的灰塵問道:“那每次你們來的時候,這張桌子也是這麽多灰塵?”


    紅衣服小丫鬟跟青衣小丫鬟對看了一眼,搖頭道:“不是,桌子上並沒有什麽灰塵,隻是書架和其他地方灰塵比較多。”


    青衣丫鬟插嘴道:“也不是灰塵都很多了,”她指了指書桌後麵的那隻書架道:“這個書架少爺經常用,所以灰塵也不是很多。”


    紅衣丫鬟停了跟著點點頭道:“少爺常用的地方就沒有什麽灰塵,不常用的地方灰塵就多。”


    君無咎站到那個所謂的常用書架前麵,這隻書架上擺的都是各種四書五經之類的書,每一種都是厚厚的一摞,並且背脊十分幹淨。他抽出一本放在手中翻看,這書內頁也十分幹淨,甚至還散發著濃鬱的墨香。


    一本書,隻有在新書的時候才會有如此濃鬱的墨香,可見這些書自從放在書架上,怕是壓根就沒有翻看過。可是既然沒有人翻看,為什麽這個書架反而會比另一個放著雜亂畫本冊子的書架要幹淨呢?


    君無咎問道:“自從你們家二少爺走了,這房間也一直沒有人打掃?難道你們王爺和王妃都從來不讓你們來打掃這間書房嗎?”


    兩個丫鬟搖搖頭道:“沒有人說過,所以我們也不敢進來的。”


    青衣小丫鬟補充道:“或許是王妃想念少爺,怕我們粗手笨腳將房間弄亂,所以才不會讓我們打掃的。”


    君無咎點點頭,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小丫鬟福了福,倒退了幾步轉身走了。


    “大人,您是不是覺得這書架有些不妥?”春分很是機靈的問道。


    君無咎點頭道:“這整個書房都給我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好像這個書房並不是同一個人再使用。你覺得一個紈絝弟子會踏踏實實的在書房裏看書嗎?而且就算這幾本畫冊寫的再引人入勝,他難道就會如此愛不釋手的翻看到書頁都卷曲了?”


    春分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少爺除了很多與案件相關的書才會經常翻案,其他的基本看過一兩遍就放在一旁了。”


    君無咎道:“就是這樣,看書其實是有目的性的,要麽就是為了研究,要麽就是為了趣味。用來研究的書會讓人反複查看,但是為了趣味的書翻看上幾次便會厭煩,想要尋找新的趣味。”


    春分看看桌子上的畫本,道:“大人是覺得為什麽這個張雲東會把畫本這種趣味性的書看出研究的程度了,對嗎?”他轉了轉眼珠子,嘿嘿笑道:“也許是裏麵某些情節讓他真的愛不釋手呢?”


    君無咎笑道:“既然是這樣,那你就把他經常翻看的那些地方研究一下,究竟是什麽情節會讓一個身邊不缺女人的紈絝子弟如此愛不釋手。”說完,將那幾本書撿了起來,塞進春分懷中。


    春分的娃娃臉兒吧唧掉了下來,捧著那幾本書就好像捧著一團煤炭,“大人,大人……哎,小的許是說錯了話,我哪裏會研究這種,這種東西嘛。”


    書桌上少了那幾本書,顯得越發空曠起來。


    君無咎看看書桌上的幾隻筆,再看看已經落滿塵土的硯台,腦海中似乎閃過什麽。他輕輕的坐在書桌前,在筆架上拿起一隻毛筆擺出寫字的模樣。比劃了幾下之後,又伸手去夠硯台。無論是筆架還是硯台,都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是一個人寫字的一種習慣。自己磨墨,自己寫。不過很多大戶人家都會有小廝丫鬟給磨墨,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典故就是從美人相伴這種事情上發生。


    可是問題就是,張雲東這種離不開女色的紈絝,在什麽情況下會自己磨墨自己寫字?


    “你去問一下,這院子裏可有誰曾經陪著張雲東一起在書房寫字畫畫。”君無咎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深了。


    “好的。”春分忙不迭將手中畫冊放在桌上,轉身就匆匆的跑掉了。


    畫冊就放在桌邊兒,離君無咎的左手很近。他順手拿了一本過來,正好是被長期翻看的一本。


    一個人磨墨寫字的話……


    他仔細的看著那些被弄髒了的地方,還有手指經常撫摸按壓的部位,嘴裏不由自主的誒了聲。然後他將自己的手指覆蓋了上去,拇指與食指想要固定住書頁,而且不擋住其中字跡的話,那麽正好會按在汙漬的地方。


    他蹙了蹙眉,用力在手指上嗬了幾口氣,讓手指變得潮濕,然後捏住墨塊在硯台中研磨了幾下,這樣一來,拇指食指與中指上麵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一些墨痕。他又拿過一本新書,然後將書翻開,按壓住,留下了淡淡的髒汙痕跡。


    這痕跡與那畫本上殘留的痕跡十分相似!


    能在書本上留下這種痕跡,必定是一手磨完墨汁,然後翻書,找到自己需要的一頁按壓住,另一隻手在旁邊寫著什麽。可是這一本春宮畫本裏麵究竟有什麽需要人用這種方法來記錄呢?難不成張雲東有抄畫本內情節的習慣?可是這並不能說通啊!


    若是這畫本上確實有什麽機密的話,難道就要這樣堂而皇之的放在書桌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是既然書房的主人都已經死了,這幾本書為什麽還放在這裏?不怕會引起其他人注意?


    不,自己第一次還認為這不過就是紈絝子弟的樂趣,並未仔細觀看,隻是拿走了那張浣花箋而已。


    這幾本冊子上,絕對有大秘密!


    想到這裏,君無咎又開始翻看書櫃上其他冊子,果然又找到基本沾染了同樣汙漬的,而且都是很多野趣話本。


    對方再用這些話本遮掩什麽?


    他沒發現,就在他看著話本沉思的時候,背後那架書櫥其中一個縫隙裏,噴出一股淡淡的白色煙霧……


    君無咎晃了晃身子,他有些頭暈,甚至突然連眼前的景物都看不太清楚了。


    不對勁!他連忙站起身來想要往外走,剛走了兩步便踉蹌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


    是迷煙!是誰放出了迷煙?在哪裏?


    “大人!”一股冷意噴在臉上,君無咎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看見春分那張著急的娃娃臉,“大人,你還好嗎?”


    “遭了,那些話本!”君無咎剛清醒過來,急忙向桌上看去。


    話本還在……他鬆了口氣。


    “大人,究竟是怎麽回事?”春分把君無咎扶了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你中了迷煙。”


    君無咎一手撐著額頭,臉色十分難看,“你剛回來?”


    “是,小的問了一圈,那些妻妾丫鬟除了打掃的,其他人都沒有來過這裏。回來的時候被張雲東的一個妾纏住了問了幾句話,脫身回來便看見大人躺在地上。小的這一來一回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大人究竟遇到了什麽事?”


    君無咎看著那幾本話本,搖了搖頭。


    這是警告還是提示?是因為他發現了話本中有秘密所以對方才要迷暈他?然後因為春分回來得早,所以那人沒有將這些話本拿走?迷煙又從何處而來?難不成……


    這裏真的有密道入口??


    “你在門口喊個人,去告訴成大人我們在書房等他,讓他忙完了之後過來一趟。”君無咎想了想又道:“你別走遠。”


    倒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他在提防,提防對方會二次出手。


    春分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君無咎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房間內有風流動,最起碼若是對方再一次放出迷煙的話,他不至於就跟剛才一樣中招。


    至於迷煙出現的地方……


    以他剛才的角度,坐在書桌旁邊確實有不少死角無法察覺,但是更加讓他不設防的就是後麵那一架書櫥了。


    書櫥背後究竟有什麽東西?


    張雲東的妾纏住春分是偶然還是被人指使?


    那人把自己迷暈之後,目標是不是真的就是這些話本?


    君無咎的腦海裏一片混亂,他努力靜下心來,開始仔細思索這些線索。


    首先,這個書房是獨立的,這個獨立不單是指的他距離自己的臥房遠,而是壓根離開了臥房院子,單獨出來了一個小院子。若是晚上將院子門關上,哪怕這裏點了燈,外麵也一絲都看不到。


    第二這書房裏的擺設是在太過迥異,前廳與書房完全是兩種風格,好像兩個人在使用這間書房。


    第三,書房每半個月才打掃一次,打掃的時候書桌與後麵那一架書櫃是塵土最少的,也就是說在這半個月內,至少這兩個地方是經常被人使用的。


    第四,話本上的汙漬是由一個人一邊按壓著書冊一邊書寫而造成的。


    第五,這裏至少有一個地方或許能藏的下人,否則不會突然出現迷煙。


    那麽這些線索是否就能證明,這間書房並不是張雲東一個人使用,而張雲東的死……未必與錦瑟有太大的關係,而是他在“自己”的書房內發現了什麽事,而被人滅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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