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咎就住在青山村,三間破舊的土坯房,一個用籬笆和土坯圍成的小院子,裏麵幾隻蘆花雞正在咕咕叫著散步。


    院門是農家那種十分簡單的籬笆門,成楊站在籬笆門外麵看著眼前的一切,覺得心中有些難過。


    “你們找君秀才?”一位鄰居大嬸兒遠遠的招呼。


    在這裏沒有那種大家族世家的七歲不同席男女不見麵的規矩,忙起來農家女子也是要跟著下地的。


    “是。”成楊好無架子,他對著大嬸行了禮問道:“這位嬸子,可知道君秀才去哪裏了?我是他同窗好友,特地來探望他……”


    “君秀才下地忙去了。”大嬸歎了口氣道:“這孩子命苦,以前家裏也不是這兒的,後來在這裏落了戶,結果小時候咱這邊鬧災,他爹娘都生病去了,這孩子被人領走養了,現在都過了多少年了啊,得有小二十年,他才回來,這屋子還是村長找了沒人的屋子給他收拾出來的……命苦的孩子,你說一個秀才還得自己親自下地幹活兒,平日裏就幫人寫個書信什麽的賺錢。”


    成楊問:“那,這裏不缺教書先生嗎?君清悅的文采不錯,可以教書的。”


    “哪兒這麽容易啊,這裏又不是沒有教書先生,再說了……他這剛回來,裏外裏的還都不熟呢。哎呀,我還得回去喂雞,你們要不去我家等一會兒?估摸著他得傍晚時候回來。”大嬸看上去十分熱情。


    成楊笑著婉拒道:“不了,勞煩嬸子跟我說他家地頭在什麽地方,我過去找找吧。”


    鄰居大嬸給指了方向,他們在一群小孩子的圍觀中往村西頭走去,走了估摸著兩柱香的時間終於走到君無咎的地頭上。君無咎在這裏有三畝田地,一畝是當年家裏留下來的,那時候君家還算有錢,地也不止一畝,但是鬧災之後再回來地契尋不到了,去官府也查看不到,好歹是村長心善,幫他尋了一畝地,君無咎再自己掏了些錢買了兩畝,忙一年總算是餓不著了。


    成楊他們到的時候整趕上君無咎在地裏澆水,如今麥子已經收了,地裏種了些其他蔬菜糧食,綠油油的也是喜人。


    他看著那個清秀挺拔的人穿著雖然舊但是卻很利落的短衫的男人,輕輕的歎了口氣。前幾日在縣衙之中就見這人穿著這樣的衣服,但是破舊的衣服卻遮掩不住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哪怕默不作聲的站在那裏,都會引得人看過去。


    究竟是什麽事,會把一名看上去如此文采出眾的秀才逼迫到自己下地種田的地步呢?


    “初一,你有沒有覺得……這秀才身上,有很多謎團?”成楊低聲問道。


    初一看了看在田間勞作的君無咎,回道:“要不要屬下去查探一下?”


    成楊想了想,搖了搖頭道:“罷了,畢竟這是他的私事,他若不願意說我反而總去打聽,倒顯得不太好了。”


    君無咎澆完一擔水直起腰來就看見田埂上站著的那兩位,頓時心中一驚。他快步走過去道:“成大人,您怎麽來這裏了?”


    成楊笑道:“清悅一去不複返,本官心中焦急,以為哪裏怠慢了你。”


    “這,並不是如此。”君無咎連忙辯解,“隻是學生見大人已經結案,所以不敢驚擾大人便自己回來了,而且家中還有田地需要照顧,如今天氣炎熱,學生怕……”


    “哈哈,”成楊擺擺手道:“本官並無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本官之所以前來,是還有一案,想聽聽清悅的意見。”


    君無咎連忙拱手道:“大人說笑了,學生不過微末見解,不值一提。”


    “微末見解?”成楊眯了眯眼睛,好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如果清悅隻是微末見解,那麽本縣的縣太爺可就是連微末都算不上了。”


    雖然君無咎很想讚同,但是在這種地方討論朝廷命官之事萬一被人聽了去可就麻煩了。


    他左右看看那些雖然在忙碌但是不停往這邊看的村民,苦笑道:“大人,切莫拿學生開玩笑了。”


    成楊又是哈哈一笑,他看看君無咎身後的那片田地問道:“收成可好?”


    君無咎點頭道:“今年風調雨順,收成還好。”


    “那就好……那你可忙完了?”成楊又問。


    “忙完了。”君無咎將手中的水桶都放好,褲腿也褪了下來,穿上放在田埂上的布鞋,“學生家貧,沒有什麽好茶可以待客,若是大人不嫌棄可以去學生那裏喝杯熱水。”


    “水就挺好的,本官走了這一段路也是渴了。”成楊道:“那就回去吧。”


    君無咎的家外麵看著破舊,裏麵倒是收拾的幹淨利索井井有條。


    “大人您先休息,學生去燒個熱水,現在天色已近晌午,若是大人不嫌棄,可在學生這裏用些粗茶淡飯。”君無咎將農具放在院子的角落裏,略有些局促的說道。


    “也好。”成楊同意了。


    君無咎背過身去歎氣,他不過是馬馬虎虎的讓一下,誰知道這位成大人居然就答應了下來,讓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見君無咎進了院子裏那處小小的廚房之中,成楊便開始裏裏外外的打量這幾間土坯房。


    房子隻有三間,裏麵擺設幾乎一目了然。除了他現在身處的這間廳堂,左邊則是臥室兼書房,右邊堆放了一些雜物和糧食。他走進去才發現,一隻黑貓蹲在糧食堆上,正對著他虎視眈眈。


    “咪咪,”成楊蹲下來,對著貓咪招呼著,“來,來,小東西。”


    黑貓綠油油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便優雅的跳了下來,在他的手上蹭了兩下,發出嬌嫩的叫聲。


    “是隻好貓。”成楊把黑貓抱起來摟在懷裏一下一下的摸著,貓咪發出愜意的呼嚕聲。


    他抱著貓來到書房門口,這門上隻掛了一條滿是補丁的門簾,撩開門簾裏麵就是簡陋的內室了。沒有雕花床,沒有紅木桌,幾塊石頭上麵搭了木板,鋪了褥子就是床。桌子應該是最普通的木材,隻刷了薄薄的一層清漆,上麵擺放了一些書籍。


    成楊隨意拿起一本放在最上麵的,已經被翻的毛了邊兒的書,是上任大理寺卿所著的各種案情解析之類的書籍,叫《案中論》,這本書他家中案頭上也有一本,可以說現在大理寺裏麵幾乎人手一本,沒想到君秀才這裏也有,而且上麵寫滿了批注論點,看上去應該是翻看了許久了。


    成楊可從來不相信什麽自學成才,推斷案子,查看現場屍首都是積年累月堆砌出來的經驗,若是隻看書就能查案,那人人都是神探了。他忍不住又翻了幾本書,基本都是與斷案相關的書籍,而且每一本上麵都用蠅頭小楷寫滿了批注,翻看許久的樣子。


    黑貓喵的一聲,不耐煩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成楊笑著將書放下,抱著貓走了出去。


    剛坐在外麵的椅子上,就看君無咎一手拎著壺一手抱著碗匆匆的走進來,倒了兩碗熱水放在桌上。


    君無咎有些不好意思道:“家中也沒有茶杯,隻能讓大人將就了。”說完看見成楊懷中的貓,又道:“誒,小花回來啦?我以為它又在外麵野呢。”


    成楊一挑眉頭,他看看手中的貓,忍不住問道:“小花?這名字……這是黑貓吧?”


    君無咎道:“是母貓,就起了這麽個名字。”


    合著不是按照顏色來起的,成楊點點頭,“我以為清悅會給它起個文雅的名字,誰知居然就這麽隨意。”


    “文雅不文雅的,能抓老鼠就行。為了聘了它來,花了我八個雞蛋呢。”說道這裏,君無咎忍不住笑了出來,“賤名好養活。”


    成楊聽到聘貓,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聞道狸奴將數子,買魚穿柳聘銜蟬。這又是個大姑娘,清悅豔福不淺啊。”


    “誰說不是呢,”君無咎摸了兩把貓咪,“我先去做飯了,大人若是煩悶,可以在院子裏走走。這裏是山村,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解悶的東西。”


    “我有小花就成了,你去忙。”成楊舉起小花的兩隻前爪對著君無咎揮了揮。


    君無咎笑著搖頭走了。


    “明明有秀才的風骨,卻坐著不相稱的事兒,都說君子遠廚庖,你瞅瞅他。下地種田也做,進廚房也進的了,看上去到也熟悉習慣了的樣子。”成楊對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初一道。


    初一正色道:“可是屬下卻佩服這種人,不管如何也要好好活著,若是為了風骨一說就要計較那麽多的事反而會讓自己陷入不好的境地。屬下覺得這君秀才直率爽朗,比那些酸腐文人要強上許多。”


    “小心你這番話被那群酸腐文人聽到,到時候口誅筆伐的能脫你一層皮。”成楊的目光穿過院子,看著在廚房忙碌的那個身影,歎道:“不過你這麽說,我倒是對他越來越感興趣了。小花……唔,這個名字實在是,實在叫不順口,不如本官賜你個名字,叫墨雲如何?”


    黑貓懶洋洋的喵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墨雲,你說你的這個主子,究竟是什麽來頭呢?”成楊捏著貓咪的爪子,眼中滿是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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