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一日


    知道張副主任那個老家夥沒來上班,我感到很暢快,可憐的姑娘總算可以過上一段平靜的生活了。


    不知道許嘉函是怎麽跟她說的,她竟然會同意請他吃午飯。許嘉函說自己會尷尬,特意叫上了我。


    等我們在餐廳門口見麵的時候,我真的差點就要笑出來了,可憐的姑娘臉上沾了一塊墨水漬,自己竟然還不知道。


    見她尷尬,我我突然很想笑,但還是趕緊用手帕沾了水,幫她擦臉。離近了看,她的皮膚真好,又白又滑,整個人還散發著少女特有的香氣。靠近她,我就能感覺到清新和溫暖,很舒服。


    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四日


    我看見她抱著很多報紙吃力地走著,心裏暗罵她辦公室裏的男人都死光了嗎?上次我收留她,她非要請我吃餛飩,希望這次我幫她拿報紙,她不要又想著怎麽報答我。


    晚上我回到家,在她那天鋪好的床邊坐了會兒。哎,我實在不想把床睡亂了,今天還是繼續睡沙發吧。


    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六日


    我要出外勤,在走廊裏遇到了她,我那些差勁的同誌們爭著跟她打招呼,我隻能盡量不去看她,我怕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會一直想著她,一個分神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等我回來的時候,真巧,又看見她了,我們組裏有個齷齪的家夥居然跟她開起了玩笑,她好脾氣地笑了笑,要是我就給那家夥一個大耳光!我還是沒看她,因為我的傷口很疼,我要趕快去醫務室。


    他是深深地喜歡著我的,而且很早就開始了,隻不過像他這樣深沉的人,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雖然如此,能在今天得知真相,我還是感到很欣慰,畢竟他為我所做過的一切,我是知道了的。不管他是不是打算永遠不告訴我,站在我的立場上,還是想了解他所有的想法。


    我很高興,至少我是幸運的,能被他這樣細心地愛護著,已經很滿足了。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一日


    今天是行動處特別籌劃的收網行動,我知道,在化裝舞會上,那個我們已經盯了好多天的目標人物一定會出現。


    事先我就聽見許嘉函央求她來參加舞會,她也答應了。我在心中怪他多此一舉,又實在不方便透露舉辦這個舞會的真實目的。


    她穿了一身湖水綠的旗裝,在一眾西洋打扮的同誌中顯得十分出挑。但她自己似乎沒什麽自信的樣子,總是瞻前顧後地覺得自己很奇怪。


    她真的很美,是那種叫人一看就會心尖一顫的美。我怕她會遇到危險,憑著行動處橫行霸道的作風,硬是趕走了想要約她跳舞的一個男同誌。


    我成了她的舞伴,我知道,許嘉函看見我這樣做,一定覺得十分震驚。可是我沒有功夫跟他解釋,我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全。


    果然,舞會開始沒多久,目標人物就果斷行動了。一聲槍響過後,我的同誌們紛紛拔出槍來,現場頓時亂成一片。


    我護在她身前,本以為她也會跟其他同誌一樣慌亂,沒想到,她卻出奇鎮定。我之前真是小看她了,還以為她是一個多麽弱不禁風的女孩子。


    最終,我把她交到許嘉函那裏,這才能放心騰出手去抓捕目標人物。我們的任務成功了,然而我心中所獲得的滿足感,卻遠遠不止任務成功那麽簡單。


    我保護了她。


    那場舞會,我最介意的事情,就是怕周廣瑋會覺得我身上的旗裝很奇怪。知道他覺得我好看,我的心情有了些微妙的轉變。是開心嗎?還是心酸?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三日


    今天按照約定,我和她要一起去跳前天沒跳完的那支舞。本來我是很期待的,沒想到突然又來了緊急任務。


    我在門口等她出來,出任務的車等著我。今天她的動作尤其慢,可我一定要等。


    她出來了,一如既往地漂亮,而且還穿了件十分好看的洋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為我而穿,如果是的話,那就太好了。


    “是啊,”我說:“就是為你而穿的。”可是,他卻聽不見了。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四日


    我為之前的臨時失約感到抱歉,想要再次邀請她,卻遭到了她的拒絕。她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想法得多,這又讓我對她產生了新的看法。


    到了處裏,聽說處座要取信件,我馬上自告奮勇去跑一趟。沒想到在秘書室外麵,卻看見她一個人站在門口,既不推門進去,也不轉身離開。


    我聽見裏麵的人在說她的壞話,用詞極其慷慨。而她,一臉委屈的神情。


    我不知道那個躲在我身後不慌不忙的姑娘去哪裏了,有時候,她膽大得叫人意外,有時候,她又柔弱得讓人心疼。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那種受傷的神情,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臉上。


    後麵的一段時間,他的日記本上又開始記錄一些關於媽媽和妹妹的瑣碎事情。而那段時間,剛好是我們的來往也不甚密切的時候。


    一九四一年二月三日


    今天是頗為難熬的一天,我們終於殺死了目標人物,可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卻想用一個保險箱來要我們這麽多人的命,還好我們及時發現,沒有動那個保險箱。


    專家們想了各種辦法,都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開箱就沒法拆彈,也就拿不到情報。後來聽說局裏有個聽力特別靈敏的人,上級就派人去請了她,我為她感到可惜,這次任務真的是凶多吉少。


    等人請到了,我才知道她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人。她肯定沒見過這種場麵,所以從一進到樓裏開始就非常緊張,如果不是要看路,她一定又會緊閉著眼睛吧。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厭惡過我的工作和那些上級,他們居然為了幾張情報不惜毀掉一個才十幾歲的姑娘。


    她雖然很害怕又缺少經驗,但到底還算聰明,懂得先用相同的保險箱模擬一次。我在門外聽著屋裏的動靜,計算著時間,三十二分鍾,所有人都幾乎放棄了希望!她自己也明白,所以把她外公托付給了局裏。


    長官說,需要一個拆彈的配合她,我毫不猶豫應了下來。我知道她的熟人不多,在這裏我算是跟她最熟的,她這麽緊張,如果有熟些的人在身邊,不知道會不會有幫助。我想讓她放鬆一些,但我的心裏是不報太大希望的,因為我對自己也沒有信心。可我不能表露出來,因為那會讓她更緊張。


    她那樣害怕,還不忘了告訴我,讓我見勢不妙趕快逃跑。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發抖的身體,突然有點生氣,她難道看不出來,我留下來就為了陪她嗎?可我實在沒法對她生氣,因為我們被炸死的可能性很大。在死亡麵前,我鼓起勇氣吻了她,她沒有打我耳光,我以為她的心裏也是喜歡我的,就算讓我死我也沒什麽遺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緩解了她的情緒,她很專注地工作起來,可我站在她身後的那二十八分鍾,卻是用盡一切力氣想把她最後的樣子記在我的腦海裏。我打定主意要讓她帶著情報先走,我不知道以她的速度,能不能平安無事。


    其實組織上的意思,是待她打開保險箱之後,由我迅速地拿著情報開溜的。這些是在她模擬的時候,上級領導在屋外製定的計劃。但我知道,如果我走了,她就一定會死,還是把活著的希望讓給她吧!


    如果她還沒走遠,炸彈就炸了,該怎麽辦?我的腦子和手都加快了速度,居然在兩分鍾之內拆完了。我走出去,準備向上級匯報,卻看到她站在樓下,緊閉著眼睛。我心裏怪她傻乎乎地在這等死,卻忍不住想衝上去抱她。


    她在極度緊張之後虛脫了,還沒等我去扶她,大部隊就趕到了,領導圍著她一個勁地誇獎,可我知道她現在真正需要的是休息。還好她不是一個喜歡奉承的人,很快告假離開,上級發了恩,準許我也放假,我趕快跑上去追她。


    我怪她在危急時刻不懂得保護自己,她卻拿我當反麵教材,我不想告訴她我留下是為了讓她活命。因為我吻了她,她一定知道了我的心思,萬一她不喜歡我,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怎麽辦?我不想讓她覺得欠我的,需要補償我,就騙她說讓她走是為了保護情報,誰知道她聽完後居然暈倒了。


    她在醫院躺了一下午才醒,還好沒什麽大事,不然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在上級麵前提她的人。她剛醒來就生氣了,我知道我剛剛說的話有些過分,隻好盡量陪著小心,她的倔勁卻上來了,不肯讓我幫她走路,我跟著她她也不樂意。她跟我說她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才不會先考慮什麽情報呢,我有些不能理解,那她為什麽還不跑呢?


    她回答了我的疑問,她說她不能留下我一個人,她願意陪我去死。我到現在還沒法形容當時聽到這句話時心裏的感受,我意識到我編出來騙她的那些話深深地傷害了她,她會認為她對我付出了真心,可我卻隻在乎那些情報,我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她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難過,我想她對我該是徹底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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