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周廣瑋的神色不太好,我急於想轉換個話題,便問:“話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你不是去盯梢了嗎?”


    周廣瑋神色稍稍緩和了些,說道:“這要多虧了你有個好朋友。何嬌豔見你被人綁架,就先通知了警察跟過來,然後到廉公館附近找我,給我指了方向。我追到這裏,看見門口有人在望風,估計你在裏麵……還好,我來的不算晚。”


    聽說是何嬌豔救了我,我心中無比感激,這姑娘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倒也有粗中有細的時候。如果她隻是報了警,沒有去找周廣瑋的話,此刻我肯定是自身難保了。


    “她人呢?”我想告訴她我沒事了,讓她放心。


    “她要跟來的,我怕她會有危險,就沒帶上她。她到局本部去等消息了,待會兒我送你回家,順便從那裏繞一下。”周廣瑋耐心地解釋道。


    想到何嬌豔在等我,我頓時有些心急,趕緊拾掇了一下自己,就催促周廣瑋開車。我知道,何嬌豔自己一個人住在重慶,她的家裏並沒有電話,所以她想等消息,就隻能回局本部。


    周廣瑋明白我的心思,將車開得飛快,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回到了局裏。他將車停在門口,想過來抱我,被我拒絕了。雖說晚上同誌們大部分都走了,但在局裏做些親密的舉動終究不好。於是他扶著我,慢慢地往機要室走。


    遠遠的,我看到機要室裏透出的燈光,感到十分溫暖。在軍統的這段時間,我不僅認識了周廣瑋,還收獲了一個朋友,這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周廣瑋鬆開扶著我的手,輕聲說:“你自己過去吧,我要到處裏辦點事情,待會兒再過來送你們回家。”


    我點頭,忍著腳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機要室走。還沒等我走到門口,大門就嘩地一聲打開了,何嬌豔衝出來,滿眼淚光地望著我。


    “蔣茵,我真的擔心死了。”她情緒激動地說,同時把我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不放心地問:“沒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吧?”


    我指了指自己的腳,可憐兮兮地說:“最不好的事,就是腳傷了。”


    她大大地鬆了口氣,扶著我到機要室找了椅子坐下來。我把被綁架之後的事情詳細地跟她講了,她聽得瞠目結舌,最後感歎了一句,“沒想到你在特訓班裏的實戰成績不怎麽樣,關鍵時刻竟然也能派上用場。”


    我聽她的話味道不太對,趕緊為自己辯解,“周廣瑋說了,那些人隻是小站招來的烏合之眾。我在特訓班成績雖然不怎麽樣,但是遇到烏合之眾,也是能抵擋一會兒的。”


    何嬌豔點頭認同,“還好你抵擋了一會兒,不然周廣瑋也趕不及去救你。”


    是了,要說這事最大的功臣,還是何嬌豔。她如果沒有叫警察跟過來,我也沒有逃跑的機會,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拖延了時間。


    我問:“你又是怎麽想到報了警又去找周廣瑋的呢?”


    她很實在地說:“這世道,警察裏麵也是黑的黑、白的白,誰能保證他們一定能救出你?當然還得找一個最關心你安危的人才好。我才是後怕得要命,當時要不是我跟你在一起,要不是我恰好聽見周廣瑋說,他要去廉公館附近盯梢……”


    她的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寬慰她道:“沒事的,反正我也好好地回來了,可見老天爺並不想讓我滅絕,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何嬌豔見我這麽開朗,也笑著點了點頭。


    我拉著她站起身,“時間晚了,咱們去找周廣瑋吧,他說會送我們回家。”


    何嬌豔又恢複了平日裏有說有笑的樣子,一邊跟我開著玩笑,一邊往行動處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我突然聽見了不同尋常的聲音,便示意何嬌豔,讓她也放輕腳步。


    我倆躡手躡腳地摸到行動處辦公室的門口,隻聽裏麵傳來魏傑的聲音,“周廣瑋,你知不知道,擅自脫離任務是要受處分的。今天派你去盯梢,你差點把人給跟丟了,要不是同誌們反應快,這個任務就失敗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好啊,她還倒打一耙,說得理直氣壯的。我心中冷笑,因為她做出的肮髒的事情,導致我對她,連最後一點容忍也不見了。


    我聽見周廣瑋的腳步聲,然後就聽見魏傑的驚呼聲。我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我隻知道,周廣瑋生氣了。


    “你要幹什麽?放開我!”魏傑說話的聲音,就像被人捏住了脖子——周廣瑋果然對她動手了。


    我有些緊張,他這麽對待魏傑真的無所謂嗎?對方可是還有一個在電訊處當處長的叔叔啊,雖然對我來說是沒什麽要緊,可是,周廣瑋他需要在軍統的這份工作呀!


    這時,我聽見周廣瑋冷冰冰而又透著陰狠的聲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你是故意讓我去執行任務的,好借機會對小茵下手。我警告你,從今往後,你離小茵遠一點。如果你再敢打她的主意,我發誓,會親手殺了你,一命抵一命。”


    然後,屋裏傳來魏傑的嗚咽聲,再然後,嗚咽聲突然一鬆,應該是周廣瑋已經放手了。


    恢複呼吸的魏傑,氣都沒喘勻,就大聲抗議道:“你胡說八道什麽?誰對那個女人動手了?你不要借題發揮,什麽髒水都往我身上潑。那女人在外麵幹了什麽,惹上什麽仇人,你知道嗎?少來冤枉好人。”


    周廣瑋並不與她爭辯,隻冷冷地說了聲,“那六個人,我通通殺掉了。”便往門口走來。


    我身邊的何嬌豔早已嚇傻了,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直到周廣瑋開門出來,她還沒回過神來。


    周廣瑋看見我們,有些意外,先是愣了一下,馬上又恢複平靜。他溫和地說:“走吧,我送你們回家。”


    我扯了扯何嬌豔的袖子,她就麵無表情地跟著我走,像個木偶人似的。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這讓我感到有些奇怪。


    等到了她家,我從車上下來,送她到門口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麽不說話?”


    她小心翼翼地向車裏的周廣瑋瞄了一眼,壓低聲音對著我的耳朵說:“我不敢呐,他殺了六個人……”


    我噗嗤一聲笑了,逗她說:“行動處裏哪有手上沒沾過血的?再說,他殺的又不是好人,你怕什麽?”


    何嬌豔奮力想擠出一個微笑,可是看上去卻苦兮兮的。我見她實在勉強,就叫她趕快回家去休息,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說。她果然如釋重負,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回到車裏,我跟周廣瑋講這段小插曲,他隻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地並不吭聲。


    我不明就裏,追問他,“你笑什麽?人家都把你當成殺人狂魔了。”


    周廣瑋轉過來望著我,淡淡地說:“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出任務時,看見幾個死人就嚇壞了。今天我不得已在你麵前殺人,生怕又會嚇到你,沒想到,你適應得很快。”


    的確,他不說我都沒意識到,當我看見小褂男滿臉是血地躺在我麵前時,感受到的隻有小小的害怕,更多是不屑一顧,覺得他死有餘辜。


    我沉思了一下,問:“你說,如果我在軍統裏呆久了,會不會也變成鐵石心腸的人?”


    周廣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即轉過臉去,目視前方道:“也許會。但我想,你的鐵石心腸應該隻是對敵人,不會傷害到自己人的。”


    我知道,當提起這種惹人傷心的話題時,不僅是我,周廣瑋也不願意麵對。可是,他又不得不麵對,因為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他必須成為我堅強的後盾。


    我不想再用這種傷神的問題來難為他,便換了副笑臉,跟他開玩笑說:“你是沒看見,我今天的表現特別英勇,你要不要誇誇我?”


    他重新又轉過來,嚴肅地盯著我,十分鄭重地說:“小茵,你今天隻是命好。”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既為自己感到後怕,又為他的態度感到尷尬。他說的話是對的,我承認,但我隻是想和他開個玩笑,他至於這樣對我嗎,我好歹也是死裏逃生的人啊!


    然後,周廣瑋就在我噘著嘴,頗為不滿的時候,輕飄飄地對我說:“看來你的實戰技能需要重新磨練一下。等你的傷好了,我親自教你。”


    原來這才是他的用意……我頓時覺得天昏地暗,好像人生的樂趣一下子被剝奪殆盡。


    我抗議,“打來打去是野蠻人的做法,我是大家閨秀,我不學打人。”


    周廣瑋眉頭一抖,指了指自己,“你說我是野蠻人?”


    我的氣焰立刻萎頓了下去,忙不迭地搖頭,“不是不是,你是戰士,勇士,嘿嘿。”


    他不買賬地輕哼一聲,不容商量地說:“我不可能總在你身邊,而你卻有可能會遇到各種突發狀況。提高你的對敵技能,我才能放心。不過……”他頓了一下,微笑著說:“如果你肯好好學,我就可以答應你的任意一個要求。”


    這個條件聽上去不錯,我有些興奮地問:“真的嗎?”


    他點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我鬥誌昂揚地說:“一言為定!”


    他沒料到我這麽爽快就答應了,竟然不用他再費口舌,不免有些驚喜。


    我卻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盤,這個“任意”可要好好地利用,千萬別浪費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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