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我便在二樓的邊上找了個位置藏好。那裏既能隱匿我的蹤跡,又能看到一樓的情況。我緊緊地握著鐵管,同時用視覺和聽覺保持警惕。


    也就幾秒鍾的功夫,那些人就趕到了,他們不慌不忙的,顯然是胸有成竹。一幫大男人,對付我一個弱女子,難怪他們如此有自信!


    小褂男流裏流氣地喊:“小姑娘,還是快點出來吧,趁老子現在心情不錯,一會兒多疼疼你。老子耐心有限,給我惹毛了,最後還是你吃虧。”


    我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忙不迭地在心中勸說自己:萬一待會兒真的有機會敲某個人的後腦,也大可不必愧疚,是他們罪有應得。我是殺生了,但我殺的是畜生。


    小褂男叫囂了一會兒,見我沒什麽反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陰嗖嗖地說:“這裏的大門已經被我的人把守住,今天你就是插上翅膀,也別想飛出去半步。給我搜!”


    果然,他們的人分散開來,從一樓開始仔細地搜索。


    我觀察著他們的舉動,心中默記他們的行動路線,盤算著待會兒要怎麽躲,才能繞開他們跑出去。


    按照人數推斷,把門的應該隻有一個,如果說我今天必須敲一個人的後腦,可能就是他了。


    我以為自己盤算得很快,等念頭轉回去的時候,那些人已經搜完了一樓,正抬頭往二樓張望。


    小褂男嘿嘿一笑,“想不到,弄個娘兒們,竟然把我們弟兄搞得這麽狼狽。待會兒大家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把這個小娘們兒折騰我們的通通找回來。”


    “是!”幾個猥瑣男一臉獰笑著回答。


    我下意識地把身體往縫隙裏縮了縮,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擔憂。手上不知道摸到了什麽,布一樣的質感,我昏頭昏腦地扯過來抱在懷裏,卻突然靈機一動。


    趁著那幾個人還在另一頭搜索,我迅速展開那塊布,隻見是一個歡迎某人蒞臨指導的條幅。我用手抻了抻,韌性還好,心中狂喜——我好像有救了。


    我輕手輕腳地挪到二樓的平台邊,把條幅係在鐵製的護欄上,然後扯住條幅翻過護欄……太高了,對於我這種訓練不太過關的特務來說,高空下降特別困難。


    我見過人家嗖一下就下去了,可是輪到我的時候,卻使出吃奶的力氣,一點一點地往下蹭。我開始有點後悔自己選了這條逃跑的路,繼續搞下去,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


    離地麵還有一半的距離時,我咬咬牙鬆了手,撲騰一聲落地。不巧,我的腳趾踩在了一個鐵片上,瞬間就被劃破了,鮮血淋漓的。可我顧不上疼,拚了命地躲到一個機器的下麵。我知道,隻要有人看見我,他們就會立刻包圍我,那樣我就無處可逃了。


    的確沒有人看見我,但是有人聽到我了。他們的反應都很迅速,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所有人都跑到一樓來集合了。


    我在機器底下鑽來鑽去,直到鑽到了離門口最近的一台機器下麵。前方是一片空地,如果我的腳沒有受傷,那麽我跑到門口解決掉一個敵人的概率還能稍微大那麽一點點,然而……這麽躲來躲去,終究是會被抓的,可我又實在沒什麽好的辦法。


    “頭兒,這裏有血,新鮮的。”我聽見有人喊上了我的催命符,心中大呼一聲完蛋了。


    接著,我聽見小褂男一陣淫笑,循著我的血跡慢慢地靠近。


    瀕死的感覺襲上我的心頭,此刻我真的好想大哭一場。那個電訊處的魏處長,我究竟哪裏得罪他了?看我不順眼殺了便好,反正軍統也不多我這一條孤魂野鬼,為什麽要找人侮辱我,讓我生不如死?


    “小娘們,別躲了,你跑不了的。出來讓大爺我好好調教一下,也要讓你知道,什麽樣的人能惹,什麽樣的人不能惹。”小褂男一邊慢吞吞地說著,一邊慢吞吞地走著。


    他這一招我很清楚,就是無形中給對手強大的心理壓力。很多人並不怕死,隻要能給個痛快,但是卻受不了那種危險臨近、膽戰心驚的感覺。


    這個無恥之徒在嚇唬我,他果然也做到了,伴隨著一聲陰陽怪氣的“小娘們”,他的臉從機器的一端探了出來。


    “啊——”是我的叫聲。


    “嘭——”是槍聲。


    當我渾身顫抖地睜開眼時,就看見小褂男滿臉是血地倒在不遠處,他的額頭正中,有一個黑漆漆的血窟窿。還沒等我的大腦做出反應,嘭嘭嘭嘭四聲槍響,幹淨利落地解決了一切。


    下一秒,我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在接觸到他的一刹那,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湧上心頭。我抱著周廣瑋,放聲痛哭了起來。


    他一直沒說話,隻是抱我抱得很緊,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但此刻的我卻很需要這樣的安全感,死裏逃生後,抱著我的人是他,這真是世上最圓滿的事情。


    我嚎啕了一會兒,終究是得以活命和保住清白的萬幸之感戰勝了一切。在他的安撫下,我漸漸收聲,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等我差不多好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我從機器底下抱出來。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飄蕩著的歡迎某人蒞臨指導的條幅,問我,“你是從那上麵跳下來的?”


    我委屈地點點頭,“嗯,還把腳割傷了。”說著,我悲情地指了指染了一片血的襪子。


    周廣瑋嘴角一抽,我立刻警惕地盯著他,不滿地問:“你剛才是不是想笑?”


    “沒有。”他換上一臉嚴肅。


    我的嘴一扁,雙手一抬,死死地摟住他,難過地說:“我剛才真的想死了,那些人說,要……”


    “我知道。”他語氣沉沉地打斷我,一臉冰冷地抱著我往外走。


    到門口的時候,我看見地上還趴著一個人,身上沒有血跡,似乎是被打暈了。我想:怪不得周廣瑋消無聲息地就進來了,原來他替我敲了這廝的後腦。


    周廣瑋依然抱著我,抬腿照那人的臉就是狠狠一腳。那人吃痛,驚醒過來。周廣瑋順勢踩在他頭上,用力撚了幾下,居高臨下地問:“說,是誰派你來的?”


    我從沒見過他的狠辣手段,也難免心中一抖,壓低了聲音告訴他,“不用問了,我知道是誰。”


    “是嗎?”周廣瑋身子一傾,將我放在地上。一隻胳膊圈著我的頭,把我按在他懷裏。


    我正疑惑他要幹什麽的時候,嘭的一聲槍響,強有力地回答了我的疑問——他殺了那個人。


    按照我平時的性格,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隻雞,我也不忍心傷害的。但是今天,我心中卻有個十分冷漠的想法,那些人都死有餘辜。


    周廣瑋收好槍,重新抱起我。他的動作是那樣輕緩,跟剛才的狠辣作風相比,像是換了一個人。我靠在他的胸口,任由他帶著我走。


    他把我放在一個小汽車裏,我認出那是軍統的車。他從座位底下摸出一個急救箱,便伸過手來拉我的腳。


    我大窘,剛才在工廠裏亂跑,一雙白襪子弄得汙穢不堪,又怎麽好意思讓他碰。“我自己來。”我把腳往後縮了縮,打算自己脫襪子。


    他的動作卻比我敏捷多了,直接扯過我的腳,三下五除二脫掉了襪子。然後,從急救箱裏找出消毒用的藥水和紗布,仔細地幫我處理傷口。


    看他一直愁眉不展的樣子,我搜腸刮肚地想要找點什麽話來說。對我而言,能毫發無傷地從那幾個混混手下逃脫,著實是件幸事。至於其他,一概可以忽略不計了。但對周廣瑋而言,事情好像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他利落地幫我包好傷口,收拾好急救包,轉過頭來,語氣沉沉地說:“現在,告訴我,是誰要害你?”


    看他神色那麽嚴肅,我有點猶豫了。如果告訴他那人是魏處長,他會不會去闖禍?


    “小茵!”周廣瑋意識到我在猶豫,加重語氣喊我的名字。


    我為難地說:“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他說的是夠冷靜的,然而他的眼睛裏卻像著了火。


    我知道無法隱瞞,便小心翼翼地通告,“我聽見那個為首的跟警察說,他是電訊處魏處長的人。”


    “魏傑!”周廣瑋啪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周身透著股濃烈的殺氣。


    魏傑……魏處長……魏傑在軍統的背景……我瞬間把這些都聯係了起來,震驚道:“難道魏傑是……”


    “魏處長的侄女。”周廣瑋冷冰冰地說。


    我心肝一抖,難以置信地問:“不會吧?難道就因為魏傑跟我的事情,連魏處長也要來收拾我?”


    周廣瑋重重一哼,“魏處長怎麽可能有時間搞這種事。隻不過魏傑打著她叔叔的旗號,行事比較方便罷了。剛才的那幾個人,分明就是某些小站招的烏合之眾,魏傑給他們一點好處,他們就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我應了一聲,覺得前前後後的這些事情,算是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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