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終於解決了自己的吃飯和住宿的問題。


    我換好衣服,跟著那個媽媽桑認識了一些女人,和她們簡單打了個招呼,然後她讓我坐在一邊等的時候,我忽然站起來,偷偷的問:“請問有沒有東西吃?或者可不可以預支點兒工資?我一天沒吃飯了。”


    她很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問:“你究竟怎麽回事?被搶了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便將我從出獄到現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她看著我,歎了口氣,塗了姨媽色口紅的嘴唇動了動,最後皺了皺眉,扔給我五十塊錢。


    “這不是預支的工資,我們這裏從來沒有預支工資的慣例。你們這些人,到了這裏,隻能憑自己的能力吃飯,如果從客人那裏拿不到小費,就隻能挨餓。紅樓給你們提供地方已經很不錯了。”


    她頓了頓,接著跟我說:”我給你這些錢,不是因為同情你,可憐你。在這種地方,同情和裝可憐一樣一文不值,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客人的麵前,我勸你也最好不要裝可憐,因為到這裏來玩的人,沒有幾個是真的有同情心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伺候他們,盡量讓他們高興,即使是鐵公雞,你也要想盡辦法盡可能的從他們的身上多拔下幾根毛來。你拔的毛越多,你得到的也就越多,我們也就會越重用你,你能遇到大客戶的機會也自然會跟著增多。”


    她見我點頭,指了指外麵,“那邊有個小吃攤兒,你先去買點兒東西墊一下,省的等會兒在客人麵前出醜。我們這裏也從來不提供飯食,你隻能陪客人在桌上吃,沒有客人,那就隻能餓著。”


    我使勁的答應了一聲,準備出去,那個女人又叫住了我,“吃完趕緊回來,一會兒就要忙了,錯過了你可能又要等一天。”


    她的語氣很冷,卻很真誠。


    我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像我們這種工作的人,隻能在午夜時分出沒,這個城市徹底陷入沉睡時,我們會在仍然流連在紙醉金迷中的人群中,尋找獵物。


    至於白天,那是我們休息的時候,也是獵物藏匿的時候。


    有誰會將自己最醜陋的一麵展現在陽光下呢?


    其實那個時候我的身上還有點錢,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我知道如果我不為明天打算,我就有有繼續餓肚子的可能。我不能保證過了明天後,這裏還能繼續留我,所以,我不能孤注一擲。


    但我還是很喜歡那個女人,她雖然冷淡,卻也細致。我回來的時候,特地帶了一盒鴨脖給她,她很不爽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拿我的錢請我吃飯,我該說什麽呢?”


    我尷尬地笑了笑,“錢算是我借的,我會還的。”


    她終於撇著紅唇笑了一下,“你還算聰明伶俐,這張嘴也可以,隻不過這個妝……”


    她盯著我看了半天,嘖嘖的咂了咂嘴,終於忍耐不住,“還是我來吧,你這個妝化得老土,一看你就沒有品味,最多隻能吸引一些下等人的目光。”


    我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受寵若驚。


    這什麽情況?是要栽培我的意思嗎?


    早就聽說過我們這行也分三六九等,那些站街的是最下等的,一次十幾塊錢到幾十塊錢,辛苦一天,也就勉強糊口而已,還會被各種各樣的人欺辱,甚至毆打。在這裏麵的,算是比較好的,即使被搶被打了,隻要客人後台不是那麽硬,一般都會有老大站出來說幾句,實在不識相的客人也有被拎著扔出去的先例。像風光時候的葉子凝那樣的,當然是極品中的極品,不但想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來,不高興了還可以叫人來砸場子,連老大都得讓她幾分。


    同樣做事,我當然想混的好些,混得舒服些。


    那個女人,大家都叫她琪姐,那個叫豪哥的人會叫她阿琪。她親自上陣給我化好妝,把一麵鏡子遞給我讓我自己欣賞的時候,我忽然有些害怕。我看著鏡子裏的我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我真的適合出現在這個地方嗎?


    淡淡的煙眉,淡淡的眼線,皺眉的時候就像鎖住了一川煙雨。眉眼間有著詩歌中女子的空靈與秀氣,甚至那種作為夜場專屬標識的烈焰紅唇琪姐也幫我洗去了,她選了一種很水潤的淡橙色,和整個妝容在一起,有點做舊老照片的感覺。


    美則美矣,不知道合不合適?


    我有點兒忐忑。


    “出去吧,先去見豪哥。“她看我猶豫,微微揚了揚頭,“這麽多年了,我不知道捧紅了多少頭牌,在這點上,你沒有理由懷疑我。去吧,我隻能幫你到這裏,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在這一行混,如果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趁早別往上爬,否則摔得會很慘。”


    我點了點頭,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當年李師師被宋徽宗看上,恩寵有加,除了她的幸運,多半是因為她的聰明。伴君如伴虎,那些有能力把你捧上天的人,也同樣有能力把你踩進地獄,而且他們一旦失去興趣,你的下場會比呆在普通人身邊更慘。


    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幸好這段日子以來,我不但學會了狠戾,還學會了逢迎,其實隻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做出一點犧牲並不難。


    我出現在豪哥身邊的時候,他果然大吃一驚。那種表情誇張得就像在一堆假幣中發現了黃金一樣。


    他迅速做了個手勢,他身邊那兩個蛇一樣糾纏著他的女人立馬灰溜溜的走了,走的時候還很不高興的瞪了我一眼。我心想,很好,我已經成功的樹敵了,不過誰在乎呢?我在監獄的敵人不一個個比她們難對付嗎?


    “過來坐!”


    他指了指身邊的沙發,我知道自己的角色,雖然一點不怕他,我還是故意猶豫了一下,深吸了幾口氣才緩緩地走到他的身邊,坐下的時候也刻意保持了距離。他瞥了我一眼,很不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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