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


    高陽在身後叫他,慕容曜遲遲不見轉身。


    高陽拉開車門,"總裁,我送你回去。"


    慕容曜一點點抬起目光,內裏亂得一塌糊塗,他說:"如果再遲幾分鍾,我們就是合法夫妻了……就差那麽幾分鍾。"


    心有點疼,分不清是對她的憐惜還是愧疚。


    高陽也有些自責了,這電話畢竟是他打的,現在變成這副局麵,任誰都沒辦法收場了。


    慕容曜坐進車內,闔著眼眸,當高陽又問他一遍要去哪裏時,他才說:"民政局。"


    高陽一滯,但沒多說,依言開去了那裏。


    來到民政局,那裏早已沒了她的身影,慕容曜坐在門口的休息椅上,望著在大門口進進出出的一對對,幻想著,有一對是他和她,登了記,領了證,結了婚……


    可現在,所有一切都變了,他沒辦法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再去以高高在上的被害人身份,和她過一輩子。


    那樣對她不公。


    慕容曜在民政局門口坐了一整天,時不時的,會看一眼手機,屏幕上卻沒再顯示過她的名字。


    ……


    入夜,蔣文芮躺在床上睡不著,手機就放在床頭,他始終都沒有打過來。甚至,對於今早的表現,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她不免負氣,翻過身蒙著空調被強迫自己入睡。


    可沒過幾秒鍾,她又轉過身,拿起手機掃一眼。


    如此反複,蔣文芮都快要被自己給折磨得瘋掉了,幹脆坐起來,沉吟片刻,便不管不顧的又拔通他的號碼。


    "您所拔打的用戶已關機……"


    聽到機械化的提示女音,蔣文芮蹙起了眉。


    在她的印象裏,他的手機從未關過。


    呆坐了半晌,她又重新躺了下去,她告訴自己,也許他正忙,忙著處理某些突發狀況。


    隻是,心底的不安,卻呈網狀擴散。


    她拉了拉被子,側身躺著。


    今夜,注定無眠。


    早晨,她是被一聲尖叫給驚醒的。


    蔣文芮立即掀開被子下床,推門就跑下樓,"媽,怎麽了?"


    她看到劉萍捂著臉,全身顫抖的指著客廳裏一男一女,滿臉的震驚。


    蔣文芮走過去,隻看得到兩人的背景,一個男人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她疑惑的皺眉,待她看清那個女人時,腳步驀地收住,驚愕地瞪大雙眼,甚至都忘記了呼吸,直到胸口憋得似要著起了火,她才驚覺,急促的喘息過後,腦海裏白花花的一片。


    是冉曉晴!


    隨即,腦海裏是她被車子撞得飛起的畫麵,按了重複鍵一樣,一遍遍重複著。


    漫天揚起的花瓣,呈弧線落下的身體,以及,在地上蔓延出的一片殷紅,刺傷了她的眼。


    她懷疑這是在做夢,那個女人死了,就在她眼前!所以,這個一定不是冉曉晴!也許,是她的姐妹,又或者,隻是一個長得像她的人而已。


    冉曉晴安然的坐在輪椅上,即便天氣火熱,腿上也蓋著一層薄毯。隻是,早前姣好的相貌,與同齡的劉萍相比,已沒了往日的美豔,眼窩深陷,臉頰瘦得凹了進去。


    看到保養得宜的劉萍,冉曉晴的麵容,漸漸扭曲。


    看著震驚到呆愣掉的母女倆,她冷笑出聲:"想不到吧?我還活著。"


    這句話帶來的衝擊,可想而知。蔣文芮當真永遠都不可能會想到,有若幹年後的今天,會再次看到這個已成為她原罪的女人。


    她還活著,她並沒有死……


    蔣文芮悲喜交加,為自己不必再背負殺人的罪名,又為了那行屍走肉的三年。


    劉萍的震驚程度,不壓於女兒,冉曉晴就是她這輩子的惡夢,以為惡夢總會過去,誰曾想,如今竟又再見!


    她突然反應過來,一把就將蔣文芮扯到了身後,完全是保護者的姿態:"冉曉晴,之前的事與我女兒無關,你想怎樣都衝著我來!"


    蔣文芮的神情一直都是木木的,瞪大的雙眼,清晰映出對麵噙著恨意的女子。


    "想怎樣?你們這一家子劊子手,有什麽資格來問我?就算,我讓你們一個個替我償命,也是天經地義!"


    冉曉晴恨得咬著牙,枯瘦的雙手收成拳,指節蒼白的突顯。


    蔣文芮的視線,落在她身下的輪椅上,眸光即刻變得複雜。


    劉萍對這個女人同樣也是紅了眼,恨聲:"我們是劊子手,你又好到哪裏去?不是車禍死掉了嗎?死人就應該待在該待的地方,而不是出來繼續禍害別人!"她越說越是恨,上前一步,直指她,氣得指尖發顫,"因為你,我女兒白白坐了三年牢!你還我女兒公道!我要報警!"


    她就要衝上前去,蔣文芮瞬間清醒過來,立即攔住了她,慕容杉也擋在了冉曉晴跟前,瞪著劉萍:"你報警隻會讓我們把你們家之前做過的事都抖出來!看看到時候是誰會比較吃虧!"


    劉萍一下子僵住,事發突然,剛才暈了頭,但這會總算清醒些。


    蔣氏正處上升期,老公的病情又得到了控製,女兒更是事業有成,她又怎麽會允許這些美滿被冉曉晴破壞掉呢?


    見她不說話,冉曉晴得意的笑了聲,"就知道你舍不得。"


    漸漸,蔣文芮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壓抑著,有點沙啞,"消失了那麽久,今天突然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麽?"


    冉曉晴掀起眼簾,冰冷的視線,有種洞悉,高壓線一般,似要將她生生鑿出一個洞來。


    "你要跟我兒子登記結婚?"她開門見山的問,音調上揚,帶著譏諷。


    劉萍吃一驚,詫異的看向女兒,"小芮……"


    蔣文芮的眸子闔動兩下,心中即刻明了。怪不得,慕容曜昨天早上會那樣失態,連登記結婚這種事都可以怠慢,打他電話,又始終關機,原來……是因為她。


    "沒錯。"蔣文芮沉聲應著,不去看母親愕然的視線。


    冉曉晴開始變得激動起來,"你沒資格嫁我兒子!隻要有我在一天,你永遠都別想進慕容家的大門!我不會讓我兒子娶一個心腸歹毒的殺人犯!"


    她每說一句,蔣文芮的心就沉下一分。即便,她早已猜到慕容曜在得到母親健在後的反應,也無法坦然麵對。


    這時,樓梯間,傳來一個低沉顫抖的男聲:"我女兒……不是殺人犯。"


    聽到這個聲音,冉曉晴身子震了震,不過也隻是少頃,滿眼又是怨恨。慢慢抬起頭,視線對上撐著手杖站在樓梯上的男人,她隨即愣了愣,接著,便有種報複後的快慰。


    "蔣莫懷,你也有今天!怎麽,中風了?嗬嗬,這是報應!是你始亂終棄,玩弄我感情的報應!哈哈……"冉曉晴瘋狂的笑著,甚至還笑出了眼淚。


    慕容杉冷冷的盯著蔣莫懷,對當年的奪妻之恨,仍是耿耿於懷。可現如今飽受病痛折磨的蔣莫懷,哪還有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與高大成熟的慕容杉相比,他更似一名遲暮的老人,了無生趣,隻是熬餘下的時間罷了。


    慕容杉解了口氣,腰板不由得挺得更直了。


    "曉晴……"蔣莫懷喃喃出聲,同樣的震驚從他臉上掠過,確認眼前的她就是當年的曉晴,他的眼圈開始發紅,"你……沒有死,為什麽沒有聯係我?"


    "聯係你又能怎樣?被你說服去救你的寶貝女兒嗎?"冉曉晴嗤笑一聲,說:"蔣莫懷,我就是要讓你一輩子愧疚,讓你想起我,就覺得對不起我,哪怕是到了臨進棺材的那天,都要對我說一聲''對不起''!"


    蔣莫懷不曾想,她會這樣恨自己,張了和嘴想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


    劉萍自是恨這個女人,看到丈夫這個樣子,更是恨到牙癢,"這輩子,我們就當那個叫冉曉晴的女人已經死了!希望你別再來打擾我們了,否則,就算是拚個你死我活,我也會報警,查查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我女兒坐的冤獄討個說法!"


    蔣莫懷顫顫巍巍的下了樓,目光一直都鎖在她身上,複雜難言的情緒,從開始就不曾散去。


    "那就離我兒子遠一點!"冉曉晴牢牢盯住蔣文芮,眼底張狂的恨,鋪天蓋地,同時,雙手似有意識的擱在膝蓋上,攥緊上麵薄毯。


    "否則,我會當著你們兩個的麵,親手了結自己這半條命!讓他隻要看到你,就會想到自己母親的慘死!這一切,仍是拜你所賜。"


    蔣文芮隻覺得全身冰冷,血液都要降至冰點,臉色蒼白著,摟緊雙臂,卻一點用都沒有。


    冉曉晴每說一句,心就下沉一分,最後,消失在塵埃。


    她和慕容曜之間,有道跨越不過的鴻溝,即便是四年後的今天,仍舊駐足原地,難以逾越。不論冉曉晴是否活著,當年她的確是想要撞死她,這是不爭的事實。如今,冉曉晴還活著,非但沒有推翻她的罪名,反而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證據,無時不在提醒著她當年曾犯下的錯。


    她突然在想,還好昨天沒有登記,否則,這樣的境地,她和他便已是萬劫不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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