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的燈光調暗,橘紅色的色澤,乍看上去,有幾分暖意。


    嚴肅就坐在燈下,手裏拿著畫筆,正在畫板上輕輕描繪著。桌上放了杯咖啡,冒著嫋嫋熱氣。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抬起頭,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將一貫的冷漠掩了些。


    他摘下眼鏡,"怎麽還沒睡?"


    她搖頭:"睡不著。"


    "因為換了新環境吧。"他淡淡的說,並未點破什麽。


    蔣文芮走過去,看一眼他的畫板,"這是新的設計圖?"


    "隨手畫的。"說完,將畫板遞了過去。


    蔣文芮坐到對麵:"這麽大方就給我看?也不怕我都抄了去?"


    嚴肅起身,給她倒了果汁,想了想,又加熱後再端給她,"首屆設計大賽的冠軍,應該還不屑我這些塗鴉。"


    蔣文芮失笑:"別再開我玩笑了,我隻是走運罷了。"


    他揚眉,不緊不慢道:"為什麽其它人沒有這個運氣?設計是需要天分的,並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同理,身邊的很多事也是這樣,盲目努力的結果,隻會讓自己更失望。"


    蔣文芮望著他,歎息一聲:"我就讓你這麽沒信心?"


    嚴肅搖了搖頭:"這與信心無關,知其不可而為之,不適用於你和他的關係。"


    蔣文芮眯了眯眸子,趴在了桌子上,手指在桌麵上一下一下輕劃著:"可是……我會身不由已……"


    嚴肅的眸光一緊,隨即,雙眼垂落,沉默良久,他說:"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蔣文芮愣了下,抬起頭,疑惑的望著他。


    嚴肅抬眸,目光牢牢鎖住她,音擲有聲:"我允許你再被他傷一次,之後,我便會把你綁在身邊,不論是誰,我絕不會把你交給他!"


    他猶如誓言的話,著實震驚了蔣文芮。


    她坐在那兒,久久沒有回應。對此,嚴肅也不逼她,他知道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但現實已不容許他再繼續觀望了。他拖得越久,她就越會受傷,所以,寧願這會嚇到她,也好過自己等待到的,是一顆傷透了的麻痹的心。


    他站了起來,朝她微微一笑:"已經很晚了,睡吧。"


    轉身,他上了樓。


    客廳裏瞬間靜下來,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


    天微明,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


    高陽推門進來的時候,竟發現他整晚都沒睡,坐在椅子上,臉色陰鷙而又蒼白著。


    "有她的消息嗎?"他冷靜發問。


    高陽猶豫著,回道:"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蔣小姐。"


    "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出奇的冷靜。


    高陽的眉頭微蹙著,猶豫道:"總裁,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蔣小姐她為什麽突然會離開?"


    他淡淡出聲:"高陽,你可以回去了。"


    "……是。"


    高陽推門出去,玉姐又進來:"先生,你該吃點東西了。"


    他搖頭,玉姐勸道:"蔣小姐隻是心情不好,暫時出去走走,她會回來的。"


    慕容曜一點點低下了頭,她會……回來嗎?


    "現在幾點了?"他問。


    "七點。"


    他突然起身,"我要出去。"


    高陽正站在門口打電話,見玉姐扶著他出來,忙問:"總裁,您要去哪?"


    "去師傅那邊。"


    "好,我送您。"


    坐上車,慕容曜的手牢牢抓住了扶手,緊緊的,生怕鬆開後會泄露了他的緊張。


    來到譚正的住處,他又問:"幾點了?"


    "七點十分。"


    慕容曜慢慢眯上眼睛,"在這兒等。"


    高陽知道,蔣文芮每天八點會來這兒和譚正學習,所以,在這兒守株待兔,不失為一個法子。


    "總裁,我去買些早點。"


    他推門出去,慕容曜坐在副駕駛上,仍抓緊了扶手。直到這時,他還是不肯泄露一絲情緒,他告訴自己,他必須要鎮定,不可以亂了分寸!


    高陽立即趕回來,將手裏的麵包和牛奶遞過去:"總裁,多少得吃一些。"


    他搖頭,即便眸不能視,還是緊緊鎖住前方。高陽沒辦法,隻得陪著他一起等。


    他不時問著時間,生怕會漏掉什麽。


    接近八點鍾,對麵終於駛來一輛車,慢慢停靠在路邊。


    嚴肅的目光掃一眼斜對麵的車子,又淡淡調開,扭頭說:"你沒必要那麽拚,我想譚老也不會對你太苛刻。"


    蔣文芮朝他笑笑:"什麽也不做會更糟糕的。"說著,她推門下車,一抬眸,目光倏爾定了住。


    高陽扶著慕容曜下了車,正朝著她走過來。


    蔣文芮的眉頭緊了緊,站在原地,沒有動。


    嚴肅一直都在望著她,隻要她流露出一點拒絕的意思,他都會將她帶走,不讓她麵對。


    可惜,她沒有。


    慕容曜來到她跟前,高陽說:"蔣小姐,你們慢慢談,有事叫我。"他退離,讓兩人獨處。同樣的,路過嚴肅的車子時,也朝裏麵的瞥過一眼。


    慕容曜蔣文芮站在路邊,誰都沒有先開口。


    蔣文芮抬起目光,抵在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上,又緩緩往上,望進他平淡的雙眼,她說:"聽到你的話,打亂了你報複的步伐,我很抱歉。"


    慕容曜做了個深呼吸,企圖平複下胸口的翻滾,可麵對她時,卻好難……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蔣文芮立即避了開,讓他抓了個空。他沒有收回手,任它尷尬的停在半空。


    "以後……別再見了。"她艱難出聲。


    其實她想讓自己看上去要灑脫一些,至少,在他麵前應該是這樣。可是,竭盡全力壓抑著的結果,是心痛得無以複加。


    慕容曜的手,緩緩垂落,"如果我拒絕呢?"


    "由不得你。"蔣文芮堅定道:"隨便你想怎麽做,我都不在乎了。當然,依你平時的手段,我是逃不掉的,但你別忘了,我如果有事,你這輩子唯一的樂趣也就不在了。"


    慕容曜的眉頭輕顫兩下,臉頰上卻溢出個諷刺的笑:"你覺得我會傷害你?"


    "我不知道。"她老實的搖頭,也不管這個回答,會帶給他怎樣的重擊。


    突然,慕容曜笑了:"蔣文芮,你變聰明了。"


    望著他,她慢慢落寞的垂眸,自嘲的笑出了聲:"被耍了這麽多次,怎麽能不聰明?"


    他說得對,蔣文芮,你真是蠢,蠢到無藥可醫。他這麽恨你,恨不得你去死,你還在期待些什麽?


    有此結果,是你活該!


    他唇角的弧度不變,不緊不慢道:"本來,還有點興致,陪你繼續角色扮演下去,現在還真是讓人掃興。"他的態度緩緩冷下了幾分,就像個陌生人:"但那不代表,我會就此放手!"


    他上前一步,倏爾揪住了她胸前的衣襟,差點將她提了起來。粗魯又絕情的樣子,直讓嚴肅捏緊了拳頭,但他卻沒有動,因為他知道,既然要讓蔣文芮死心,那就必須要讓她看到慕容曜絕情到底的樣子。


    高陽愣了,不敢相信的望著前麵那兩人,總裁這是怎麽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蔣小姐,為什麽不能好好談一談呢?


    蔣文芮控製著呼吸,雙手一點點握住了他的,咬緊牙:"放手!"


    慕容曜非但不放,反而將她提了起來。蔣文芮雙腳離地,衣領緊緊勒住脖子,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她的臉頰脹得通紅,也許是麵前的他,太過冷酷絕情,生生將她的眼淚逼了出來。她咬著牙,一字一句:"慕容曜……你想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嗎?"


    慕容曜的神情仍舊冰冷著,卻慢慢放下了她。


    轉過身,他說:"在我還沒有厭倦你的時候,我不會允許你身邊出現別的男人。"說話時,他頭微轉,調向停在不遠處的車。


    嚴肅坐在車內,視線同樣冷得懾人。


    高陽趕緊上前,扶住慕容曜,剛要開口,卻突然愣了住。


    慕容曜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手卻顫抖得厲害,胸口劇烈的起伏,命令道:"走。"


    高陽表情複雜的將他扶進車裏,然後看一眼仍站在路邊的蔣文芮,無奈的發動了車子。


    蔣文芮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時,身邊有人靠近,將她直接攬進了懷裏,大手撐在她的腦後,微冷的聲音,有絲不易覺察的心疼。


    "在這裏哭吧,沒人看得見。"


    可她還是倔強的搖頭,哪怕把唇都咬破了,也不肯吭一聲。


    嚴肅瞪著她,指責的話到了嘴角,又被他咽了下,垂下眼眸,他說:"走吧,我送你進去。"


    來到譚正的住處,他已經等了好久,剛要訓斥幾句,一看到蔣文芮憋紅的臉,立即愣了。再看看她身後的人,他好奇的問:"咦,嚴肅,今天怎麽是你送小芮來的啊?慕容曜呢?"


    嚴肅沒有回答,隻是說:"我晚上再來接她。"


    目送他離開,譚正又狐疑的回過頭去看蔣文芮:"小芮,你們……"


    蔣文芮忙打斷他,努力擠出微笑來:"師傅,我們開始吧。"


    望著她,譚正沒再多問,點了點頭:"好。"


    回去的路上,高陽將車子開得很慢,不時看看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男子。


    終於,他忍不住的問:"總裁,您為什麽要那樣對蔣小姐?有什麽誤會,說清楚就好啊!"


    慕容曜勾起唇,笑容滿是自嘲:"她會信我的解釋?"


    不過又會被理解成為,另一個報複的手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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