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他猶豫很久才開口:"總裁,對不起,我沒有聽您的命令。手術……沒有做。"


    慕容曜的身子,徒然一震,僵在那兒,半天都沒辦法動彈。


    "總裁……"高陽還要再開口,慕容曜慢慢站起了身:"出去。"


    高陽生生將下麵的話咽了下,默默退離。


    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按住發抖的雙手,就算是捏成了拳頭,也還是抖個不停。身體冷冰冰的,好像剛剛從冷水裏拎出來一樣。


    望著她,他竟笑了,笑得苦澀……


    ……


    蔣文芮醒來,是兩個小時後。


    "小芮啊,你怎麽睡了這麽久?"劉萍將午餐擺在桌上,看了看她的臉色,紅潤了些,笑笑:"來,吃點東西吧。"


    蔣文芮吃了幾口便要推開,門在這時開了。


    看到走進來的人,母女倆都是一愣。蔣文芮眯起眼睛,又側過頭調開視線。劉萍看了看慕容曜,站了起來,說,"小芮我去看看你爸爸,你好好休息,媽晚上再來。"


    她收拾好東西,過慕容曜的身邊時,她頓住了腳步,壓低聲說:"記住,我不會再讓你傷害我女兒的。"


    說完,她推門出去。


    慕容曜的目光,始終都在蔣文芮身上,對於劉萍的話,置若罔聞。


    走過去,看一眼隻動了幾口的午餐,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到她唇邊:"再吃點。"態度平靜得讓人心疑。


    蔣文芮緊抿著唇,想要側過身,可動一動,刀口就隱隱的疼。


    看到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他便沒好氣的說:"沒見你這麽強的女人!"說著,他還是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她不喜歡,那就不再逼她。


    至少,他開始在學。


    坐在她跟前,相對無言,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


    他的眉心壓著,仿佛被什麽給束縛了住,若有所思的目光,凝向她的小腹,時而又避了開。


    蔣文芮無暇顧及那些,隻是閉著眼睛,不想視線再觸及到他。


    一室的窒息蔓延。


    這時,護士走進來,對著慕容曜說,待會要去b超室。


    慕容曜點點頭,護士離開,蔣文芮問:"為什麽還要去那裏?"


    早上做的檢查已經很奇怪了,這會又要去b超室,蔣文芮不免有幾分疑惑。


    起初,慕容曜沒有說話,神情寡淡。


    蔣文芮盯緊他:"慕容曜?"


    有種不好的預感,悄然滋生。


    良久,慕容曜才淡然開口:"你懷孕了。"


    蔣文芮愣了,難以置信的模樣,像根刺,紮進他的心裏。


    慕容曜垂眸嗤笑一聲:"怎麽?很難接受?是啊,這還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蔣文芮愣了半晌,倏爾出聲:"打掉他。"


    慕容曜眉頭突然擰緊,盯著她,冰冷的目光,帶有幾分恨意:"這就是你的決定?"


    蔣文芮抬眸,凝向他:"不然呢?生下來?"


    慕容曜沉著臉,狠狠地瞪著她,胸口起伏不平,雙手攥著。他冷笑著:"蔣文芮,你不是一般的無情啊!"


    蔣文芮搖頭:"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才是最無情,最殘忍的。"她冷靜道:"給我安排手術,我不能要這個孩子。"


    盡管,那是他的初衷,可是,從她口中聽到這話,慕容曜周身的戾息都被調動了起來。頃刻間,化為冰霜,錐心刺骨。


    他笑得華麗,無時不在透著森寒冷意,"如果,我說要留下呢?"


    蔣文芮皺著眉,"不,你不會想的。"


    慕容曜深呼吸,上前兩步,俯下身子,與她平視,微笑著:"你想打掉,我就偏要留下。蔣文芮,到現在你都還不明白嗎?我怎會讓你稱心如意呢?"


    蔣文芮咬著牙,因為激動,臉頰泛紅,連帶眼眶都開始泛起了晶瑩,"我們現在談論的是孩子,他身上流著你的血,冠你的姓,是你慕容家的骨血!不是你拿來報複我的工具!"


    "正因為他身上流著我的血,冠我的姓,是我慕容骨血,我才要留下他!"


    話一出口,蔣文芮震住了,慕容曜也禁了聲。


    兩人就這樣彼此注視,許久都是沉默。


    蔣文芮緩緩調開視線,聲音微微顫抖著,"我已經決定了。"稍頓,她說:"至少,這個孩子在我肚子裏,我有決定權。"


    "蔣文芮,你敢動他一下試試!"慕容曜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昂起頭,與自己對視,"我警告你,他要是沒了,我真的會拉著你們蔣家陪葬!包括,每一個姓蔣的!你知道,我有這個能耐!"


    甩開手,他轉身:"我不喜歡你太瘦,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得給我吃胖!"


    "夠了,夠了,夠了!!"蔣文芮突然拔掉手上的針頭,無視濺出的血珠,撐著下了床,來到他麵前,指著自己的傷口:"這樣還不能平息你的憤怒嗎?你到底還要恨我到幾時?!"


    相較她的歇斯底裏,慕容曜卻笑了,從容的,優雅的,又是無比殘忍的。


    伸手,撫上她滑滿淚水的臉:"我讓你認命的,為什麽,還總是要反抗呢?"


    蔣文芮徹底崩潰,一把推開他,也許是太用力,扯動了傷口,痛得她彎下了腰,眼淚混著汗水,全部都被哭聲給淹沒了。


    她不要她的孩子也跟著一起承載這份恨,他不該的……


    凝住她的視線,愈漸複雜。


    她的眼淚,一滴滴,滴落在他心尖上;她的哭聲,一聲聲,砸在他的胸口上。可他卻沒辦法允許自己伸手扶起她,連起碼的安慰,他都刻薄得命令自己忍住。


    她說,他對她殘忍,他同樣對自己仁慈不到哪裏去。


    他垂眸,聲音依舊冰冷著:"下午,我會陪你去做檢查。"


    說完,無視她的悲哀,他推門離開。


    蔣文芮慢慢蹲了下去,跪在地上,再也起不來。感受到身體裏流淌著的另一個生命,她卻無力去保護,去擁有,那感覺,比刀子紮進胸口時,還要疼。


    門外,慕容曜垂首倚靠在牆上,聽到裏麵壓抑著的哭聲,在眸底堆砌出的高牆,正在一片片瓦解。


    劉萍回來的時候,看到坐在地上的蔣文芮,嚇了一跳:"小芮啊,你怎麽下來了呢?"


    將她扶到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一回頭,正對上蔣文芮哭到紅腫的雙眼,劉萍心頭一緊:"小芮……他和你說了什麽?你們之間……到底怎麽了?"


    劉萍是過來人,女兒的樣子,不僅僅隻是被恨著受了委屈那麽簡單。而慕容曜,更是奇怪,既然恨她,又何必處處為她著想?連住院都要給她最好的病房,最好的醫護人員,這哪裏是恨她的表現?


    難道,這兩人……


    想到那種可能,劉萍心頭一寒,說不出的滋味。


    "媽,我懷孕了。"蔣文芮側著頭,目光凝向窗外,淡淡出聲:"他的孩子。"


    劉萍的震驚可想而知,她愣了半晌,久久找回聲音:"小芮……"


    "我想要打掉。"


    望著女兒,劉萍張了張嘴,目光倏爾變得深邃,她握住女兒的手,心疼的說:"做出這個決定,你一定比任何人都難受吧。"


    蔣文芮抿著唇,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學會將痛楚埋在心底,即便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會輕易揭示。


    看到她手上的傷口,劉萍連忙的找來護士,替她處理了一下。這才坐在身側,輕輕擁住了她。


    "小芮,告訴媽,你是不是……是不是對慕容曜有感情了?"


    蔣文芮的雙唇略一蠕動下,想否認,聲音卻死死哽在喉間。


    此刻,其實她什麽都不用說,劉萍自然也懂了。


    她必疼的摟緊女兒,喃喃的說:"都怪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這些苦……"眼淚在眼眶打轉,顫聲道:"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媽寧願和你爸爸離婚,也好過麵對今天這樣的結果。"


    冉曉晴死了,女兒坐牢,丈夫中風……現在,還要承受著來自慕容曜的報複!諷刺的是,哪怕受再多苦,遭再多的罪,她竟沒辦法理由氣壯的指責他。隻因,她欠了他,欠了女兒……


    多少個夜晚,劉萍都是悔恨得難以入睡。要不是她,這些也會報應到女兒身上!她好恨自己。


    "媽,"蔣文芮冷靜的出聲,似乎,已經沒了眼淚,淡漠的樣子,仿佛豎起了高牆,將任何人都阻擋在外。


    "時間是不可能重新來過的,既然發生了,逃避也是沒用的。"她低下頭,掃一眼小腹,眸中閃爍著情緒,看在劉萍眼中,心疼得無以複加。


    "這個孩子,不能留。"


    劉萍沒答話,眉頭越擰越緊,握住她的手,過了許久才突然開口:"小芮,也許……這次是轉機呢?"


    蔣文芮茫然的抬起頭,劉萍深呼吸,輕聲道:"媽看得出,慕容曜對你並不一般。如果留下這個孩子,說不定他可以化解我們和他之間的仇恨呢?"


    蔣文芮失笑,搖頭:"不可能,他是慕容曜,他是恨我入骨的慕容曜。就算他想要這個孩子,也是為了用他折磨我。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他之所以做了這麽多,就是想為了冉曉晴報仇。試問,他自己又能好過到哪裏去?"劉萍一改往日的柔弱,理智的分析道:"無疑,他對我們殘忍至極,但這也恰好說明,他是個孝子。他對父母尚且如此用心,更不必說是對自己的子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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