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伯欽覺得自己離她太近了。


    近到可以聞到她發間皂角洗過的清香。


    “問你話呢?你倒是答不答應?”楚姮又輕輕的搖了搖他袖子,眉眼生光,有些撒嬌的意味。


    不知道為什麽,藺伯欽的重話便說不出口。


    他明知道楚姮這是裝模作樣,可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從不喝酒。”


    楚姮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睨著他問:“我不信,難道你端午不喝雄黃?重陽不喝菊花酒?”


    藺伯欽“嗯”了一聲,肅容不看她。


    楚姮忙歪著頭與他對視,笑的如雲開霧散般明媚耀眼:“明天重陽節,謝落英邀請我一起去登西峽山……衙門反正也沒什麽事兒,你勞累這麽多天,一起去散心好不好?”


    “不去。”


    藺伯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楚姮語氣帶著一絲絲難過,她垂眸,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與蕭琸喝酒是我不對,我知錯。再說了,我對他隻是單純的欣賞而已,雖與他出去喝酒,但是連他一片衣袖都沒碰過……”說到此處,她故意拖長了尾音使壞,“你以為像跟你一樣?又摟又抱的啊?”


    “……亂講。”藺伯欽劍眉一擰,瞪她一眼,俊朗的麵頰卻悄然爬上一絲紅暈。


    楚姮嘴上逞了強,有些沾沾自喜。


    她用手指繞著腰間的飄帶,嘟噥道:“明日就算你不跟我去登山,也要去灃水看望娘親嘛。”


    藺伯欽愣了愣。


    他沒想到楚姮會叫他娘為“娘”,畢竟以前私下她總是叫“藺老夫人”。怔忪片刻,才道:“娘前日來信了,她重陽要跟朋友出去插茱萸,不必去拜會。”


    “連娘都要出去遊玩,你卻還待在縣衙。”楚姮低聲埋怨了一句,隨即又道,“就算你不想過節,衙門裏的衙役捕快總要休息休息……你杵在衙門裏,他們哪個敢鬆懈?”


    食肺狗一案追查了多日,衙門裏的人個個集中精神,十分勞累。


    藺伯欽有些猶疑。


    楚姮見他神色鬆動,忙趁熱打鐵的說:“去吧去吧,明天我們一起去。落英要帶她自家釀的菊花酒,可好喝了!”


    “你不能多喝。”


    藺伯欽神情雖然嚴肅,但言下之意,便是已經同意了。


    楚姮大喜過望,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好好,你說了算!不過也無所謂啦,我就算喝醉了,至少你在我身邊啊!”她想,就算喝暈在山上,藺伯欽也會安然把她帶回家。但這話聽在藺伯欽耳中,別有一番曖昧不清的意味。


    興許是她容色太過豔麗逼人,藺伯欽移開視線,不敢去看。


    半晌,他才微一頷首,表示同意。


    楚姮如釋重負。


    但她還要確定一下,於是小心翼翼的開口:“藺伯欽,你……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沒生氣。”藺伯欽蹙額。


    楚姮心底不信,嘴上卻笑眯眯的說:“我就說你最好了。”


    藺伯欽知道她是個什麽德行,討好起來,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可即使明白,他也仍然吃這一套。


    思及此,他頗無奈的悄聲歎氣。


    楚姮有錯在先,自然對藺伯欽殷勤至極。


    拿掃帚將書房打掃一番,又舉著雞毛撣子在書架上撣灰塵,忙上忙下。


    其實有約法三章,她大可不必如此,但她就是控製不住的去討好……至於為什麽,楚姮懶得深思。


    藺伯欽卻不想她這樣。


    當楚姮再次不小心的將多寶閣上的筆洗拂落,藺伯欽終於按捺不住,蹙額道:“我說過了,將此交給下人去做。”若楚姮做的好也就罷了,可她一通瞎忙活,笨手笨腳,把他書房翻的亂七八糟不說,地麵還越來越髒。


    “我想讓你開心嘛。”楚姮吹了吹撣子上的雞毛,“而且濯碧和溪暮她們,總覺得我跟你相處時間少,若被她們看出破綻,以後告訴娘親怎麽辦?”


    藺伯欽不答話,算是默認。


    楚姮又轉身去忙活。


    她將書架的書全部搬下來,又仔細除去灰塵。見藺伯欽排列的比較亂,便道:“我給你按首字諧音相同的擺放在一起吧,這樣你也好找些。”


    藺伯欽從來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書架,但對楚姮,卻格外寬容。


    他抬眼看向楚姮,半晌方道:“隨你便。”


    楚姮當即便高高興興的開始擺書,她看藺伯欽涉獵的書籍很廣,從四書五經到雜記野史,樣樣都有,有幾本看名字有趣,她也挺想瞧瞧。


    藺伯欽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麽,哼著歌,蹦來跳去,好像在做什麽特別好玩兒的事。


    可能,李四娘就是這樣的女子吧……天生活潑,牙尖嘴利,無所顧忌,這樣的性子,倒也少見。


    便在此時,楚姮突然“噗”的笑出聲,捏著一本書笑的彎腰喘不過氣。


    他頗好奇,便問:“你在笑什麽?”


    楚姮轉過身來,一張小臉笑的通紅,像熟透的蘋果。


    她眼神促狹的在藺伯欽身上來來回回一掃,跳上前來,雙手撐著書案湊近,動作飛快,將藺伯欽嚇了一跳。


    藺伯欽往後微微一仰,蹙眉道:“又沒規矩。”


    “你才沒規矩呢!”


    楚姮將手裏的書往他麵前“啪”地一拍,“一天說我這兒,說我那兒,卻背著看我《賞花寶鑒》這等豔書。”她抬手刮了刮自己鼻子,“被我發現了吧!”


    藺伯欽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雙頰緋紅,羞窘道:“胡說!”


    豔書隻在他年少時好奇看過一兩冊,後來所讀涉獵廣泛,心性堅韌,便對豔書春宮便從未有過興趣。


    試問,他書架上如何能有這些東西?


    藺伯欽越想越覺得不可能,他將那本書拿起,書名確實印著四個大字《賞花寶鑒》,但翻開一看,裏麵全是講如何栽草種花的法子,壓根兒就不是男女亂情的內容。


    他沉下臉,攤開書對楚姮道:“你一天天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東西?”


    楚姮瞅了一眼,見自己誤會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麵對藺伯欽,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哼了哼就道:“那確實有本豔書也叫《賞花寶鑒》嘛。”她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偷偷看過,寫的可刺激了。


    藺伯欽竟不知如何說她:“夫子教你認字,便是用來看這些東西?”


    “寫出來便是讓人看的,本朝又沒禁這些書,看又怎麽?”


    楚姮嘟噥一句,還挺有道理。


    藺伯欽才不想與她討論這些豔書,幹脆閉口不言。


    興許是剛才的誤會,他雙頰仍有些泛紅。明明擺著一副嚴肅刻板的神色,此時瞧來,倒頗為可愛。


    楚姮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一下午的光陰,便在楚姮幫藺伯欽收拾書房中度過。


    到了飯點,楚姮拉開門,對溪暮吩咐上飯菜,溪暮見她笑意盈盈,又看坐在裏間的藺伯欽神色如常,鬆了口氣,轉頭就跟濯碧說:“夫人和大人和好啦!”


    濯碧比溪暮精明些,秀眉鎖著,愁道:“我總覺得夫人和大人相處有些奇怪,雖我見過世麵少,但也覺得他們不太像是夫妻。”


    “我覺得夫人和大人挺好呀。”溪暮眨了眨眼,“若不再分房睡就更好了。”


    濯碧看溪暮一臉天真的樣子,就知道跟她解釋不清,搖了搖頭,不再去談。


    ***


    次日一早,謝落英帶著謝彤彤和蘇鈺,挎著滿裝菊花酒重陽糕的籃子,去找楚姮。


    今日重陽佳節,大清早街上便人來人往,摩肩接踵,茱萸的淡淡香氣縈繞不絕。


    謝落英正護著籃子,讓蘇鈺謝彤彤兩個靠邊走,沒曾想迎麵被人一撞,差些栽個跟頭。那人穿著短褂,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阿姐!那人是小偷!”謝彤彤眼尖,看謝落英腰上的錢袋不見了,忙指著大叫。


    錢袋裏的銀子不多,可對於謝家這種小門小戶來講,這可是半個月的花銷。謝落英當下便將籃子塞給蘇鈺,撥開人群,高喊道:“抓小偷!抓小偷!前麵那個穿青色短褂的家夥,你給我站住!”


    那小偷聽見呼喊,腳底抹油似得,溜的更快,跑了幾大步,謝落英就被他甩的不見蹤影。


    他正拋著手裏的錢袋暗自得意,下一秒,便被一柄長劍抵住了胸口。


    “還給她。”


    謝落英氣喘籲籲的追了過來,便見蕭琸已經攔住了此人。


    她滿眼不可置信,又驚喜又無措,手忙腳亂的捋了捋因為奔跑而淩亂的發髻,朝蕭琸道:“是、是蕭大俠。”


    小偷見二人認識,自然不敢跟蕭琸作對,他將錢袋一扔在地,貓著腰一陣風似的逃了。


    蕭琸正要去追,謝落英忙道:“多謝蕭大俠,此人不必你費心了。天下蟊賊這麽多,你也抓不完。”


    “清遠縣令是個負責之人,我若抓去衙門,他定會受理。”


    謝落英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可她好不容易碰到蕭琸,怎舍得匆匆見一麵。她的小女兒心思百轉千回,蕭琸卻是不知,他抬腳欲走,謝落英又忙叫住他,臉色羞窘:“蕭大俠,今日重陽,我與四娘要去西峽山……你若無事,可願同行?”


    蕭琸愣了一下,確認道:“楚……李四娘也要去?”


    “是,我們今日約好同行。”


    蕭琸想到一事,便道:“我還有個朋友,若稍後有空,便來西峽山與你們相會。”


    他的好友馮河,擅長使細劍,想必楚姮應該會很想和他切磋。待會兒定要互相引見一下。


    謝落英自不知他的想法,蕭琸願意過來,她當然喜出望外。


    又道了幾句謝,謝落英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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