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在家好好睡了一覺。


    次日早,謝落英便過來拜訪,邀請她明日一起去西峽山登高賞秋。


    “怎突然想著明日去?”楚姮呷了一口茶,疑惑的問。


    謝落英微微一笑,說:“四娘怕是忘了,明日是九月九日重陽節。”


    她這一提醒,楚姮也想起來了。


    大元朝的重陽節很重要,幾乎家家戶戶都要佩茱萸、喝菊花酒、吃重陽糕,而有精力的,還可以去登高遠望。楚姮以前在宮裏,每年重陽節都要穿朝服做儀式,親友相聚,夜宴歌舞,十分隆重。


    “那正好,我也許久沒有出門了,明日將蘇鈺彤彤都叫上一起。”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謝落英便起身告辭。


    楚姮才將她送出門外,就見藺伯欽沉著一張臉,朝這邊方向走了過來。


    “誒?你這個時候不應該在衙門嗎?”


    楚姮繞弄著腰間的水綠色飄帶,忙蹦蹦跳跳的迎上去。


    日光很好,照在她晶瑩剔透的皮膚上,白裏透紅。


    藺伯欽稍稍一怔,想到她竟三更半夜與蕭琸喝酒,氣不打一處來,目光發冷的掃她一眼:“我的確不該回來。”說著,抬腳就往院子裏走。


    一聽他語氣,楚姮就知道他生氣了。


    她忍不住追著藺伯欽的步伐,在旁邊怪道:“你是氣包子嗎?天天都在不高興。”她眼珠子一轉,“你昨兒一直和顧景同待在一起,他惹你生氣了?他惹了你,你又不好說什麽,於是就回來衝我發火?”


    楚姮越想越有可能,她一擼袖子,作勢就要去縣衙:“我這就去找顧景同說理去!”


    “你給我站住!”


    藺伯欽都不知道她腦子裏成天怎麽想的。


    她的想法跳脫的很,從來都跟旁人不一樣,不然也不會做出那等事。他很想質問楚姮那晚為何與蕭琸喝酒,可又覺得自己沒有質問的理由。


    他盯著楚姮看了半天,一語不發,反而把楚姮看得心底發毛。


    楚姮挑了挑眉:“看什麽呀?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特好看?因為我穿了條新裙子!”她提起淺藍色的纏枝紋撒花裙擺,在原地轉了一圈。衣袂飄飄,仿佛振翅欲飛的蝴蝶。


    藺伯欽喉結微微滾動,沒將苛責的話說出口。


    察覺到藺伯欽欲言又止,楚姮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有什麽要問的就問,我行的端坐的正,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藺伯欽本不想跟她提起那件事,可聽她這番話,不禁冷笑。


    “是麽?”


    他倏然收斂笑容,言辭犀利,“半夜偷跑出去和蕭琸私會,反而對我說自己獨自一人出去飲酒。李四娘,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一句話,我這輩子最討厭瞞神弄鬼之人!你可以胡作非為,但我不想聽你撒謊!”他拂袖轉身,大步流星走進書房。


    即便氣極了,他仍保持著應有的修養,並未使勁摔門。


    楚姮還有些回不過神,向來能言善辯的她,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藺伯欽竟然知道了?


    哪個王八羔子告的狀?楚姮咬牙切齒,發誓知道是誰,定要讓他好看!


    一旁的溪暮和濯碧正好聽到藺伯欽剛才的話,麵麵相覷,不敢相信楚姮竟然是與別的男人喝酒去了。溪暮單純,淚眼盈盈,小跑上前對楚姮道:“夫人,你、你不該這樣……雖然你和大人並不時常和夫人在一起,但我和濯碧看得出來,大人是個可靠之人,你、你不要拋棄他啊!”


    楚姮看出她們的所想,秀眉一擰:“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溪暮懵懂的看著她,隨即點點頭:“夫人說的,我自然相信。”


    楚姮咬了咬牙,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的好。她厚著臉皮闖進藺伯欽書房,將門一關,對他道:“你好好說話,什麽叫‘和蕭琸私會’?有你這麽往自己夫人身上潑髒水的嗎?”


    藺伯欽鐵青著臉,隨手拿著一本書,看都不看她。


    楚姮一把將他手裏的書抽走,敲了敲桌麵:“別看書,看我。”


    麵前的女子臻首娥眉,妍麗絕俗,可他抬起眼,卻神色冷淡。


    楚姮看他這表情就不高興,隨時都是棺材臉,不知道還以為她欠了他多少錢呢!


    “不錯,我那天晚上是騙了你,我的確跑出去跟蕭琸喝酒了……可那又怎樣?我又沒殺人放火,又沒跟他勾三搭四!”


    藺伯欽還以為她要道歉,沒想到卻理直氣壯,不禁怒極反笑:“你有理了還?”


    楚姮撇了撇嘴,語氣軟了下來:“我沒理。”


    不說她現在的身份是縣夫人,即便是個未出閣未許配人的大姑娘,深更半夜與男人出去喝酒,說出去都不好聽。可楚姮她當時哪兒想那麽多啊,她隻想著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喝酒怎麽了?他們還一起切磋比劍呢。


    但藺伯欽在氣頭上,她又理虧,這話是萬萬不能說。


    楚姮心下合計,估計這次還是隻有自己服軟道歉。


    “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楚姮努力擠出一個笑臉,討好的對藺伯欽解釋,“我那天聽濯碧說,清遠縣的女兒紅很好喝,就特別想試試。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歡我喝酒,正好蕭琸來拜訪……我就讓他帶我一起去喝酒。因為那時候食肺狗的案子沸沸揚揚,我怕一個人有危險,才一同邀請蕭琸的。期間,他走在前,我走在後,一路上就聊了聊最近縣裏發生的事,又聽他講了講江湖見聞,喝了酒,很快就分道揚鑣……那晚我回來你不是在家嗎,我根本沒出去多久。”


    藺伯欽劍眉微微一挑,看樣子是對她的話存疑。


    他語調不屑:“三更半夜,蕭琸為何來我藺府拜訪?你要喝酒,找楊臘胡裕哪個送你不成?何必非找蕭琸?”


    楚姮心底一跳,隨機應變:“他們江湖遊俠,大都喜歡高來高去,隨心所欲。而且我們之前遇到春二姐,還是他出手相救,怎麽也算是朋友一場。拜訪朋友,還要挑時間?”她輕咳兩聲,又繼續道,“至於我為何找蕭琸……這不是碰巧嘛。再說了,我找胡裕楊臘,他們轉頭就把我喝酒事情告訴你,你怕是又要說教我。”


    藺伯欽側頭,不搭茬。


    楚姮心思微微一轉,湊上前了些,對他道:“而且,我的確挺欣賞蕭琸的……”


    藺伯欽臉色一黑。


    楚姮忙連連擺手:“可也隻是欣賞,沒有半分別的心思!”


    藺伯欽依舊沒什麽表情,話也不說,惜字如金的很。


    楚姮看藺伯欽這般油鹽不進,不免也有些生氣。


    想她堂堂華容公主,整天都在拍一個七品芝麻官的馬屁,關鍵是這個芝麻官還不領情。


    思及此,楚姮也不樂意了,她雙手一撐,幹脆跳桌子上坐著,居高臨下的對他說:“藺伯欽,你不要忘了,我們曾約法三章。我不管你以後是否娶妻納妾,還是狂窯子養外室;反之,你也不該管我。可你倒好,對我的管教約束從來都沒停止過……有時候我的確做的不對,你每次說,我也就忍了。可這次你說我跟蕭琸私會,我很生氣。”


    藺伯欽沒想到她這麽快態度就八十度轉彎,皺了皺眉:“難道我說錯了?”


    “錯了。”楚姮一下伸出手指指著他,“錯的離譜!我隻是跟蕭琸喝個酒,被你說的好像背著你偷漢子似得,這話誰聽著能高興?”


    “……粗言穢語,不堪入耳。”


    “我怎麽粗言穢語了?我這是實話實說,說實話你還不愛聽了。”楚姮瞪他一眼,那囂張的小模樣,讓藺伯欽覺得自己才是做錯事的那個。


    藺伯欽胸口壓著一團火氣,他反問:“你大半夜跟男人出去喝酒,我不能說?即便是表麵關係,我也是你——”他囁嚅了兩下,沒把那詞兒說出口。


    “夫君?”


    明明是在吵架,楚姮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笑彎了腰:“你還知道是假扮我夫君?我看你一天天的,是在假扮我老子!”


    就算是她父皇老子,也沒成天的對她說這說那。


    藺伯欽聽她嘴裏又開始說粗話,皺著眉頭,不以為然。


    他肩邊的衣衫的縫線處,露出了一截線頭。


    楚姮見得,抬手就要去幫他撫平,藺伯欽卻反應極快,往右一側,躲開了來。


    楚姮縮回手,惱道:“為你好你還不領情。即便我再怎麽欣賞蕭琸,也不可能幫他扯衣服上的線,我跟他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罷了。”


    藺伯欽臉黑如鍋底,他不想聽楚姮廢話,冷道:“出去。”


    “我不!”楚姮沒有動,她氣鼓鼓瞪著藺伯欽,“有本事你把我推出去。”


    “……隨你。”


    藺伯欽起身,便要往縣衙去。


    楚姮哪肯讓他走,若今日不能言歸於好,以藺伯欽的性子,恐怕可以跟她冷戰一輩子。


    她一著急,便拽著藺伯欽衣袖:“不許走!”


    藺伯欽甩了兩下甩不開,惱怒道:“李四娘,你給我鬆開!”


    “姓藺的,你有完沒完?”楚姮反而比他聲音還大。


    藺伯欽被她吼的一愣,隨即臉色鐵青。


    楚姮覺得這樣硬碰硬不太好,總有一方要服軟才行。


    她遲疑了一下,湊上前些,光潔的額離藺伯欽的下巴不過半指。


    楚姮抬起水瑩瑩的眼眸,凝視著他,語氣輕柔如風吹雪,到底認錯:“不要生氣了,這次是我不對……若以後再要喝酒,我隻跟你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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