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伯欽一怔。


    蕭琸的名字他有所耳聞。


    大元朝遊俠之風甚行,諸多官宦世家,專養遊俠私劍之屬,以供驅策,相當於護衛;另一小部分便是居無定所的見義勇為之人,古道熱腸,豪爽好結交。


    這蕭琸便是後者,他早些年救過好幾次世人危難,因此在遊俠中極為出名。


    但藺伯欽對遊俠並無好感,隻因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不過此次的確多虧了別人的救命之恩。


    蕭琸剛好向他看來,他略一點頭,道:“多謝。”


    楚姮在宮中十七年,隻聽說過那些遊俠故事,從未見到過真人,本就羨慕的很,如此一來,更是大大咧咧的在蕭琸身上看來看去。


    她暗想,等有機會,她也要穿一身黑,背一把劍,四處走走。


    春二姐顯然不是第一次和蕭琸打交道,她手指都慌的發抖:“蕭琸,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此擾亂了我幾次好事,還不能放我一馬?”魁梧漢子早就受不了了,他舉起大刀,破口大罵:“春二姐,甭跟他說那麽多,看我剁了這王八蛋!”


    話音甫落,他便舉著大刀衝了過去,蕭琸比他矮了一個頭,氣勢卻不容小覷。


    眼見對方衝來,他向右滑出三步,轉過身來,待魁梧大漢一刀砍來,他又微矮身子倒退三步,騰挪之間,看似原地未動,卻連一片衣角都沒讓對方沾到。


    楚姮不由眼前一亮,暗道“好一招移步當星”!這是前朝麟波子所創的輕功步伐,霍鞅曾經教過她,可惜太難,楚姮學了不到半月,便放棄挑了另一門簡單的。


    魁梧大漢如何也碰不到蕭琸,頓時惱怒的大吼大叫,他的出刀已經毫無章法,砍劈砸刺,狀若瘋癲。蕭琸看來也不想再與他糾纏,刷的一聲,從背上劍鞘中拔出了青銅長劍。


    但見青光一閃,去勢奇疾,收劍極快。


    蕭琸負手而立,魁梧大漢已捂著脖頸噴湧而出的鮮血,倒退數步,摔到在地。


    春二姐見自己屬下盡數被殺,自己隻有逃命。


    楚姮看出她的想法,忙道:“別讓春二姐跑了……”話還沒說完,春二姐足尖一點,便要躍上天窗。蕭琸身形一動,踩著桌子一把捉住她的腳踝,“你犯下無數人命,休要逃走!”


    春二姐知道自己被抓隻有一死,她從懷中摸出一柄彎刀,雙目赤紅,咬牙狠狠一揮,竟是將左腳生生斬斷!


    鮮血飛濺一牆,觸目驚心!


    蕭琸未曾想到她會如此孤注一擲,看著手中的斷足一愣,扔在地上。


    再看春二姐,早已逃了出去。


    蕭琸還欲再追,此時大堂中的楊臘等人迷藥藥效過,都“哎喲哎喲”的呻吟蘇醒,藺伯欽走上前,拍了拍他們臉,蹙眉問:“楊臘?你怎麽樣?”


    楊臘捂著頭,痛呼道:“藺大人,到底是怎麽了……卑職頭好痛!”


    蕭琸這時走來,從懷中拿出一瓶提神醒腦的藥油,拋給藺伯欽:“麻藥帶有輕微毒性,會讓他們頭疼幾天,聞一聞會好些。”


    藺伯欽接過藥瓶,朝他頷首:“多謝出手相助。”


    蕭琸掃了眼大堂,將劍一收,去後院查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楚姮趁藺伯欽不注意,心下一動,忙跟了過去。


    後院很安靜,四周樹林茂密,隱隱約約彌留下清泠泠的月光,夜風吹拂,散去客棧中的血腥味。


    蕭琸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頓住身形。


    他並未回頭,直接道:“你的武功很好,即便我不出現,堂中幾人也絕不會受傷。”


    楚姮就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她笑眯眯的走上前,問:“那蕭大俠為何還要出現?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在幫我解圍?”


    “叫我蕭琸就好。”


    他這才側目看向楚姮:“因為你很有意思,所以我幫你。”


    楚姮一點兒也不謙虛,點點頭說:“這倒說的過去。”


    蕭琸被她的動作逗笑了,摸了摸唇上的淺須,略顯疑惑:“你會武功,你的夫君竟會不知?”


    “他不知的事情太多。”楚姮擺擺手,“這隻是冰山一角。”


    蕭琸不欲摻和別人的家事,因此沒有接話。


    楚姮搓了搓手,一雙美目中迸射出興奮的光:“方才我看你的‘移步當星’使得十分巧妙,可有興趣切磋切磋?”她好久沒練手了,一時技癢。


    蕭琸聞言愣了愣,隨即笑道:“好!咱們點到即止。”


    兩人同時飛身而起,躍過牆院,三兩下各站一棵大樹頂端。


    晚風蕭瑟,人影婆娑。


    蕭琸對楚姮的功力略估了下,到底是沒有出劍,道了句“請了”,便身子一晃,先發而至。


    他竄到楚姮跟前,舉掌便打,楚姮反應極快,側身抬臂擋格,“啪”的一聲,兩人各自退開三步遠。楚姮笑道:“蕭琸,這招掌法你看識得麽?”話音甫落,雙掌翻飛,猶如千手萬手,令人應接不暇。蕭琸不敢大意,凝神應對,戰了十餘合,到底是被她虛晃一招找出破綻,五指拂中手腕,留下五條紅印。


    “五聖無影掌!”


    蕭琸倒退另一樹梢,驚呼道。


    楚姮並未用力,因此紅印很快散去。


    蕭琸頷首道:“雖然沒有練至大成,但也威力無匹了。”他拔出背後青銅長劍,問,“可會使劍?”


    “正巧。”


    楚姮也不藏拙,“唰”地一聲,金色軟劍在手。


    高手遇高手,難免激動,蕭琸再不輕視她,劍尖連刺起楚姮虎口。楚姮左手一抬,足下一點樹枝,一個回身,金光閃爍,軟劍已削向蕭琸腰間。蕭琸忙閃身急避,右掌打出,長劍順勢一收,劍柄撞向楚姮脅肋要穴。


    這招來勢洶洶,楚姮一時反應不及,眼看要被打中穴道,她手腕一翻,軟劍如繩索纏繞上青銅劍身。


    一輕一重,形成強烈反差。


    “想奪我的劍?不可能。”蕭琸朗笑一聲,左手虛揚,大步邁上前,右手長劍“咄咄咄”三下一抽,便避開了軟劍的鉗製。


    “不試試怎麽知道。”楚姮嘴角一勾,飛身而去。


    兩人又互拆二十來招,一陣兵器交接,打落飛花綠葉無數,紛紛揚揚。


    但聽“鏘”的一聲,軟劍和青銅劍用力一拚,餘力震開,楚姮隻覺雙臂發麻,蕭琸也差些拿捏不穩劍柄,兩人心照不宣,躍後一退。


    “好功夫!”蕭琸讚道。


    “彼此彼此。”楚姮微微一笑,“今次雖未分出勝負,但楚姮甚是高興,畢竟好久沒有切磋的如此酣暢淋漓。”


    蕭琸將劍反手一收,忍不住仰頭大笑,“我走遍五湖四海,結交英豪遊俠數不勝數,今日未曾想到,在這荒山客棧,與你一名女子相逢恨晚!”


    楚姮朝他抱拳:“可惜無酒,不然我非要與你浮一大白!”


    “豪爽!”蕭琸上前拍了拍她肩,“今日我蕭琸便交了你這個朋友。”


    楚姮也笑道:“榮幸之極。”


    她想起一事,有些奇怪,抬眼問:“蕭琸,你竟然不問我哪兒學的武功?不怕我是個壞人?不怕我別有所圖?”


    蕭琸哼了一聲,一臉不在意:“我身為遊俠,輕生重義,今日與你引為知交莫逆,便隻管意氣相投,不問其它!且我識人向來精準,看你行事絕非春二姐之流的惡人悍匪,若真有所圖謀……怕不是因為客棧裏那個英俊後生?”


    楚姮被他這番言論逗笑了:“你隻說對了一半。我的確不是惡人悍匪,的確沒有圖謀他人。至於緣由……我是因為躲人追捕,你信不信?”


    “信!”


    蕭琸回答的很幹脆。


    楚姮勾了勾嘴角,讚道:“就喜歡你這種快人快語。”


    便在此時,不遠處的客棧裏有人四處呼喊楚姮的名字,“藺夫人”“藺夫人”的叫個不停。


    楚姮將軟劍收回腰帶中藏好,對蕭琸道:“還請隱瞞一二。”


    “放心。”


    蕭琸一言既出,楚姮並不懷疑。


    兩人施展輕功繞了一圈,從客棧正門進去。


    楚姮甫一跨過門檻,就被蘇鈺抱住了腰,他顯然看到了地上的屍體,嚇的魂飛魄散:“夫人,你去哪裏了?我們都急壞了,還以為你被那個春二姐給、給擄走了!”


    李仲毅見楚姮安然無恙,鬆了口氣。


    他想起什麽,忙跑去後院呼喊:“藺大人,藺大人,不用找了,夫人回來了!”


    隔開後院和大堂的簾子“唰”的一下掀起。


    藺伯欽帶著楊臘和胡裕走了過來,他臉色緊繃,頭頂仿佛罩著密布陰雲。


    胡裕快步上前,一臉焦急的對楚姮道:“夫人,你這是去哪兒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大人都快急死了……”


    “胡裕!”


    藺伯欽將他的話語喝斷。


    他冷冷的看了眼楚姮,又看了眼她身側的蕭琸,連問都不想問,語氣淡漠的開口:“將屍體埋了,客棧到處收拾幹淨,明天天一亮,我們立刻啟程去德莊村。”


    話畢,轉身上樓。


    楚姮本有些心虛,想著自己偷摸跑出去,藺伯欽要說教她也就認了。


    可沒想到藺伯欽竟然無視她?


    還要去德莊村?


    楚姮這下急了,她噔噔噔的踏上樓梯追過去:“藺伯欽,你這是什麽意思,說好先一起去百花穀的,你怎麽出爾反爾了?”


    追至客棧拐角,藺伯欽驀然頓住身形。


    楚姮一不注意,就撞在他後背上,撞得鼻尖生疼。


    “要去百花穀,你同李仲毅蘇鈺去。”藺伯欽神色凜冽,言語之間不留任何餘地,“我公事在身,恕不奉陪!”


    他拂袖轉身,跨步進屋,將門重重一關。


    楚姮揉著鼻子,看著緊閉的房門,咬牙道:“我就不信我哄不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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