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距離吃飯還有段時間。


    徐鶴坐在嘉明殿的偏殿中,小太監引他來,又上了點茶水點心,人就不見了。


    這一等,徐鶴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茶水早就喝完了,第一次進宮的他又不知道這地兒能不能續上,所以隻能幹熬。


    至於點心,他更是碰都不敢碰。


    聽說宮裏很多東西都是擺設。


    擺出來好看,但未必會吃。


    很多擺設要麽是太監們的福利,要麽就等壞了之後扔掉。


    徐鶴這麽一想,更不會吃了。


    為了口腹之欲,躲了人家太監的福利,這不是招人恨嘛,還有,萬一這東西擺了十幾二十天了,外麵看起來不錯,裏麵實則腐壞變質,吃壞了肚子滿紫禁城找廁所……


    想想就刺激!


    不過,很顯然,徐鶴想多了。


    等小太監來通知徐鶴陪皇帝用膳時發現這位嘴巴都幹巴了,好奇問道:“公子為什麽不叫灑家續茶水呢?灑家等在外麵一直沒聽到動靜啊!”


    特麽!


    你現在才說!


    也怪自己,進了皇宮,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患得患失心理嚴重,生怕鬧出笑話來!


    他微微一笑道:“正在想事情,倒是忘了!”


    小太監欽佩道:“聽幹爹說,公子是陛下都看好的文曲星,剛剛您一定是在腦子裏做文章了,難怪公子這麽厲害!”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你幹爹是?”


    “回公子!”小太監一邊頭前引路,一邊小聲道,“是司禮監秉筆王勉王公公!”


    “王勉?”


    徐鶴才不信這小太監會無緣無故提起什麽“幹爹”!


    宮中伺候的人,說話做事都是有深意的,不可能當著他一個外臣的麵提起八竿子打不著的【幹爹】來著!


    想到這,他靜等這小太監的下文。


    誰知一直走到殿中看到剛剛那個老太監,這個小太監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將徐鶴帶到後,他便退了下去。


    老太監笑道:“徐會元,灑家王吉!”


    原來他就是王吉?


    後宮無羈之人的首領,俗稱【內相】的王吉。


    想到上次栟茶之事,他還想法讓徐嵩走了這個老太監的門路,嗬嗬,老熟人了。


    “王公公,學生久仰大名!”


    王吉笑道:“公子客氣了,灑家不過是在皇上麵前聽用的家奴,何談大名?”


    說完,他似乎聽到了動靜,朝徐鶴使了個眼色,便迎了出去。


    果然,至正帝一邊擦手一邊朝殿中走來。


    王吉笑道:“今天禦膳房聽說陛下要請客,特意花了不少心思呢!”


    至正帝看了一眼殿中跪倒的徐鶴笑道:“朕請客他們就弄些好東西,平日裏卻拿囫圇敷衍朕,倒是些好奴才!”


    王吉聞言陪笑道:“宮裏宮外誰不知道陛下克勤克儉,要不是徐公子,誰也不敢浪費銀子啊!”


    至正帝笑道:“今天是誰的孝敬?”


    徐鶴在旁聽傻了,誰的孝敬?你吃飯當然是天下百姓的供養。


    誰知還真不是,王吉笑道:“是王勉!”


    徐鶴不知道的是,至正帝這個人,花錢方麵一向是摳摳索索,遇到這種場合,向來是司禮監裏幾個人輪流請客的。


    太監花錢,皇帝請客,倒也蔚為奇談了。


    至正帝聽完後點了點頭,放下擦手的毛巾才對徐鶴道:“起來吧!”


    徐鶴爬起,在王吉的示意下在桌尾坐下。


    就算坐,那也隻能坐半拉屁股,不能全坐,不然那叫大不敬。


    不過今天至正帝的心情似乎難得的好,他招了招手道:“近一點,說話方便!”


    王吉聞言,又是一通折騰,徐鶴終於在至正帝的下首戰戰兢兢坐下了。


    他剛剛坐下,就從這個中年人身上聞到一股道觀中常有的檀香味。


    小心翼翼,趁其不備打量一下至正帝。


    這麽近一看,中年皇帝,麵色蒼白也就算了,嘴唇也沒什麽血色,眼袋烏青發紫。


    徐鶴不敢多看,但心中已經泛起驚濤駭浪。


    不是說這位潛心修道嗎?


    怎麽看臉色,卻是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難道……


    他想到謝良才曾經跟他說過的一件事。


    德夫兄曾說,陸西星這個人擅長陰陽雙修之法……


    雖然道家的陰陽雙修並不是後人理解的那樣。


    但看皇帝的臉色,似乎……


    就在徐鶴胡思亂想之際。


    有小太監碗碟魚貫而入。


    徐鶴放眼看去,麵前的這些菜幾乎沒有一樣是他見過的。


    等菜上齊,至正帝對王吉道:“把那些葷食放他麵前,給我撥些豆腐、茄鯗就行!對了,再盛碗碧梗粥。”


    徐鶴抬眼看去,隻見老太監將一碗碧綠的粥盛放在至正帝麵前,然後又用筷子撥了些看起來沒有任何調味的豆腐和茄子放在至正帝麵前的盤中。


    這時,一個小太監半弓著腰拿了一副筷子,當著至正帝的麵小心翼翼夾了粥、豆腐和茄子放入口中。


    至正帝似乎早已習慣,也不管他,笑著對徐鶴道:“你今年十八了吧?家中可有定親?”


    徐鶴連忙站起,可至正帝按了按手掌道:“坐下回話,隨意些!”


    徐鶴坐下後回道:“小臣尚未婚娶!”


    至正帝突然又笑道:“朕聽說海防營那團練是你一手操練的?沒想到你還通曉軍略!”


    剛剛還在問他婚姻之事,怎麽突然跳到了團練這件事上?


    這皇帝的腦回路真的讓徐鶴猜不透。


    徐鶴雖然知道,這種事壓根瞞不住皇帝,但他還是不敢將話說滿,於是回道:“小臣隻讀過點兵書,紙上談兵而已!”


    至正帝聞言不置可否道:“若是你將來為官,朕讓你做個武將你願意嗎?”


    徐鶴聞言頓時愣住了。


    武將?


    自己辛辛苦苦從縣試考到會試,最後你說讓我做武將?


    那我徐家本來就是軍籍,早知道還這麽辛苦讀書幹雞毛啊?


    見徐鶴無語,至正帝又問道:“怎麽?不願意?”


    徐鶴道:“不管怎樣,都是陛下的恩典,小臣隻是怕自己不懂兵事,壞了朝廷的事!”


    至正帝似乎在思考什麽事情,半晌後才道:“吃飯吧!這件事,朕再考慮考慮!”


    徐鶴聽到這話整個人都麻了。


    他原本以為至正帝就是隨口這麽一說,現在看來,皇帝竟然真的有讓他出任武職的意思。


    特麽,誰來告訴我,究竟什麽環節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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