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整個國子監內鴉雀無聲,除了徐鶴說話的聲音,其它便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了。


    別誤會,徐鶴說的話,已經涉及到了儒學的深層次,這地方估計80%的人都聽不懂,還有19%的人聽得一知半解。


    唯一能跟得上徐鶴節奏的,也就坐著的那兩位和幾個學官中學問精深的了。


    徐鶴繼續道:“歸而總之,朱聖人的意思就是人欲和惡念,想要遏製,就必須格物致知。”


    “也就是萬事萬物發展的規律!”


    “舉個例子!朱子在《大學章句》中,把格物致知與人的道德修養聯係在一起,認為在教化中,人隻有善於從本心入手,探求我們人性中善的一麵,並且將他發揚光大,這才能實現格物致知的目標!”


    “《大學章句》中朱子還說,人性中原始至純至善的德性因為被後天的氣稟之性困厄,被人欲所蒙蔽,所以出現了人性中的善惡混雜的現象,使人性時明時暗!”


    “因此,我們需要通過【格物致知】讓人之善性彰顯!”


    “所以,朱子認為人性本善,盡管收到情欲蒙蔽和誘惑,但因為善心未泯,所以,我們在教化中要通過【格物】,盡量改變人的情欲,使人的情緒雖有,但適量,要在合理的道德規範之內。”


    邱騰一邊聽一邊撚須微笑。


    他對徐鶴的上述說法非常讚同。


    這也是他人生幾十年來,一直奉行的人生信條。


    他轉頭看向唐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看,經過理學的熏陶,你的那些異端沒有市場。


    看完唐煉,他轉頭溫言道:“你這書讀得頗好,難怪能中舉,聽你口音是南方人,你籍貫何處,姓甚名誰?”


    徐鶴拱手道:“回邱學士,學生徐鶴,南直隸海陵縣人!”


    “徐鶴,嗯,海陵……”


    邱騰剛還在微笑,突然驚詫道:“你姓徐?揚州府海陵縣人?”


    徐鶴微微一笑:“正是!”


    邱騰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鶴後,這才緩緩道:“徐閣老是你什麽人?”


    “回邱學士,那是學生族伯!”


    “嘩………………”


    現場一片嘩然。


    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除了有點帥,別的似乎一無是處的家夥,竟然有個大學士族伯。


    奶奶的,小白臉人長得不錯,學問還這麽好,身後還有個大學士的族伯,想想自己,好難受。


    邱騰笑道:“原來你就是徐閣老的那個神童族侄啊!”


    “老夫聽說你兩年之內,連中縣試、府試、道試三案首,去年秋闈又得了鄉試解元?當時我還有些不信,覺得哪有這般聰穎之人,但剛剛聽了你的一番話,看來老夫想岔了!”


    “唉……”邱騰歎了一口氣道,“看來這個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之人啊!”


    台下一眾讀書人聞言,又是嘩然一片。


    邱騰是什麽人?


    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大魏朝最會讀書的人之一。


    就連他都感歎徐鶴生而知之……


    大家可以聽不懂徐鶴剛剛那番話什麽意思,但隻要聽了邱騰的感慨便能明白一件事。


    這小白臉是真的牛逼啊!


    要是自己能受到掌院學士這般誇讚,那回家之後啥也不幹,先吹三年啊……


    可再看徐鶴,他高興了嗎?


    沒有。


    甚至連個笑容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話,邱騰現在笑得多燦爛,一會兒臉色就有多難看。


    他拱了拱手道:“邱學士謬讚了!學生愧不敢當!”


    “哈哈,徐閣老為人端正肅嚴,沒想到子侄輩也這般謙恭有禮,真是家風淳樸啊!”


    他說得高興,一旁的國子監祭酒唐煉卻微微一笑道:“徐鶴,你可別忘了,你是我這一方的人哦!”


    邱騰聞言一愣,捋著胡須的手頓了頓道:“人家讀書就讀了朱聖人的道理,你說的程顥陸九淵的異端,徐閣老家的子侄輩如何會涉獵其中,罷了罷了!”


    唐煉笑道:“學問嘛,浩如煙海而汰其雜,《潛夫論》有言: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徐鶴,你大膽說來,邱學士不會真的因為你一番話語就把你當成陸九淵的門人的!哈哈哈!”


    唐煉雖然在笑,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你邱老夫子別給人下定論,說不定這位徐小朋友也懂陸九淵的心學呢。


    沒錯,很多人以為心學是王陽明所創。


    其實這是讀書不求甚解了。


    為什麽後世提到王陽明的學說時,都要在前麵加上一個【陽明】二字。


    因為心學其實根本不是王陽明首創,王陽明隻不過是將心學歸納整理之後,將自己的一些認知加了進去。


    就如前麵所說。


    真正產生理學和心學這個分歧的,是從二程兄弟這開始的。


    當然,理學最早還要追溯到周敦頤(《愛蓮說》那位)和邵雍邵康節(《梅花易數》那位)那。


    而心學最早可以追溯到孟子,後程顥發其端,南宋陸九淵則大啟心學門徑,從而跟朱熹的理學分庭抗禮。


    唐煉的話剛說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再看向徐鶴,靜等他的下文。


    徐鶴心中也很糾結。


    其實無論是理學還是心學,在哲學範疇都有他的局限性。


    他既不是朱熹的門徒,也不是陸王的擁躉。


    他一個來自後世的,長在紅旗下,生在春風裏的有為青年,該信奉什麽世界觀和方法論,這個不言自明了。


    但如果閉嘴不說,顯然達不到揚名的效果。


    邱騰雖然牛逼,對他的褒揚也有一定效果。


    但要想達到楊慎那種【天下皆服】的境界,一個老邱壓根不夠。


    想到這,徐鶴想通了。


    也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說這件事了。


    隻見他緩緩開口道:“敢問學士和祭酒,國朝以孝治天下,孝順父母,心中有這個想法還不能算作孝順,必須要在行為上有所體現。”


    “並且在孝順父母的過程中,奉養得宜,讓父母感到舒適滿意!這就是實踐!”


    唐煉和邱騰,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點頭認同徐鶴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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