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徐鶴突然有了這個打算,其實是因為府試結束之後,他曾與儲淵等人在揚州逛書鋪。


    在書鋪售賣的書籍中,除了日常的釋道儒經典,最常見的還有科考的程文以及、誌怪類的書籍了。


    但這些書經營的方式其實是有差別的。


    比如科舉用的書,那是隻賣不借,因為害怕讀書人拿回去摘抄。


    但、誌怪類的書籍則又賣又借,而且生意還非常不錯。


    因為相比於宋元及更早之前,如今這個時代讀書認字的人更多。


    識字後,大家對於精神世界的探求就比任何時代都要高很多。


    徐鶴當時隨手翻了一些這個時代的。


    可以說套路性比較嚴重,大多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誌怪類的與其說是,不如說是創作者用筆記的口吻寫成的故事。


    荒誕,且邏輯不清晰,想從故事裏得到些做人的道理更是想也別想,反正主打一個恐怖,要麽羅列漫天神佛鬼怪。


    而蒲鬆齡的故事就不一樣了,《聊齋》雖然是誌怪傳奇,但在真實反映現實社會這一點上,他超越了任何朝代的同類作品。


    就比如跟六朝誌怪相比,雖然後者也反映社會疾苦和婚姻製度的罪惡,但《聊齋》這方麵的作品更多,內容更深入。


    比如其中如著名的《促織》,《席方平》,《夢狼》,《梅女》、《鴉鳥》、《公孫夏》、《潞令》、《崔猛》、《商三官,《紅玉》、《石清虛》,《向果》等篇,都要比六朝誌怪中的同類作品寫得更入木三分。


    再拿聊齋跟唐人傳奇相比,後者多集中描寫男女青年談戀愛的悲劇,但聊齋不僅寫禮教對人的迫害,還有積極的一麵,比如寫男女對愛情的執著追求。


    這顯然比唐人傳奇更勝一籌。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聊齋》好看啊,而且市場上沒有這一類的。


    人無我有,那就是賺錢的壁壘。


    徐鶴就這麽興奮的寫了一晚。


    到了第二天,李思夔起床時,他發現師兄竟然已經起床坐在窗邊用起功來。


    看看,什麽是差距?


    這就是差距啊!


    師兄博覽群書,是南直隸開國第一個小三元,如果是別人,早就被這頭銜迷了眼。


    但自己的師兄,竟然還是如此用功。


    反觀自己……


    仗著腦子靈活,看書過目不忘,就自以為了不起,往日裏常常有偷懶的念頭。


    李思夔滿腹心思地下了床來到徐鶴案邊。


    隻見師兄案上堆了厚厚一疊紙稿。


    見師兄正在【用功】,李思夔悄悄將紙稿最上麵的一張拿了下來。


    可他剛看一眼,頓時整個人都不好。


    隻見紙稿上麵寫道:“鄉人呂某,性嗜蛇。每得小蛇,則全吞之,如啖蔥狀。大者,以刀寸寸斷之,始掬以食。嚼之錚錚,血水沾頤。且善嗅,嚐隔牆聞蛇香,急奔牆外,果得蛇盈尺,時無佩刀,先噬其頭,尾尚婉蜒於口際。”


    “嘔……”李思夔看完後扶著案就幹嘔起來。


    動靜驚醒了正在【創作】的徐鶴,見到是李思夔,徐鶴笑道:“起來啦,洗漱一下,一會兒我們出去鍛煉後用早飯。”


    聽到早飯,李思夔幹嘔得更厲害了。


    徐鶴剛開始還有些詫異,以為這孩子昨晚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腸胃炎了。


    可當他看到李思夔手裏自己剛寫的那個稿子,頓時笑了起來。


    原來這個稿子是《聊齋》裏的《蛇癖》一文。


    說的是蒲鬆齡的同鄉王蒲令的仆人呂奉寧,這個人有吃蛇的嗜好。


    他每次得到小蛇,總是整個吞下,就像吃蔥一樣。


    遇見大蛇,就用刀切成一寸一寸的,然後用手捧著吃,嚼得清脆有聲,血水沾滿兩腮。他的嗅覺非常敏銳,曾有一次,他隔牆聞到蛇的香味,急忙奔到牆外,果然抓了條一尺多長的蛇。


    當時恰好沒帶刀,他就先吃蛇頭,蛇的尾巴還在口邊蜿蜒扭動。


    這要是放在現代,估計就是個異食癖的患者。


    但那時候沒人懂這個啊,大家都覺得這人挺怪。


    誌怪類嘛。


    蒲鬆齡也不全是寫些發人深省的故事。


    這種故事其實很博眼球的。


    畢竟徐鶴文抄這本書,本意是想著賺錢,老百姓們喜歡就是市場價值。


    這種稀奇古怪的故事很像網絡時代以前,書攤上的那些《全球奇人》,《吉尼斯記錄》一樣,與老板三輪車下麵隱蔽抽屜裏的書一起,都是移動書攤的暢銷書!


    徐鶴一把將李思夔手裏的紙稿抽了回來,鄭重放回原處,又小心用鎮紙壓了方才站起身來。


    李思夔一臉惡心,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兄,我隻聽說過嶺南人嗜食蛇類,海陵也有人吃蛇肉?還是生吃?”


    徐鶴文抄《聊齋》,自然不會傻傻地將原文抄上。


    原文開頭是這麽寫的:“予鄉王蒲今之仆呂奉寧,性嗜蛇。”


    到時候萬一有人真的追究起來,雖然可以托以虛構,但畢竟麻煩,所以徐鶴便隨手改了。


    苦惱啊,麵對第一個讀者,就要解釋,很麻煩。


    於是徐鶴道:“這不是我的鄉人,也是我聽說過的故事,以別人的口吻錄了!”


    李思夔這才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爹爹竟然來了個茹毛飲血的地方為官!”


    “……”


    天邊此時已經微微亮起,徐鶴領著李思夔洗漱完便出了門,按照【夏令營】的安排,這時候應該小跑一陣子。


    但兩人在早晨涼爽的晨風下,沿著柳岸一邊走一邊說話倒也愜意。


    鍛煉完,兩人回到家中,剛剛坐下吃飯,院門就被人敲響了。


    丁澤前去開門,隻見門口站著一個商人打扮的讀書人。


    見到徐鶴,來人很是客氣:“案首相公,您老可讓我好找啊!”


    徐鶴放下碗筷問來人道:“你是……”


    來人趕緊笑道:“我是廣陵書坊的掌櫃,姓季,前幾日特去海陵登門拜訪,誰知貴府老夫人說您如今入了府學,這不,打聽到了您在揚州的住處,特意再次登門叨擾!”


    “哦?”徐鶴道:“季掌櫃尋我有事?”


    “特來求案首的文集,本書坊願高價購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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