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陸一偉還在睡夢中就聽到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回蕩,氣氛異常緊張。陸一偉睜開眼睛,躺在床上豎起耳朵靜靜聽著,還不等反應過來,房門已經被推開,打頭進來一位領導模樣的中年男子,臉色凝重,眉頭緊蹙,頗為威嚴。


    “你就是陸一偉?”中年男子的聲音如同洪鍾,氣場十分強大,讓陸一偉有些膽怯。他側著身子坐起來,納悶地點點頭道:“對,我就是陸一偉。”


    中年男子眼神緊緊鎖住陸一偉,足足盯了有一分鍾,才對旁邊的工作人員道:“讓他趕緊穿衣服,待會我要帶他走。”說完,快步走了出去。


    “快起床,傻愣在幹什麽?快點!”剛才低三下四的工作人員迅速變得飛揚跋扈起來,指著陸一偉凶巴巴地道。


    陸一偉吃軟不吃硬,甭管對方是誰,他慢悠悠地躺下道:“我又不是犯人,憑什麽聽你指揮?我還沒睡醒,待會再說。”


    工作人員火了,走過去要掀陸一偉的被子,陸一偉一隻手輕鬆抓住,對方愣是沒掀開。氣急敗壞地道:“你知道剛才進來的是誰嗎?你好大的膽子!”


    陸一偉嘴角上揚,冷笑一聲道:“甭管進來的是誰,但你要是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對不起,我不吃這一套!”


    男子急了,瞟了眼外麵,然後跺著腳道:“陸一偉,你別不識抬舉啊,剛才進來的可是市紀委紀書記,你要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陸一偉淡然道:“我有沒犯什麽錯誤,就算是市委書記來了,我也如此,你看著辦吧。”


    男子急得快瘋了,終於說了軟話,道歉道:“陸一偉,我承認我剛才說話語氣重了點,我向你道歉,你現在起床,行不?”


    “這還差不多!”陸一偉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下床慢悠悠地穿衣服,又不緊不慢地到衛生間洗漱,男子猴急狗跳地催促,直到陸一偉完成一係列動作後,趕忙帶著陸一偉往樓下走。到了樓梯口,陸一偉往樓上瞟了一眼,希望能見到張誌遠。可令他失望的是,什麽都沒看到。


    陸一偉上了一輛車,尾隨著前麵的奧迪車急速向市委大院駛去。


    到了市委大院,陸一偉被帶到了市紀委書記紀慕白的辦公室。對於紀慕白,陸一偉並不了解,隻知道他是從外市交流過來的,僅此而已。


    紀慕白端坐在辦公桌前,上下打量著陸一偉,本想說點什麽,又咽了回去。起身道:“走吧,跟我去見田書記。”


    陸一偉一聽是要去見田春秋,心裏緊張起來。他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值得市委書記見自己這個無名小卒,難道還是張誌遠的事?在長長的走廊裏,陸一偉快速思考著如何應對,抬頭的瞬間,眼神與市委副書記郭金柱不期而遇。


    郭金柱看到紀慕白帶著陸一偉,似乎明白了什麽,衝著紀慕白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麽,一晃而過。走到陸一偉跟前時,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好像是在為他加油打氣。陸一偉咬著嘴唇以目光回應,達成了某種默契。


    到了田春秋辦公室門口,陸一偉愈發緊張,甚至雙腿都不聽使喚亂顫起來。紀慕白敲門進去,陸一偉跟著走了進去。


    辦公室還有其他人,紀慕白坐到沙發上等候,而陸一偉極其不自然地站在那裏,用餘光偷瞄著眉頭緊鎖,低頭伏案工作的田春秋。


    “你回去以後召集相關部門召開個緊急會,傳達下上級的文件精神,務必要把每一項任務都落到實處,聽明白了嗎?”田春秋快速在文件上簽了字,交給站在辦公桌對麵的領導,又對另一個領導說:“你這裏有什麽事?”


    那領導撅著屁股,弓著腰將文件雙手放到田春秋案前,小聲道:“田書記,這是新區文化廣場項目立項報告,請您過目一下。”


    田春秋剛才還一本正經審閱,聽到是新區方麵的內容,沒有繼續往下看,蓋上筆帽道:“這是林市長主抓的工程,不必請示我,林市長同意就行了。”


    領導麵露赧色,結結巴巴道:“田書記,林市長讓過來請示您……”


    田春秋將報告丟給領導,有些不高興地道:“不必了!”


    領導還想說什麽,被市委秘書長李勤奎攔了下來,遞了個眼色,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其他人走後,李勤奎抓緊時間匯報道:“田書記,剛接到省委辦公廳的一份急電,您過目一下。”


    田春秋接過電報,用一隻手指戳著腦袋,聚精會神翻看著。過了一會兒道:“這事隨後再說,你先約見下國土局,看看今年的用地指標還剩多少,我要最詳實的數據。另外,讓城建局的雁雲同誌下午三點鍾到我辦公室。”


    “好,我這就去辦!”說完,李勤奎拿著一遝資料走了出去。臨走時,衝著紀慕白點了點頭,又冷眼瞪了下陸一偉,拂袖離去。


    “田書記,人我給你帶來了!”紀慕白隨即道。


    “嗯,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田春秋一臉不高興道。


    紀慕白走後,田春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西江內參》緩緩翻開,把陸一偉涼在一邊,細細地研讀起一篇名為《論企業改革機製轉換和結構調整的關係》的文章。


    文章提到,十五大四中全會審議通過了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的若幹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要用三年時間努力實現國有企業改革和脫困,並通過調整產業結構,優化產業升級,建立現代化企業製度,實現國有企業資源重組……


    文章中,用較長的筆墨闡述南陽縣企業改製模式,並充分肯定南陽縣做出的成績。文章指出,南陽縣作為一個國家級貧困縣,卻用百折不撓的精神和敢為人先的魄力大刀破斧推進企業改革,多渠道融資,多維度延伸,成功將負債累累的國有企業改製為現代股份製企業,在浴火中涅槃重生,實現了華麗轉身……該縣的做法不僅是響應黨中央相關政策,與省委提出的“三大改革”也是一脈相承的。這一做法不僅在全省國有企業改製開了先河,也為其他縣市區企業改製樹立了標杆……


    文章的落款是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會副會長蔡潤年。他沒有辜負陸一偉送得鎮紙和吊墜,用不同的視野和高度撰寫了這篇文章,間接地把南陽縣引出來,既不顯得突兀,又迎合了省委主導的戰略思想,還完成了陸一偉的請求,一箭三雕,實在高明。


    基層幹部鬥爭是明刀暗槍對著幹,越往上層走,鬥爭更加隱晦而高明,而文字遊戲則是常用的伎倆。“千萬不要得罪讀書人”,曆史明鑒,至今適用。


    在這樣的權威的雜誌上刊登南陽縣的文章,對北州市來說是件好事,可對於田春秋來說,這是赤裸裸地向他發起挑戰,撕破臉公開和對著幹。他故意冷落了陸一偉許久,將《內參》合上問道:“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什麽叫做‘南陽模式’嗎?”


    陸一偉看到了《內參》,知道自己求蔡潤年的事情成功了,心裏不免有些激動。但麵對如此棘手的問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明顯地感覺到,這是一個圈套。為了以防萬一,他謹慎地道:“‘南陽模式’是在市委市政府領導下開創得一種企業改製模式,他不同於以往單一的經濟模式,而是引進多種經濟成分,雜糅到一起,進行多元化、綜合化發展。”


    田春秋並沒有因為陸一偉看似完美的回答而喝彩,而是問道:“你就是陸一偉?”


    “嗯。”陸一偉點了點頭。


    “我聽啟明同誌說,上次在報紙上刊登文章是你的手筆,那《內參》上的呢?”田春秋眯著眼睛問道。眼睛雖小,卻透過厚厚的眼鏡片折射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陸一偉思考了片刻道:“是我提供的素材,但不是出自我的手筆。”


    “好!”田春秋坐起來道:“你承認就好。那我問問你,你請人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是什麽?能說說嗎?” 


    陸一偉不卑不亢道:“其實也沒什麽目的,不過是將南陽縣幹了的工作宣傳一下而已。”


    “是嗎?”田春秋睜大眼睛問道。


    “是。”陸一偉篤定的回答道。


    田春秋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陸一偉身邊,眼神如秤砣落地,似乎一眼要看穿陸一偉的心思。他道:“張誌遠在你心目中是什麽位置?”


    陸一偉剛進來時緊張萬分,但現在不知怎麽地,反而變得異常淡定。他不避諱田春秋如刀般的鋒利眼神,直視著對方道:“張縣長在南陽縣做出的成績是不可抹滅的,他經常挑燈夜戰研究南陽的發展,經常不辭辛苦地奔波於工作一線,盡管他有諸多的不足,但我認為他是個好官,是真正為南陽百姓著想的好官!”


    田春秋盯著陸一偉,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平緩了許多。回到座位上道:“照你這麽說,你是在質疑市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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