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江向晚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變成了楊燕故事裏麵的楊燕,而自己的結局,卻是更加的殘酷。


    那種真實的感覺撕心裂肺,痛的痙攣。


    暗夜中,她忽然睜開眼睛,借著從厚實窗簾縫中溜進來的白月光,緊緊盯著天花板,直到歐式水晶吊燈在視線中變的模糊扭曲。


    刻意保持一個姿勢的身體,也漸漸僵硬。


    夢境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不敢去仔細想。


    她的夢,一向那麽真實。


    譬如,姥姥被診斷出胃癌的前夜。


    在譬如,顧北墨在雲城受傷的淩晨。


    ……


    翌日清晨,兩人先是去一趟軍區醫院,給江向晚做了檢查,主治醫生確定一切都好,顧北墨才鬆口氣。


    “回大院嗎?”江向晚注意到路旁熟悉的建築,開口問道。


    顧北墨點點頭,轉一下方向盤,在華潤萬家前停下。


    “給嫂子買些……營養品?”對於女人的這些東西,顧北墨沒有研究,本能的詢問身邊姑娘的意見。


    江向晚搖頭,簡家營養品肯定少不了,而且孕婦補充太多營養品反而不好。


    想了想,前後左右各觀望一陣,看到什麽東西後,微微一笑,食指指向前麵,“顧北墨,去那裏。”


    顧北墨抬目,原來是一家母嬰服裝店。


    將車開過去,剛剛停穩,江向晚不由分說的拉著人往裏麵走去。


    男人,和逛街,總是天生的仇家。


    顧北墨也是如此,可是軟若無骨的小手在握,啟有輕易放開的道理。


    兩人剛剛進門,熱情的導購員急忙迎上來,“歡迎光臨,請問兩位需要什麽服務?”


    “你好,請問孕婦裝在幾樓?”江向晚禮貌的衝導購員點頭,問道。


    導購員下意識望向江向晚的小腹,也隻是瞬間而已,緊接著,伸出胳膊,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太太,這邊請。”


    江向晚牽著顧北墨,緊隨其後。


    乘電梯抵達三樓,又穿過大麵積的嬰幼兒奶粉區,才到達孕婦服裝區。


    “太太,孕婦裝都在這裏了,當然,如果您有什麽其他需要,我們也可以為您量身定製。”導購員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退後半步,等待江向晚有要求時,上前服務。


    服裝區特地留有幾張沙發,估計是給陪老婆逛街的準爸爸準備的。


    江向晚一眼粗略掃過去,乖乖啊,怎麽孕婦服裝區,還有……還有……情趣……內衣?


    急急忙忙轉回視線,小臉漲的通紅,拉著顧北墨走到沙發邊,按著肩膀把人安頓好,“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選幾件。”


    其實,憑著顧中校超乎超人的敏銳觀察力,發現某些東西的時間並不比小丫頭晚,除了微微尷尬外,顧中校心裏倒是有著不一樣的想法。


    “好,去吧。”顧北墨拿起旁邊的雜誌,垂下眼瞼。


    江向晚這才鑽進密密麻麻的服裝區。


    “請問,大約三個月左右的孕婦,一般適合哪種類型?”一排一排的走過去,江向晚估摸著每一件看過去,天都要黑了,才請求導購員的幫助。


    導購員引著江向晚來到中間的小片區域,“太太,這些都適合,一般來說,孕婦裝首選全棉或絲質布料,不會產生靜電荷,有利於孕婦的睡眠。”


    “這邊是防輻射孕婦裝,目前而言,是店裏銷量最大的。”


    最終江向晚敲定了兩套裙子和一套防輻射褲裝套裝。


    “太太,您眼光真好,這都是今年孕婦圈最流行的爆款。”導購員邊開小票邊稱讚江向晚的品味。


    對於這些刻意誇大的恭維,江向晚隻是微微一笑,人們都說記者能說會道,實際上,這些導購員才是語言上的藝術家。


    “顧北墨,走了。”江向晚拎起手中的購物袋搖了搖。


    顧北墨將手中雜誌放在原地,很自然的接過小丫頭手裏的袋子,另一隻手牽起她的,就要離開。


    忽然,視線所到之處,注意到某些東西。


    他俯身在江向晚耳邊,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左手邊,第三列,第二件衣服,我想看你穿。”


    江向晚本能的看過去,左手,第三列,第二……


    “顧北墨,你個大流氓!”匆匆看過一眼,江向晚再沒有勇氣看第二眼,她捏著顧北墨的食指,放低聲音嗔怪。


    始作俑者微微一笑,大掌貼上她的腰部,一邊準備下樓,一邊繼續邪惡低語,“你不覺得,那個很適合,嗯,後入的姿勢?”


    砰的一聲,江向晚忽然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


    剛剛那句話,確定是從顧北墨口中吐出來的?


    是不是出門的時候忘記看黃曆,顧北墨被什麽東西附身了?


    估計是個……勾魂攝魄的……公狐狸精!


    “……不跟你說了。”江向晚萬分赧然,嬌嗔的推開顧北墨,自己麵紅耳赤走在前麵,率先乘上電梯。


    顧北墨離她兩步之遙,清晰的看到她耳後同樣蒙上一層櫻花粉色的紅暈,心裏已經脈脈笑開。


    偶爾逗弄一下小丫頭,覺得好生有趣。


    江向晚上車,把自己靠近的車窗打開了一條小小縫隙,微涼的風透過縫隙吹進來,軟軟的打在像熟透紅蘋果一樣的小臉上。


    用江向晚的原話,這叫物理降溫。


    顧北墨皺眉,滿臉不讚同,最終在江向晚逼問的目光下幽幽而言,“我倒覺得,像是,平息欲望。”


    “你……”江向晚越發覺得眼前這人前冷麵人後邪惡的男人,丫的就是一軍痞。


    警衛員打開車門,兩人並肩走進。


    溫晴坐在左邊沙發上插花,栗色長發鬆鬆垮垮挽成一個垂髻,隨意的搭在背上。


    一身煙灰色的居家服,讓她身上增添了幾分煙火氣息,不再是盛氣淩人的女強人模樣。


    窗欞裏投進來的金色眼光,斑駁在她的周圍,仿佛安靜典雅的維納斯女神。


    不得不承認,溫晴長的很美,加之平時保養有方,越發顯得年輕。


    江向晚抬步上前,高高興興喊了一句媽。


    溫晴抬目,微笑著應下,餘光掃過顧北墨,隨即便匆匆收回來,握著江向晚的手噓寒問暖。


    顧北墨徑直坐到婆媳對麵,隨意拿過老爺子平日裏看的報紙,胡亂翻閱。


    沒幾句話的時間,老太太眉眼帶笑,手裏握著一捆什麽東西進了門。


    “丫頭,奶奶正要打電話叫你過來呢。”老太太小心翼翼把手裏幹草似的東西放到象牙茶盤上,說不出的愉悅。


    “奶奶,這是?”江向晚睇著那捆說不出名字的東西,看著老太太的笑容,總有種被算計的錯覺。


    老太太端起口杯,小啜一口,才興奮的說道,“今兒大早,我打算去看看唐糖丫頭,走到半道,碰上陸家老太太,你猜她跟我說什麽?”


    “猜不到吧!我告訴你們啊,陸家丫頭,二胎,二胎!”老太太恨恨的伸出兩根指頭,在江向晚眉心處晃悠,話裏話外,都是顯而易見的提醒。


    說完,話頭轉向不發一言的顧北墨,“老大,亞楠可是比你還小了……小了三四歲,人家都要二胎了,再看看你,嘖嘖。”


    顧北墨充耳不聞,隻是饒有興趣的看著手中的報紙。


    老太太傲嬌的冷哼一聲,矛頭繼續指向比較好欺負的江向晚,“小晚,這是陸家老太太給我的中藥,說是喝上一周就能懷孕。”


    “……”江向晚幹幹咽了口唾沫,“奶奶,這是……什麽?”


    “陸家老太太說是從一個老中醫那裏求來的,人家一次不多給的,多少錢都買不來。”老太太一麵說著,一麵招呼秦姨過來,“老秦啊,今兒中午把這藥煮上,三碗水煮一碗,小火慢慢熬,等到明天去買個煎藥鍋。”


    秦姨心裏打著鼓,慢悠悠把一捆草柄樣的細小木條收拾起來,餘光暗暗掃過廳裏幾個人的麵,除了老太太滿臉欣喜外,少爺麵無表情,剩餘的婆媳倆麵麵相覷。


    默默歎口氣,悶聲不響走進廚房。


    “秦姨,稍等一下。”秦姨左腳邁進廚房,顧北墨突然發聲,秦姨收回腳,轉身,“少爺。”


    顧北墨放下手中報紙,拍在一旁,“秦姨,把那些東西,扔了。”


    “顧北墨,你敢!”秦姨還未有動作,老太太一躍而起,矍鑠的走到顧北墨跟前,叉腰大吼,“今天你敢不聽我的試試,秦姨,去熬藥。”


    秦姨為難的看著祖孫倆,遲疑半晌,還是如了老人的意願。


    顧北墨起身,側過身子躲開老太太,拉起對麵的江向晚,拎上買給唐糖的禮物,往外走去。


    老太太以為大孫子是妥協了,眉開眼笑的剛要坐下。


    誰料,院裏幽幽傳來一聲,“老太太,您老想辦法處理了吧。”


    “你……我……”


    抬眸已經不見了小兩口身影。


    溫晴看著老太太氣急敗壞的模樣,隱隱擔心老人的身體,又明白江向晚目前的身體,兩人都頗為擔憂。


    便軟著聲音勸說道,“媽,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您看,皓軒,自橫,不是都還沒成家?”


    老太太悶悶不樂垂首的盯著自己指甲,翁裏翁氣的嗯了聲。


    一臉不樂意的望向廚房,“老秦,別忙活了,個個都不識好人心!”


    溫晴一怔,微微一笑,給老太太口杯中添滿茶水。


    老太太用餘光掃過溫晴,心裏尤自驚歎,這兒媳婦最近,怎麽好像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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