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他現在這個鳥樣,人不人鬼不鬼,哪裏像個軍人。”老爺子氣衝丹田,聲音悶聲有力,聽的江向晚身上冒出一些雞皮疙瘩。


    老太太冷冷掃過顧北澈,不怪老爺子發火,眼前孫子的模樣,的確是不敢恭維。


    好歹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了,老太太心裏頭跟明鏡似的。


    既是氣惱孫子的執迷不悟,又是心疼這棍棒交加的教訓。


    “你們都出去,北澈,奶奶有話跟你說。”老太太搶過老爺子手裏的藤條,從大大敞開的落地窗裏扔出去,引得老爺子敢怒不敢言。


    江向晚已經悄無聲息的挪到顧北墨身邊,一眼看到手上的紅腫,心疼起來。


    既然老太太發了話,幾人一同出去。


    書房裏,頓時顯得寬闊起來。


    顧北澈無力的衝老太太一笑,頹然癱倒在沙發上。


    “疼不疼啊?”老太太年紀大了,眼神倒是好使,掃過孫子脖頸露出來的微紅發腫的傷痕,眼眶發漲。


    剛剛還沒有感覺,這突然提起來,似乎真的挺疼。


    “北澈啊,你也別怪你爺爺。”老太太顫巍巍走到書桌裏麵,打開最底下的櫃,拿出藥箱。


    “爺爺沒錯。”


    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他自己都不齒,可是他沒有辦法。


    閉上眼,就是熟悉的害怕的身影麵龐,不住的在腦海裏晃。


    想抓還抓不到。


    愛而不得,真的很苦,雪上加霜的,還有執迷不悟。


    “老話說的好啊,命裏有時終須有。”老太太取出一筒藥膏,示意顧北澈解開紐扣,口中不停,“不是你的,終歸不是你的。”


    清涼涼藥膏塗抹在傷口處,重重的薄荷味飄到鼻翼,情不自禁皺了眉頭。


    “她,對薄荷過敏。”


    忽然響起無頭緒的一句話,讓老太太一愣,隨即停下手中的動作,急急轉頭,喉嚨處的酸痛,哽咽的人難受,這孩子,鬼迷心竅了,鬼迷心竅了!


    重重歎口氣,“北澈啊,還記不記得八年前那人剛離開,你哥的模樣,可是如今,北墨不是好好的?兜兜轉轉才明白,能陪他一輩子的,還不是小晚。”


    “你呢,憑什麽你喜歡人家,人家就要喜歡你?你還年輕,這不過是人生路上一個關於愛情的小插曲,遲早,你也會找到能陪你一輩子的那個人。”


    “依寧丫頭是很好,奶奶也很喜歡,可是,緣分不到,咱們又能怎麽辦?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你也懂。”


    老太太愛憐的摸了摸孫子精短的寸頭,一如他小時候一般。


    “奶奶。”顧北澈晦澀難明的開口,忽然垂下頭,埋在膝蓋之間,“如果可以,我也想,每次都是不由自主,每次都是。”


    老太太不停地的拍著孫子的肩膀,“還是太年輕,小小一道坎就把人攔下了。”


    顧北澈微微彎了一下唇,像是在自嘲。


    的確想嘲笑自己,一遍一遍的說著要放下,心裏好不容易修築起來的防線,在見到她的刹那,就會全然崩潰。


    他多麽想,成為她身邊隨時都可以談笑風生的人。


    道理他都懂,可是總是抱著僥幸的心理,萬一一個不小心,她就喜歡他了呢?


    “北澈啊,你是男人,更是軍人,別讓他們看不起!”老太太說完,就離開了。


    他或許該一個人冷靜一下。


    唉,不怕兒女情長,就怕英雄氣短啊。


    ……


    “疼不疼啊。”江向晚輕輕吹著顧北墨手上滲血的傷口,偷偷瞄了一眼老爺子,才小聲問道,“上點藥吧。”


    老爺子不屑的冷哼一聲,這多少讓江向晚微微有些尷尬。


    “不礙事。”顧北墨不悅的睇著老爺子,大掌卻在江向晚背後拍了拍。


    老爺子氣性大沒錯,可也不是衝誰都能發脾氣的。


    他跟北澈是習慣了,平白無故給小丫頭冷臉是什麽意思!


    “瞪什麽,再瞪老子連你一塊收拾!”整日裏一個個的,都硬了翅膀反了天了。


    顧北墨同樣回以冷哼。


    老爺子忽然覺得,他遲早會被兩個孫子氣死。


    接近半個小時後,老太太緩緩扶著樓梯把手從二樓下來。


    顫抖著食指指著老爺子,“你要是再對著孫子敢下死手,我跟你沒完。”


    老爺子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趕緊迎上去把老伴扶下來。


    “你聽到了沒有?”老太太傲嬌的推開橫亙在自己麵前,大獻殷勤的胳膊,秀目圓瞪逼著老爺子表態。


    老爺子喘幾口粗氣,讓了三分,悶悶不樂說道,“隻要他不做混蛋事。”


    晚上餐桌上。


    顧成功部隊有事情沒回來,顧北墨恰好回來看關老爺子的關皓軒,也把人叫來了。


    他,其實有些私心。


    想讓關皓軒搭把手,拉溫氏一把。


    江向晚自然對於自家男人的心思是心知肚明,話題有意無意的專門往生意上靠攏。


    誰料,溫晴沒有特別大的反應,隻是淡淡的安靜用餐。


    老太太凝著看了半晌,沒好氣的往溫晴碗裏丟過去一塊紅燒排骨。


    “我先回了。”關皓軒抽了張紙巾擦擦唇,多看了顧北墨兩眼。


    “我送你。”


    兩人很有默契,知曉對方有話說。


    “老顧,你知不知道溫姨公司出事了?”


    顧北墨頷首,“昨天,看新聞看到的。”


    關皓軒有些無語,這母子倆真有意思,估計老顧可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途徑還是那麽……不可思議的大眾化。


    “你知道原因嗎?”關皓軒忽然又賣起了關子。


    “說!”


    “哦,據我所知是溫晴不顧股東反對,硬是買下了秦老手裏的股權,別這樣看我,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秦老,秦明昊的老子。”說著,若有所思的拍一下顧北墨肩膀,“溫姨挺不容易的。”


    顧北墨心裏有些煩躁。


    更多的還是親情擱置幾千個日夜後忽然複蘇的無所適從。


    “能解決嗎?”啟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關皓軒微微一笑,“已經解決了,溫姨也是厲害,那麽大的空缺說補上就補上了。”


    “多少?”


    “一千萬。”


    顧北墨眉頭一皺,心裏了然,溫氏在走下坡路!


    對於關皓軒來說,可以隨便扔五千萬來毀掉同莫爾集團的合同,一千萬在他眼裏肯定是不值得一提的,,“很大的空缺”應該是對於溫氏而言。


    客廳中,老爺子看報紙,老太太聽黃梅戲,顧北澈低垂著腦袋不知所想,唯獨不見了溫晴和江向晚。


    目光投向顧北澈,後者心神領會,指了指二樓。


    他沒有直接上去,這件事情讓小丫頭在中間斡旋,效果會更好。


    再說,他還沒有做好準備,該怎樣麵對溫晴。


    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情,當初決裂的決心多大,如今主動向前邁一步的心理障礙就有多大。


    ……


    “媽,您找我有事?”江向晚被溫晴拉著,一同到了臥室,看到床上孤零零的一個枕頭一床被子,微微詫異,難道公公婆婆一直在分居?


    溫晴點頭,“公司最近出了些小問題,不知道你聽說沒有。”


    沒等江向晚回答,溫晴繼續說,“主要是資金鏈問題,可是今天財務部突然接到一千萬匯款,查了之後才發現是柔柔匿名匯來的。”


    江向晚瞠目結舌,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媽,您是擔心……”


    溫晴點頭,“小晚,媽想讓你和柔柔聊聊,問問她從哪裏弄來的一千萬,柔柔是個好孩子,媽雖然挺放心她的,可這畢竟不算小事,媽心裏不安。”


    江向晚隻覺得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一千萬,的確不是個小數目。


    “媽,您別擔心,溫柔姐是有分寸的人,等我回去就問。”


    溫晴感激的看著江向晚,眸光掃過江向晚手上的鑽戒,心裏一動。


    轉身從床頭櫃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十分精致的木盒,在江向晚好奇的目光下掃掉頂上的一層灰塵,才緩緩打開。


    裏麵竟然是一隻墨綠色的玉鐲。


    江向晚對玉絲毫沒有研究,她隻是覺得這一枚玉鐲的顏色十分可人,好像流動的湖水一般,清澈幹淨。


    溫晴輕手輕腳拿起來,笑了笑,不由分說的拉過江向晚一隻手,給她戴上。


    “別說,你戴上真好看。”欣賞了一會,溫晴才解釋它的來曆,“這是結婚的時候你奶奶送的,其實早該給你了,可是……小晚,你不會怪媽吧?”


    江向晚趕緊搖頭,“媽,您說什麽呢,現在,我已經很開心了。”


    的確是發自肺腑的言語。


    得到溫晴的認可,他們的婚姻才稱得上圓滿。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回去了。”溫晴抬腕看了下手表,溫和的說道,“你也休息身體,好好修養。”


    “媽,您也是。”江向晚甜甜一笑,越來越順口的稱呼讓她心裏暖暖的。


    缺失母愛的孩子,往往是最渴求母愛的。


    楊柳讓她識人不清失望透頂,可是,她莫名其妙的堅信,溫晴不會。


    溫晴沒有隨著江向晚下樓,畢竟,都是些不怎麽待見她的家人。


    興許,沒有她,家裏人說話才能更隨意一些。


    當江向晚出現在樓梯拐角處,顧北墨箭步衝上去,把人抱下來,惹得老太太頻頻側目。


    忽然,就看到了一隻三十多年前屬於她的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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