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繼承人,如果能成為自己的棋子,的確足夠分量,但為何又有種異樣的感覺。


    花妖似的男人微微蹙眉,並不願意讓這種感覺更深地困擾自己,或者說從來沒有什麽事能困擾他,他淡淡地嗤笑一聲。


    “那麽,遊戲開始。”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早已調成單束白光的襯托下格外好看,指尖夾著一張卡,一張黑色的卡。


    “猜猜裏麵有多少錢?”玫瑰花般的唇瓣隨意勾起,男人將卡放在吧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一張莫名的銀行卡,沒有任何線索就讓對方猜猜裏麵有多少錢,若是尋常人遇到這種事,恐怕直接就要破口大罵神經病了。


    但這是一場賭局,賭命的賭局。


    韓俊看著薛雪,目光中露出不忍,主人向來如此,沒有平等的實力就沒有平等的規則,今天薛雪隻能將自己輸給他了!


    可意外的是他沒有在女孩麵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惶恐或者不安。


    笑容還是那樣柔和,唇畔的弧度還是那般完美,仿佛沒有發現這是一場耍無賴的賭局。


    “介意讓我也參加嗎?”


    冷清的聲音從天邊流瀉而來,旁人目光後轉,就看到一個少年朝著這邊走來。


    襯衫、長褲,明明是最簡單的搭配在對方身上卻好看的要命,那張臉隻要看過一次就難以忘記,雖然隻是少年,但身上的氣勢卻像是一座高山般狠狠壓了過來,讓人體驗到窒息的滋味。


    就算不知道對方是什麽身份,但第一反應也是立正退後,給他讓路。


    旁人的目光在少年和花妖的身上來回流轉,就算二者年齡不同,卻也給人一種平分秋色的感覺,像是涇渭分明的白日與黑夜,一者是冷淡的月色,一者是濃鬱的花香,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尋常人能隨意褻玩。


    薛雪也看到了來人,卻一點都不意外,仿佛一開始就料到對方也在場。


    “賭局,加我一個。”


    少年重複著,男人麵具後的瞳孔驟然緊縮,又在一瞬間恢複正常。


    “姬家的小少爺願意賞光,是我的榮幸。”


    他雖然這樣說,但內裏的感覺全然不是字麵的含義,人群中忽然發出抽氣聲,姬家這樣的家族不是尋常人能知道的,但顯然來到這裏的人,也有些見多識廣的存在。


    姬永的眸光蜻蜓點水般在薛雪身上劃過,薛雪報以淺笑,少年皺了皺眉,壓下心髒不正常的跳動。


    “繼續玩嗎?”


    “當然。”麵具男點了點桌上的黑色卡片,“繼續!”


    姬永冷清的眸光倒映出這抹純然的黑色,在幽深的瞳孔中掀不起分毫浪花,聲線也是一如既往的好聽,“我猜,是零。”


    旁人大嘩,零?這位爺的身份雖然旁人不太清楚,但能夠隨隨便便將那位公子哥爆頭,又風淡雲輕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怎麽看也不是身份簡單的主,他拿出的銀行卡怎麽可能沒錢。


    而男人的瞳孔卻再次緊縮,指尖劃過麵具,似是在思忖。


    “你確定?”


    “確定。”


    這句話卻是姬永對著薛雪說的,他的眼神看起來沒什麽不同,瞳孔倒映著女孩麵上的微笑,卻在下一秒像被陽光融化的冰雪般,露出了藏在冰山下某種不為人知的東西。


    “猜對了。”黑森酒吧的帝王將卡推往薛雪所在的方向,“他代你玩這場遊戲,所以是你贏了,這張卡和韓俊這個人,都是你的了。”


    薛雪沒有推辭地收了下來,既然是賭注,她當然拿的沒有絲毫愧疚感。


    男人重新走回二樓,叮當的銀鈴聲在樓梯間回蕩,如同來時一樣莫名其妙,仿佛出來就是為了輸這一場,薛雪注視著對方的背影,也從吧台的高腳椅上跳了下來,看向薛柔,“時間不早,我先走了,妹妹自己回家吧。”


    薛柔身子瑟縮,沒有回答,薛雪又看向韓俊,“那麽,你把電話給我,我會聯係你的。”


    韓俊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主人怎麽可能會輸?


    誰知道這張卡裏有多少錢,根本就是必贏的局麵,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意外情況啊。


    那個後出現的人到底是誰,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主人流露出這種隱隱約約的忌憚,雖然並不明顯,卻讓從小跟在對方身邊的韓俊感受到了。


    姬永被韓俊看著沒有分毫不適,眸光隨意地回看過去,內裏不屬於少年的氣勢立刻就讓韓俊移開眼,偃旗息鼓地舉起小白旗,不敢再看。


    “好吧,這是我的電話,有需要隨時聯係我。”


    韓俊無奈地將寫了電話號碼的小紙條遞給薛雪,這是什麽意思嘛,明明就沒有被自己迷惑,在賭局中還把賭注換成他。


    雖然比起跟著喜怒無常的主人,這個小姑娘看起來更單純無害,但韓俊心裏卻直打鼓。


    薛雪也不再囉嗦,轉身離去,韓俊這樣的男人在哪裏都能生活下去,就算現在成了她的人,相信也不需要幫他安排住宿的地方。


    姬永也一言不發地跟在薛雪身後,兩個人走出酒吧,沒有人敢跟在他們身後,或者說那些本來有心思探究想跟著的人,隻要被姬永看一眼就立刻呆立在原地,中了美杜莎的魔法般石化,心頭湧起死亡逼近的恐懼。


    他們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場賭局來的莫名其妙,結束的卻更加莫名,在場似乎沒有人能看透內裏的玄妙。


    “今天謝謝你了。”


    走出酒吧,薛雪的笑容變得真誠許多,泉水般澄淨的目光不含一絲雜質。


    雖然這場賭局,她原本也有能贏的辦法,畢竟是經過了那一世的人,她知道的事情很多。


    但不得不承認,姬永的到來讓這場賭局變得簡單。


    旁人不懂,她看的很清楚,兩人之間隨意的問答藏著怎樣的洶湧波濤。


    姬永說這張卡裏麵的錢為零,代表他參與賭局,並且要護著薛雪,他隨時可以用姬家的勢力與男人開戰,到時候男人若是敗了,這裏麵可不就沒錢了嗎?


    男人問姬永是否確定,是詢問姬永為了這樣一個小丫頭,真的願意與他為敵?


    他未必懼怕姬家,但為了薛雪這位薛家的千金,依舊覺得不值。


    姬永回他——確定。


    於是男人收手,轉身回樓,將卡送給賭局的勝利者,順帶著將這筆賬記在了姬永頭上。


    “不用道謝。”


    姬永看著女孩,說不清適才看到她參與賭局,用自己做賭注後為何會挺身而出,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卻總在她身上破例。


    這個女孩像一個謎團,剝開一層外皮後又能看到新的包裝,這樣神秘的禮物,誰能看到最裏麵所盛放的心髒是怎樣跳動著,至少姬永想要解開禮物的帶子。


    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很長,而許多年後,那花妖般的男人才恍然明白,自己在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錯了。


    如果那時他不曾鬆口,是否真的能讓薛雪將作為賭注的自己心甘情願地交出來。


    可惜那時他已後悔莫及。


    ——


    雖然不知道這位姬家的小少爺為何會突然幫她,但薛雪也沒有多想,畢竟按照對方的身份要是真的有什麽目的也沒必要玩陰的,何況這雙冷清的眼睛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在月光下有一種別樣冷峻的魅力,仿佛多看一秒就要被這雙眸子吸進去。


    “姬少爺的眼睛很漂亮呢。”


    輕輕柔柔的聲音似是羽毛劃過心尖,姬永抬頭,就看到少女溫和的笑容。


    不知道被多少人叫過姬少爺三個字,但是從女孩唇中說出還是讓他有種別樣的感覺。


    “謝謝。”


    薛雪停下腳步,更深地看著這雙眼睛,白皙仿若瓷器般的麵頰微微揚起。


    “那麽,送給我好不好。”


    姬永心中微驚,瞳孔中倒映女孩真誠的眸子,好像在說著什麽最禮貌不過的話語,而不是這樣別有深意的……


    “不好。”


    雖然他並不是一個珍愛生命的人,但也沒有想要將眼睛送出去的想法。


    聽到姬永的話語,薛雪微微歎氣,仿佛被傷了心般搖頭,“那真是太可惜了。”


    這樣的微歎讓人心頭一動,似乎拒絕她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可誰會隨隨便便把自己的眼睛交給另一個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姬永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真是太奇怪了,雖然第一次看到她時,敏銳的直覺就告訴他這個女孩不簡單,但這樣隨隨便便將不正常的一麵暴露在外人麵前似乎不是那麽妥當吧,“你對別人也會這樣。”


    “不啊。”薛雪搖頭,理所當然地開口,“那你會說出去嗎?”


    “不會。”姬永自認為還沒有那麽閑,心頭也因為這句不會泛起了不正常的漣漪,隻有在麵對自己的時候才會這樣嗎?


    兩人並肩走著,明明隻是彼此之間的第一次單獨相處,就像是最熟稔不過的老朋友,就算是無話可說也不會顯得多麽尷尬。


    “陳叔就在前麵不遠處等我。”


    到了一個路口,薛雪轉過身朝姬永微笑,內裏的意思很明確。


    “嗯,那你小心。”


    姬永點了點頭,他也不知道為何向來淡漠的他會一直送對方到足夠安全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女孩勾起了他的興趣,亦或者最近姬家跳騰的人實在太少,讓他提不起什麽興趣。


    “姬少爺也小心。”


    姬永剛準備轉身,溫柔的嗓音又從身後傳來。


    “如果出了什麽事死掉的話,眼睛就送給我吧。”


    “……”


    這樣惡劣的話語用這麽柔和的聲音說出來真的好嗎?姬永平日裏向來很冷清,但今天心裏簡直不由自主一直在吐槽。


    這個女孩實在是太神秘了,就像一個捉摸不定的夢,誰也不知道下一刻究竟會發生怎樣奇異的事。


    這麽多年來見多了討好自己亦或者欲擒故縱的女孩,還從未見過一個明明如此坦率,你卻永遠猜不透她內心想法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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