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馬場的管事知情識趣的牽了兩匹神采奕奕的高大駿馬過來。一匹全身深棕色的被雲逸塵挑了去,留下另一匹全身雪白的白馬。


    據說這匹白馬是雲絮揚特意選出來的。同屬上等的馬匹中,純白馬匹的毛色占了極大的便宜,深受貴婦們的愛戴。殷如行微笑著道謝收下。


    黑衣黑發,絳紅衣緣,白馬毛色如雪。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是匹好馬,給它起個名字吧。”蘇雷淺淺笑著道。


    殷如行想了想:“就叫夜光白。”


    雲逸塵騎著馬匹一陣小跑過來,問:“你去哪裏?”


    蘇雷道:“我和寧兄一同去祀城。”


    雲逸塵笑道:“我要尋幾個老友見見,和你大約能同上一段路。一塊兒走吧。”


    雲絮揚歎了口氣,再做最後一次努力:“小叔,你真的不回家看看麽?”


    雲逸塵淡淡道:“見過你也就行了。絮飛也在外頭吧,我順道去看看他就是。”


    言下之意便是他縱然有所惦念也隻幾個小輩,其餘的人等皆無關。雲絮揚聞言隻能罷了,說了幾句一路平安之類的話,帶著自己的一隊人馬分道而去。


    離了江城再走幾日,綿江對岸不再是相鄰的禧,而是換成了祉。雲逸塵在此向眾人告辭,他要去祉地拜訪一位老友。蘇雷緊跟著表示,他要陪師父一程,原先說好的一路同行怕是不成了,還望見諒。他日大家祀城再見麵吧。


    寧湛笑的滿麵春風:“應該的。雲前輩十多年不曾回來,蘇兄既是徒兒又是外甥,當然要好好陪著前輩。不用顧慮我們,來日方長嘛。”


    蘇雷也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二人一眼:“沒錯,寧兄說的對,來日方長。”言罷,轉身揮動馬鞭,頭也不回的帶著人馬離去。


    馬蹄揚起的塵土隨著人影的遠去緩緩落地,寧湛心情大好的甩動韁繩,催馬前行,笑道:“總算都走了。”


    殷如行也淺淺的笑著附和:“是,耳根清淨了。”


    兩人不緊不慢的駕著馬,一時間好似沒什麽話題,沉默著走了很久。


    殷如行忽的笑了笑,道:“好在這次回去倒不用和來時一般躲躲藏藏。師父,回去後,楓寒師叔他,會不會懲罰你?”


    寧湛思索片刻:“罰是要罰的,不過無甚大礙,你不用擔心。”


    殷如行歎了口氣:“是我連累了師父。”心裏暗自打定主意,這一路上得好好想個辦法,讓羅楓寒免去對寧湛的懲罰才是。


    寧湛搖了搖頭:“與你無關,是我帶你出來的。”說到這裏他便想起了本次偷跑外出的原委,踟躕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問道:“如行,你有沒有想過,想過……和蘇雷……”


    殷如行大吃一驚,頃刻間漲紅了臉。


    起了頭,後麵的話就說的流利了起來:“你看,兜兜轉轉,他要找的人一直是你。你現在有身份有地位,真要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師父!”殷如行急切的打斷他,“現在不是說這些兒女情長的時候。我隻想好好將功力修煉到頂層,以報鄢都知遇之恩。其它的,不用考慮。”


    寧湛頓了頓,道:“以你如今的深厚內力,隻要招式再曆練些,很快就能並入一流高手。有了九轉白龍丹,內功練至頂層也指日可待。再說,修煉武學和兒女情長,也並無太大相礙。”


    殷如行隨即反駁:“師父,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兒女情長小女子嗎?人生就沒有其它重要的事了?世間精彩風景無數,江山畫卷波瀾壯闊。難道我的眼界就隻能在男男女女,情情愛愛裏打轉?”


    寧湛堪堪一怔,凝目片刻。唇角漸漸劃出彎彎的弧度,溫聲道歉:“是,是為師眼光狹隘了。”


    殷如行這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接著道:“如今局勢風雲迭起,鄢都幾代謀劃成敗在即,東寰王一行人就要抵達祀城。些許小兒女情懷,無足輕重爾。”


    寧湛唇角溢出輕笑:“怎麽,如行你也想身先士卒,掙個萬戶侯?”


    殷如行秀氣的眉毛高高挑起:“不可以嗎?”


    自從深山之中見過殷如言後,她便明白,故鄉,是很難回去了。等她有能力集齊所有城主印信,打開時空通道。還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了。她的年齡狀態、身體狀態,回到現代將是很尷尬的存在。要怎麽自圓其說?失蹤這幾年的過往又該怎麽解釋?裝失憶倒是個辦法。可她的身體變化卻是實打實無法掩飾的。隻怕要進特殊部門檢查。萬一再不小心泄露時空通道的事,隻怕一輩子都不得安寧。來的越久,回去,就越成了不可實現的奢望。


    故土難回,愛情失敗。那她至少得有錢、地位,過上富足的生活。憑自己的本事掙一席之地,是唯一的出路。


    隨著祺祀兩地邊境線丘原的臨近,眼前的風景漸漸旖旎起來。這一代地勢屬丘陵,適宜種植茶樹,漫山遍野的青綠色鬱鬱蔥蔥。殷如行的看法是,雖說已經過了最嫩的新茶采摘時節,不過既然來了此地,少不得要購置幾斤茶葉當做特產帶回去送人情,也是個認罪態度良好的意思。


    寧湛對此從善如流。將行李馬匹在客棧安置好,便上街選購茶葉。


    出門前殷如行列了一張表,將要送茶的人員名單以及大致口味都寫了出來。然後在街上的各家茶莊詢價對比,逐一挑出最合適的。


    有了提前準備,掃貨的速度就很快。一個半時辰後,已是大包小包的拎回了客棧。


    小二見兩人回來了,忙不迭的上前招呼:“二位客官,您們可回了。有位郎君相待,等二位很久了。”


    “是誰?”二人均感莫名。這地方怎麽會有人找他們?


    小兒臉上笑出一朵花:“可不得了,這位郎君是財神爺呢。便是祝地韓家的韓六郎君。”


    “韓六?”寧湛與殷如行麵麵相覷,“你認識?”


    殷如行頭搖的如同撥浪鼓:“聽說過,不認識。”雖然在蘇雷身邊當丫鬟時有過一麵之緣,不過韓六那時注沒注意她的臉都成問題。


    小二解開謎底:“韓六郎君帶著商隊下榻小店,在後院馬廄中見著了客官的白馬,十分喜愛。故而想要結交馬的主人。囑托小的們一旦等到客官回來,就去通報。呦,這不來了!”


    大堂通向後方庭院的側門處走來個身材格外高大的男子,膚色古銅,濃眉朗目。身上穿著昂貴的綢緞錦衣,腰係一柄烏鐵長刀。正是殷如行見過一麵的韓六韓青。


    領路的小二高聲迎了上去:“六郎君,您等的白馬主人來了。正是這二位客官。”


    韓六滿臉笑容的抱拳拱手,聲音爽朗:“二位,恕韓某魯莽。在下祝地韓青。”


    寧湛淡淡回以抱拳:“鄢都寧湛。”


    韓青突的瞪大了眼睛:“寧將軍……”


    殷如行微微一笑,聲音柔和清亮:“韓郎君有禮。在下鄢都殷如行。”


    韓青原本就瞪大的眼睛這回變成要掉了出來。殷如行?那不是蘇雷心心念念的小妾麽?


    天知道!他隻是眼饞那匹難得的白色駿馬,聽小兒說馬主人是兩個衣著打扮普通的男女,便琢磨著能用高價買下該馬。誰想到,這回的驚喜可是大了。


    幸好他走南闖北已久,很快恢複了理智。絕口不提馬匹的事,哈哈笑道:“韓某原以為今日能結交兩位不出世的英雄好漢。不料卻有幸結識名滿天下的寧大將軍。幸甚幸甚!寧將軍,韓某此番帶的貨物中有十年份的陳年佳釀,將軍可能賞臉喝一杯否?”


    韓六的大嗓門喊的大堂裏約有一半的人都聽見了,他能不給臉麽?寧湛看了大包小包滿手的殷如行一眼,道:“韓郎君盛情相邀,寧某不甚榮幸。待回房稍事更衣梳洗再聚。”


    “好說,好說。韓某包了這家客棧後麵的黃鬆院,寧將軍和殷姑娘直接上門便可。”韓六樂嗬嗬的喊過小二,笑罵:“忒沒眼力的家夥,站著發傻那!還不快接過姑娘手上的包裹!”


    小二嬉皮笑臉的輕拍了自己臉一下:“小的該死,這不是見著您幾位被震傻了嘛。姑娘,東西給我,小的幫您送去房裏。”


    殷如行便將大大小小的包裹交給小二,與寧湛二人分別去房間洗漱更衣。


    收拾幹淨整齊了,兩人來到客棧後方的黃鬆小院,早有兩個夥計在門外等著。大約是韓六將他們的穿著長相都告之了,那夥計一見就恭敬的上前行禮:“寧將軍,殷姑娘。二位請隨小的來。”


    就這麽短短的時間裏,韓六居然整治了一桌不錯的酒席,菜肴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桌子一角放著一隻陳舊的酒壇,泥口封掩。


    “來來來,寧兄嚐嚐。這是祺城蘇城主向我訂購的十年陳興陽酒,小弟今開封一壇,寧兄嚐嚐味道如何?”韓六不愧是做生意的,三言兩語間就和寧湛稱兄道弟起來。拍開酒壇的泥封,將琥珀色的酒液倒入白玉酒盞中,濃香四溢。


    寧湛道:“既然是蘇城主和你訂購的,怎麽好開封了飲用。”


    韓六哈哈笑道:“不瞞寧兄說,這酒小弟總共收購到五壇,自家留下兩壇享用,另三壇則運了來賣於蘇城主。可既然得遇寧兄這樣的英雄,小弟怎能不傾盡所有相待。區區一壇十年陳釀算什麽。左右也沒人知道我收了多少。大不了告之蘇城主韓某隻收到兩壇就是。”


    “韓郎君客氣了!”寧湛聽他說的誠懇。又有將自己淩駕於蘇晨的地位之上的隱諱意思。雖知是商人一貫的場麵話,心裏卻很是舒坦。也沒糾正韓六的措辭,算是默認了‘寧兄’這個稱呼。


    殷如行笑吟吟的在一旁看著。這種場麵頗有些現代社會的酒桌談判風味,她看的津津有味。


    酒過三巡,韓六打開話匣子,半是閑聊半是試探:“寧兄,小弟聽說鄢都的楓寒公子帶著手下家臣滯留祀城,有意邀天下英雄商議援助東寰島一事。還以為寧兄也該在祀城才是。沒想到卻在這裏遇上。真真是想不到的奇緣。”


    寧湛點頭:“我也沒想到會遇上韓六郎君。”


    韓六繼續問:“寧兄此番是公幹?”


    寧湛一愣。不知該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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