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腳步到底還是一天天臨近了。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裏,鍾平濤畫了和計劃相關的一部分祉城城主府地形圖,叫殷如行死記住。此外,還教了一些機變法門。比如說,在不用內力的情形下,怎麽樣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出乎意料的,還都挺實用。如何壓製呼吸到若有若無的境地。如何收斂自己的存在感。關於後一點,殷如行覺得很玄幻。鍾平濤告訴她,凡武者都六識敏銳,有對危險氣息的本能反應。所以即便是恨極了一個人,在麵對他時,心裏也不能有半分恨意,反而要將自己的心態調整至最平和狀態,才能瞞天過海。殷如行不會武功,這恰恰是最有利的一麵。


    殷如行歎為觀止。隻能說當壞人也是要天分的,人壞到鍾平濤這種地步也是很不容易的。


    真的很不容易。鍾平濤遵行‘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要先騙過自己’這一準則來行事。殷如行深深懷疑,鍾平濤的精神狀態已經有了一絲不正常。比如他談及與何雅的往事時,聲聲甜蜜的喚著‘雅兒’,神情陶醉。接著,他能瞬間變臉,一臉陰冷的說一定要拿到心法秘籍,然後怎麽地怎麽地。再然後,他又柔情百媚的對著殷如行甜言誘哄,訴說著成功後能給她的幸福生活。典型的人格分裂症狀。


    在這種生不如死的超強精神折磨下,除夕之夜終於到來了。


    大約在近中午的時候,鍾平濤果然被人請了出去。院門關閉後,這所寧靜偏僻的小院裏就隻剩了她一個人。今天的午餐特別豐盛,數量也很多。送飯的小廝順帶告知她,這頓午飯豐盛的原因是因為它包含了今天的年夜飯以及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早飯。府中要過年,郡君又被接出去了,沒人趕在這茬顧及她。


    殷如行喏喏的稱是,接過食籃。院門再一次沉重關閉,外頭傳來“哐當哐當”的鎖門聲。


    靜靜的聽了一會兒,確認外麵沒了動靜,殷如行毫不客氣的進了主屋,取出食籃裏的食物,將不宜攜帶的部分先吃了個幹淨。


    飯食中有一盤蒸米糕,茶盞大小的米糕上端印著紅紅綠綠的吉祥文字,殷如行將每一個米糕都掰開,在其中的一個裏麵找到了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麵有著淡淡的黃色字跡,寫著:酉時末。


    看完內容,殷如行將字條扔進炭盆裏燒,仔細的看著它燒成灰燼。再翻找出幹淨的白布做成包袱皮,先將剩餘的食物包好。接著,她在正屋和東廂開始翻箱倒櫃。窮家富路,吸取上一次的教訓,這一回她要多多的帶足錢財。


    翻找了一會兒,殷如行沮喪的發現,這所囚禁人的小院裏值錢的物件不是沒有,卻都是些器皿珍玩,不方便攜帶。出去了更不方便換錢。鍾平濤是個要是個女人還能有些金銀首飾,摳掉寶石砸變形了當錢用。偏他是個男人,還愛好高雅。可就算他用的是價值連城的古董,拿出去暴露也就是個死。


    搜刮了半天,大失所望。殷如行隻勉強弄了些零碎,整好行李背在背上。又將身上收拾了一番,洗澡換衣,褲腳打上綁腿塞進偷做的千層底布靴,手腕膝蓋等處綁上防護,袖子紮緊,頭發束好。一看時間,天色已黑,差不多快到時間了。


    吃掉剩餘的飯菜充做晚飯,殷如行消化了半個時辰,剛好酉時末,身體達到了最佳狀態。


    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跳。緩緩來到院門前,輕輕推了推。


    果然,院門被推開了。鎖如同鬼神降臨般早已被打開。門外安靜的詭異,半個人影都沒有。


    殷如行躡手躡腳的出了門,按照鍾平濤教導的路線,一溜煙的消失在路徑深處。


    就在她身影消失不久,一個身穿老仆服侍的人慢悠悠的走了過來,不緊不慢的將院門重新鎖上,又不緊不慢的離開。


    又過了片刻,路徑盡頭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幾個侍衛噴著酒氣走過來,醉眼朦朧的巡視了一圈。視線掃過鎖的好好的院門,又嘻嘻哈哈的離開。嘴裏抱怨著:“有什麽好看巡視的,一個小丫頭,又不是欽犯。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旁邊的人就催:“哪兒那麽多話!快走快走,難得過年放鬆一下,我手氣正好呢。別走這一圈把財運給走散了。”


    幾個侍衛離開,院門前又恢複了安靜。


    小院不遠處,有幾個零零散散的假山石,邊上種滿了花木,原是一處造景。可惜此地偏僻,缺人打理。昔日的花木倒多數變成了荊棘。冬日時節,花木凋零,這裏一叢叢的灌木卻還茂盛。一個熟悉的人影再度而來,迅速的趴進灌木叢中偽裝好,任憑荊棘枯枝蓋遍了全身。正是去而往返的殷如行。


    她沒有按照鍾平濤所說的去何雅的書房密室偷取秘籍。而是繞了一圈路,又回到了此處。看著重新被鎖好的院門,嘴角噙出一抹冷笑。


    剩下的,就是等待。


    殷如行在賭,她賭鍾平濤會失敗。如果說是她對何雅有信心,不如說她的信心來自何雁。


    不管鍾平濤能不能成功放倒何雅,何雁是絕不會束手聽命的。


    默默計算著時間。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後,遠處傳來了聲勢浩大的腳步聲。


    火把熊熊,一隊精神處於警備狀態的帶刀侍衛步履匆匆的走來,為首的隊長手一揮,身邊的人從一個醉醺醺的被捆男子身上拽出鑰匙,打開院門,飛快的進去溜了一圈。又飛快的跑出來:“隊長,裏麵沒人!碳盆都冷透了,應是離去了很長時間。”


    隊長麵色一變,狠狠的揪起那醉醺醺的男子,厲聲道:“說!人呢!”


    “下官真的不知啊!”男人的酒醉早就被嚇醒了,哭喪著求饒:“下官一直在和兄弟們喝酒,從沒出過屋子。屋裏的人都可以證明的!”


    “蠢貨!”隊長憤憤的甩開他,“你沒出去有個屁用!醉的路都走不利落了,鑰匙被人取走一會兒你又能不知道?”又恨鐵不成鋼的問,“途中有誰出去過!”


    男人的臉更哭喪了:“好多人,記不清了……”


    隊長這回連看都懶得再看他,直接扔掉。帶了幾個侍衛衝進院中。


    再度出來時,他的臉色很不好。副手看向跟進去的幾個手下,其中一人歎著氣搖頭:“裏麵收拾的整整齊齊,什麽痕跡都沒有。”


    “豈止是沒有!”隊長突然冷哼一聲,“要不是你們一口咬定,我都看不出來院子裏曾經住過一個女人。”越說他越氣勢敗壞,又恨恨的罵那醉醺醺的男人:“這樣的人,會是一個普通的丫鬟?你們都瞎了眼不成!”


    男人哭訴著辯解:“她生的醜,看著又膽小,下官也沒成想是這樣!”


    “夠了!”隊長大喝一聲,“給我拖下去!”


    男子被人拖走。遠處傳來火把的亮光,又來了一隊侍衛,領頭的是阮盼,她一臉肅然,急匆匆的問道:“施隊長,人可在?”


    “不在。”施隊長也一臉焦急的問她,“你那頭呢?人可找到了?”


    “沒有。”阮盼麵若死灰,“城主和郡君皆沒有蹤影。”


    施隊長一咬牙,道:“那就全府戒嚴的搜,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阮盼麵色冷凝:“我也是這麽想的。事出突然,時間又短。郡君必然來不及帶城主離開,定然還在這府中。隻要封鎖了離府的出路,再在府中搜尋,定能找出城主。隻是城主和郡君失蹤的消息還需隱瞞下,不可造成動亂。”


    施隊長一臉猙獰:“誰敢亂!”


    阮盼又補充:“二夫人一家此刻要重兵守住。千萬不可出事。若有妨礙搜查的,不論什麽身份,一律就地處置。”


    “阮大人放心!”施隊長對她的提議很讚同,“妨礙搜查的,等同犯上作亂。你我分頭行動,也好快些!”


    阮盼點頭:“此時不能亂,你且搜府,我去守住出路,有什麽消息就報到正堂。”


    兩人商議過,留下四個侍衛在這裏警戒,帶著大部隊呼啦啦的離開。


    四個侍衛看著火光漸漸遠去,雙雙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外頭冷,我們進去守著吧。”


    其餘三人同意,進了小院。不多時,正屋裏便亮起了燈光。


    殷如行伏在地上都快凍僵了。見狀不由暗暗咒罵。心裏思索開來。城主府此時依然混亂,出去很難,不如找個暖和的地方躲著。不然就這麽趴一夜,她非凍死不可。


    好在此時天黑,黑夜天然的掩藏了行跡。她從灌木裏鑽出來,輕手輕腳的走進小院。別的地方她也不認識,倒是西廂雜物間,她曾經的臥室倒還熟悉些。


    熟門熟路的回到西廂房間,給自己裹上幾層棉被,縮到床落處靜靜等著體溫回暖。黑燈瞎火的,隻要縮了頭,乍一看,很容易將她看成堆在床上的一卷被子。


    房間裏很安靜。殷如行調整呼吸,努力的放空思緒,用上鍾平濤教她的法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院中,隱隱傳來那四個侍衛說話的聲音,可惜隔的太遠,說了什麽聽不清。隻知這四人也不是總待在屋裏,時不時要出去探探風,巡視一番。


    大概是這所院子太偏僻了。除了這點兒動靜,可謂安靜之極。


    殷如行身體裏的緊張漸漸放鬆。隨著體溫的回升,瞌睡襲來。她打了個嗬欠,思緒慢慢模糊。


    就在這時,原本關好的房門輕輕的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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