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醫療處的傷者不多,沈功善剛好趕了來接手,一看傷口就罵:“誰讓他上陣的!找死那!”罵歸罵,手下動嘴卻是飛快,洗淨傷口重新縫合。完工後劈頭蓋臉的繼續訓:“你找死啊!傷口還沒長好就上陣。你能耐是不是?怎麽不再添幾個血窟窿啊?好讓這身上的血流幹算了。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不是!”


    王玖麵無血色的臉上閃過一絲愧疚。聽同伴說,那個小藥童特意來囑咐過。就因為這個他們才特別警惕,才能及時發現他的傷口再度流血。不然他還真的玩完了。


    “下去喝藥養著吧。”沈功善對於不聽醫囑、不愛惜自己生命的刺頭一向沒有好感。哼!仗著自己年輕身體壯亂來。等你們都成老頭子看還囂張的起來?傷藥都用最烈性的,疼死你!


    報完藥方給助手的藥童,手一揮:“下一個。”


    忙碌了好一會兒,總算將傷兵都救治完。藥童們開始其它的工作。守知天麻幾個年紀大的負責安頓傷員的後續調養。殷如行這種入行晚的,被分配了整理院子、藥房衛生狀況的差事。她將亂七八糟的零碎掃幹淨,裝入籮筐放去院門外。又舀了缸裏的水衝洗血跡斑斑的地麵。正忙乎著,眼一錯開,看見幾個士兵抬著屍首從門前走過。夏季天熱,為了防止瘟疫,這些是要去統一焚燒處理的。


    殷如行認得其中兩具屍首的衣服。和她一樣的鑲黑邊灰衣,藥童專用裝束。這兩個人是在屋裏遇見了躲避而來的敵人送了命。實事上剩下的幾個藥童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聽天麻說,他也懇求過房裏的士兵別走,那兩人沒答應。好在他運氣好,敵人進來後不久追兵也趕來了。


    所以說,能保護自己的隻有自己。她這次逃過一劫隻是幸運。稍有不慎,躺在那擔架上去焚化的屍首就是她。


    殷如行眉宇間籠上一層陰鬱,久久不散。


    *********************


    外出的大軍是在傍晚時分回城的。帶著好些陌生的將士和文職人員,這些是要處置的。楊繼業沒有回來,據說是留在原先蘇玉生駐紮的營地負責整頓投降的士兵。怎麽說大家都是祺地人,內亂已經平息,這個時候保存和增強祺地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那幾萬大軍都是祺地好兒郎,尤其是最底層的士兵,叛亂什麽的和他們真的是一點兒關係沒有。


    底層螻蟻的悲哀就在於此。喪命於前一段時間的士兵和保有性命的這些並無不同。蘇玉生帶出來的這些士兵,活下來的,很快就會恢複清白身份,很大一部分還能回去過安穩日子。那些之前死了的,就隻能背負個反叛的罪名一輩子了。兩相一對比,令人唏噓。


    隨著蘇雷的回城,雲絮飛又帶著幾百精兵離開。整頓大軍的事,楊繼業一個人忙不過來。再者,也必須有個蘇晨這邊的親信去,才能更好的安定人心。雲絮飛本就擅長軍中庶務,又是蘇家兄弟的母家表哥,他去辦這事再合適不過。


    這次跟著蘇雷回來的,沒有傷兵。蘇玉生已死,群龍無首。也沒多少人願意跟著他陪葬。一些死忠的親信,蘇雷取他們性命如切菜瓜般容易。雲驍騎三兩下就將一小撮反對的給殺了。那邊的大營中自然也是有軍醫大夫的,他們的傷員他們自己治。四甕城這邊,沒有任何傷亡。


    沒多久,蘇雷身邊的傳令親兵就來了醫療處,召殷如行過去。這回是有正式命令的,藥童行知被調崗了,擔任蘇雷大將軍的貼身親兵。


    雖然突兀,卻也是意料之中。殷如行在同伴們詭異的目光下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守知吞吞吐吐的勸慰:“行知。好男兒不問出身。你好好學了本事,日後一樣的出人頭地。”


    “知道了。”殷如行淡淡的微笑,“守知,這些日子謝謝你。”


    背上包裹,拎著柳葉刀,來到久違的將軍院子。殷如行突然有種恍惚之感,她明明離開這裏沒幾天的,心境卻仿佛已過了很久。


    蘇雷正忙著和蔣世紹商量後續軍務,身邊原有的親兵將她帶到正屋東廂的臥室:“將軍說了,你以後就住他隔壁的後廂房。”


    殷如行謝過那人,放下包裹去院中打水,收拾自己的新房間。房間整好後見沒自己什麽事,便提了柳葉刀在院中找了個偏僻的角落,一板一眼的操練起來。昨晚的玄妙之境後來再沒出現過。不過她明顯感覺到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揮舞刀刃時,身體微微發熱。胳膊變的更有力了些,招式間的轉化也更為流暢。砍劈之間對刀的控製力也加強了許多。


    練了好一會兒,前胸、後背、額頭全是一層層的汗水湧出,身上的也就罷了,衣服被浸濕,晚上洗個澡再換。額頭上的汗珠子卻是很不方便,一顆一顆的往下落,醃著了眼睛會疼。隻能不停的用手擦拭。她邊擦邊心道:原來電視上某些武將頭上紮個抹橫帶子不是裝酷,是為了吸汗。今晚就趕製一個出來。


    練到胳膊沉重發麻收了刀。這時才發現身旁不遠處竟有一個人在看著她。好像看了還有一會兒的樣子。


    那人穿了一身雲驍騎的衣服,身材頎長,眼神銳利。見她停手,方慢慢走近:“你是軍醫處沈大夫手下原先的藥童行知?”


    殷如行一臉莫名:“是我。”這人她不認識啊。還是雲驍騎的。和她一小小藥童就是兩個世界。


    男人臉上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殷如行從他的麵部肌肉移動判斷出這應該是笑。但無論如何,這一個表情都不能讓人感受到親切的笑意。反而有些陰森。


    “王玖的事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你救了他一命。”那人簡短的說了一句。又補充:“我是雲驍騎的隊長,李奉。”


    “啊!”殷如行張大了嘴。她實在是不記得王玖是誰。她有認識這麽個人嗎?不過李奉的大名她是如雷貫耳。要說士兵們崇拜的人物,蘇雷排行第一,雲驍騎隊長李奉就是排行第二。


    “久仰、久仰!”她幹巴巴的回應。不是她不想熱情點,實在是李奉的麵部表情太過嚇人了。


    李奉沒說話,也沒走。就站在那裏看她,跟打量什麽貨物似的。


    殷如行頭上開始冒汗,這氣場也太壓抑了。同樣是被將士崇拜的高手。蘇雷的功夫甚至高過李奉無數。然而不似蘇雷的含而不露。李奉身上卻有一股說不出的血腥戾氣,如同山中的狼。令人一見就心生寒意。


    頂著這樣的氣場,殷如行壓力大增。大哥,你這樣很滲人的!


    “身體瘦弱,發育不良。”李奉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出聲:“這樣的先天條件想要練出好刀法,需另辟蹊徑才行。避開你的短處、發揮長處。”


    “啊?”殷如行吃驚的瞪大了眼,這算是指點她嗎?


    李奉繼續道:“習武者需有毅力恒心。你能在此不堪境地堅持練習,可見也是個有誌向的。身輕體小,速度見長。一份快、一份利。你要記住,不可和人纏鬥時間過久,打鬥時需快,保存體力。對刀的掌控,必要達到十分,不出則已,出則斃命。你學過醫,人體何處致命應是都知道。要擅用它。來,你用刀攻我試試。”說罷,他擺出了一個架勢。


    殷如行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我,我還沒砍過人。這刀是開了刃的。”


    李奉嘴角一翹,貌似“笑”了一下:“你能砍傷我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放心,隻管砍來。男子漢大丈夫,別婆婆媽媽的!”


    男子漢大丈夫!殷如行風中淩亂了。心一橫,眼一閉,揮刀就劈了過去。


    涼風一過,手腕一酸,她大吃一驚,睜眼。就看見自己手中的刀已經到了李奉的手上。李奉一臉怒色,可怕極了:“你居然閉眼睛!像什麽樣子!膽小到這種地步了嗎!閉著眼睛砍人,你幹脆自己抹脖子算了!”


    “哐當”一聲,將刀扔在她腳下。


    殷如行羞紅了臉。李奉的話直刺心底。醫療處院門外抬走的兩具藥童屍體不由自主的在眼前浮現。她牙一咬,抓起柳葉刀瞪著眼就衝了過去,用力劈下。


    李奉腳都沒動,隻身體一晃,手臂一轉、一擰。又奪了她的刀去,喝罵:“毫無章法可言。控製力還沒有練習時的一分。劈人的時候為什麽不往要害劈。這個方向,你簡直就是把刀柄送到我手上!再來!”又是將刀一扔。


    殷如行拾起。這回不再輕易動作,而是改為雙手握刀,凝神觀察對麵的李奉。


    李奉垂下眼,還是那個防禦的姿勢,一動不動。


    殷如行平緩著自己的呼吸,比較了一下她和李奉的身高。喉部、胸口夠著太勉強。腹部就在雙手的防禦範圍內,除非她比李奉的動作快,才能砍到。不過,還有一個地方也是要害,男人的要害……


    腳下猛的發力一躍,雙臂用最快的速度揮過,柳葉刀利刃一閃,直接朝著李奉的兩腿間要害砍來。這個高度更加有力於殷如行的發力。刀刃劃過空氣,眼看著就要砍上……


    “哐當!”這回李奉沒有將刀奪過來,而是擊打她的手臂,酸疼襲來。柳葉刀落到了地上。而李奉也不像之前那般原地不動,腳下挪了半步。


    “好!”他大喝一聲,“就是這樣!找準敵人的要害,發揮你的優勢。”


    殷如行扭曲了臉。這,這難道是在誇獎她?


    李奉用腳將柳葉刀踢過來:“看清我剛才的躲避動作了嗎?這回再來。”


    殷如行終於可以肯定了,李奉剛剛的確是在誇獎她。在李奉這裏,攻擊下三路神馬的,不是下三濫的招數。是值得誇獎滴。能殺人的招數就是好招數,猥瑣算什麽?有用就行。精神一振,撿起刀再度觀察對方,找準地方又砍了過去。這回是大腿,大腿上有根主動脈大血管,砍破了立馬血流不止,不死也得死。


    李奉顯然是知道這處要害的,讚了一聲,又輕輕巧巧的躲開了:“再來!”


    就這樣,殷如行砍了他十幾次都沒有得手。李奉對她還挺滿意:“腦子不錯,有些天賦。”


    殷如行:“……”猥瑣無恥的天賦麽?


    李奉回身找了根木棍在手中,道:“這回我來進攻你,好好看著。”說罷大喝一聲,棍帶厲風,呼的一下就劈了過來。殷如行大驚,閃身躲過。然而意快身不快。胸前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疼的大叫一聲。


    李奉教導她:“以你現在的身手。眼睛看見再躲就晚了。要學會感受殺意。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來感知,事先判斷出攻擊從何而來。這得從實戰中才能養成。”


    等她疼完後直起腰,又道:“還是這一招,看好了!”高喝一聲,木棍再度襲來。


    殷如行在他高喝的時候就渾身一激靈,“蹭”的閃過身。自我感覺比兔子還快,總算避開了這一擊。


    李奉點點頭:“這一回沒有聲音提醒了。要小心。”


    殷如行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結果這一次被打到,第二次躲了過去。然後第三次,李奉換了攻擊方向,又被打到……


    直到殷如行累趴在了地上,李奉才收手。扔掉木棍:“我就指點你這麽多了。這些東西自個兒慢慢領會去。隻要練熟了,普通戰役下保命不成問題。算是謝謝你照顧了我兄弟一命。”酷酷的轉身離開院子。


    殷如行趴在地上,抽吸著涼氣。想著是不是等會兒去沈功善那裏拿些跌打藥油來擦一擦。話說回來,對戰和練習真的是兩回事啊。原來還覺得自己練的有模有樣了,結果是不堪一擊。不過李奉那幾下攻擊確實有門道,明天好好琢磨琢磨再練練。


    最疼痛的感覺在緩緩過去,她扭了扭脖子,一轉頭發現身邊多出來一雙穿靴子的腳。大吃一驚,什麽時候有人過來的?


    順著那雙腳抬頭向上一看,蘇雷陰雲密布的臉赫然引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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