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著,就見段文挑著一擔茶水經過,段小涯叫住了他:“哥,你這茶水挑哪兒去?”


    “嗨,村裏不是來了考古隊嗎?這大熱天的,沒有茶喝,那怎麽行?”


    段小涯遞給他一支煙,段文把茶水放下來,接過了煙,又道:“小涯,你說這些人是不是嫌著沒事做,費勁心思地找幾塊棺材板。”


    段小涯其實也不大理解考古的意義在於何處,對於什麽精神文明,曆史文化,完全一頭霧水,但為了裝逼,他還是要表現出自己的思想境界很高:“哥,你這就不懂了,你以為懸棺的棺材板,隻是普通的棺材板嗎?每一塊棺材板,說不定都隱藏著曆史的信息,這都是我華夏文明的一部分。”


    “拉倒吧,曆史都是人寫的,誰知道是真是假?我們華夏文明,難道隻是幾塊棺材板?”


    段小涯大搖其頭:“哥,你這境界太低了。”


    “嘿嘿,那幫孫子境界倒是高,為了找幾塊棺材板,這大日頭的,一天下來,暈倒了三個。”段文搞不懂什麽華夏文明,這些漂亮話誰都會說,但要真正地讓他認同和理解,隻怕有些不容易。


    村人最關心的不是什麽華夏文明,而是生計問題,一個娶不上媳婦的光棍,想的最多的肯定是女人,而不是華夏文明,一個窮的叮當響的破落戶,想的最多的一定是錢,也不是華夏文明。


    但每一個華夏子孫,其實都是華夏文明的締造者。


    隻是村人想不了那麽多,段文隻是看那些考古隊也太辛苦,漫山遍野地搜尋,比他們幹農活還要辛苦,隻是他們辛苦卻是為了幾塊棺材板,不能吃不能穿,簡直莫名其妙。


    段文沒有乃父之風,心腸不錯,每天都挑一擔茶水給考古隊送去。


    “棺材板都找齊了嗎?”段小涯問。


    段文道:“聽說還沒拚湊起來。”


    段小涯想想也是,懸棺不知經曆多少歲月,風吹日曬雨淋,早已腐朽不堪,又從那麽高的斷壁摔下去,早就四分五裂了,山裏又是叢林密布,懸棺的碎片哪裏那麽容易找齊?


    段小涯回到家裏,夢落已經搓好了何首烏丸,段小涯小心翼翼地裝在一個大盤子裏,摞成一座小山。


    等到明天看看楊家的兩隻小羊,如果沒有一命嗚呼,就可以拿到宮頭山去賣了。


    說著,門口經過一個收破爛的,放下挑子,說要討口茶喝,夢落端了碗茶出去。


    村裏以前也有收破爛的過來,不是小澳村的老樁頭,就是茶寨的班大爺,眼前這個收破爛的,段小涯卻生分的很。


    收破爛的喝完了茶,把碗還給夢落,笑道:“囡,我能在這門檻坐一坐不?”


    夢落笑道:“你進屋坐吧,屋裏有電風扇。”


    收破爛的笑著進屋,誇夢落心眼好,在一隻小馬紮坐下。


    段小涯坐在對麵的沙發,問道:“老人家,你是哪個村的?”


    “溫家窟的。”


    “噢,倒也挺遠的。”


    收破爛的笑道:“不遠,現在交通方便,坐車也就半個小時。”


    “你坐車過來的?”


    “是呀,人老了,有些暈車。”


    段小涯笑著點了點頭,心裏卻想,溫家窟還在宮頭山的上頭,卻不屬於南鎮管轄之地。一路到棘山村,公路兩邊都是村落,他竟然坐車過來。


    這在常人看來,也沒什麽不正常的,但在段小涯看來,卻很不正常了,他從小就在農村長大,城裏的事他不了解,農村裏的門道他是清楚的。就拿收破爛來說,一般很少坐車,他們幾乎蹚著腿兒走村問寨。


    溫家窟到棘山村的公路兩邊,起碼七八個自然村,這要坐車到棘山村,等於完全錯過了這七八個自然村的生意。段小涯掃了一眼他放在門口的挑子,籮筐裏裝的隻是一些破銅爛鐵,還有一些易拉罐和破紙板。


    這些東西哪個村都有,何必大老遠跑到棘山村來收?


    這太不合理了,他隻須到溫家窟周邊的幾個村落收一收,就能收到這些東西。


    段小涯不動聲色,問道:“老人家怎麽稱呼?”


    “我姓溫,別人叫我老溫頭。”


    段小涯點了點頭,又道:“溫家窟有個蔡美麗,是從我們村嫁過去的,你可認識嗎?”


    “我雖和他們家沒什麽來往,倒也經常聽人說起,蔡美麗賢惠呀,全村交口稱讚。”


    段小涯差點沒笑出聲,蔡美麗是挺賢惠的,她在小澳村開了一家發廊,在給她溫家窟不知道是誰的老公戴綠帽子,可不賢惠的緊嗎?


    老子要是娶了這樣的老婆,都想交口稱讚。


    但是可惜,在小澳村男人找她都是為了口交稱讚,絕對不會交口稱讚。


    夢落在村裏住久了,倒也聽過蔡美麗,上次聖女宮蔡美麗捐了三千塊錢,李美翠回來說了,夢落倒也記了起來,不禁茫然望向段小涯。


    段小涯向她使了一個眼色,夢落當即默不作聲。


    段小涯又掏出一根香煙,遞了過去:“溫大爺,抽根煙,破煙,蠻抽呀!”


    老溫頭接過了煙,笑道:“抽你的,多謝了。”


    段小涯冷不丁地注意到他來拿香煙的手,指甲修剪的十分平整,最重要的是指甲縫是幹淨的。


    要是一個農民,像他這麽大的年紀,指甲縫裏都會生繭,而且不會幹淨,他一個收破爛的指甲比他還要幹淨。


    而且他坐在小馬紮的身板卻是筆直的,張開的雙腿看起來也是很有力度,段小涯是個農民,他對農民是熟悉的,每一個職業的人都有各自的形態和姿勢。


    這個人不是農民,至少不是土生土長的農民。


    也不是收破爛的,一個收破爛的,就算他進門隻是為了討口茶喝,至少也會問一句,他家有沒有破爛要收。這才是一個收破爛的,該有的基本的生意門道,連問都不問,難道等著生意上門?


    段小涯不知道對方什麽身份,又到底為了什麽喬裝打扮,所以靜觀其變,什麽也不說。


    過了一會兒,老溫頭這才開口:“小夥子,你們村裏最近熱鬧的很,我看村口停了好些輛車,是來幹嘛的呀?”


    段小涯笑道:“他們是來考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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