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按在自己肩膀上那隻髒手上的血跡,元歲膽子很肥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巧撞上藍頭巾正咬著牙給自己一側的耳朵壓迫止血。後者立刻幼稚地呲了呲牙當做威脅,緊接著直接把槍口用力抵在了元歲的額頭上。


    看來剛剛的交手倒也不全是幻覺。元歲毫不畏懼地挑了挑眉毛,又淡定地轉回了頭,一臉的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好了,你先等一等。”孔仲思在藍頭巾開始扣著扳機滿口髒話的時候叫住他,“我還有話要問她。”


    “都到現在了,還有什麽好問的?”藍頭巾疼得抖著手腕,導致槍口不停地在元歲的後腦勺上戳來戳去。


    元歲很不配合地一甩頭,濕淋淋的馬尾抽得他臉皮一痛。藍頭巾氣得又不幹淨地問候了一邊對方的各種親戚,正想再踹這個不識抬舉的女孩兒一腳的時候,又被孔仲思叫住了。


    “她看著身體狀態不對,你先別碰她。”


    “你這麽憐香惜玉?這小姑娘是什麽人?”藍頭巾咬牙切齒。


    “這麽說吧,如果淩夙誠這會兒還有力氣接著來追殺我們,這位可能是唯一對他有用的人質。”孔仲思半蹲在元歲麵前,“再說,我強調過了,我還有話要問她。”


    “不好意思,我這會兒嗓子有點難受。”元歲微微昂起頭,目光又一次輕飄飄地從那個躲在孔仲思身後的人身上略過,啞著嗓子接著說到,“孔組長,您隨便問吧,不過我不一定答。”


    “夙誠現在怎麽樣了?是他派你來的?”孔仲思也不和她計較,而且很快開始自問自答起來,“不,不對。如果他還醒著,肯定不忍心讓你一個人過來……”


    “別,都到了這種徹底翻臉的時候了,您能不能別這麽親昵地叫他的名字啊?我聽著有點起雞皮疙瘩。”元歲像模像樣地在手臂上搓了搓,“不,更準確的說,是後脊發涼。”


    “不管立場如何,我和他之間沒有私怨。當然,和你也沒有。”孔仲思沉下麵孔,“如果你還想活著回去見他的話,最好認真回答問題。”


    “結果到頭來還是要撕破臉皮搞威逼利誘嗎?真沒意思。”元歲努了努嘴,“我還以為您也會在我麵前談談崇高理想或者是人生抱負之類的。”


    “策略要因人而異,我知道這些東西對你是不管用的。”孔仲思看著她的眼睛,元歲也毫不相讓地盯著他看,“因為你是他現在最看重的人,所以我也多少了解過和你有關的事情。這麽多年來,你過得也很不容易吧?幼年喪父,不得不長期寄居在他人籬下,擺出一副笑臉麵對分去你應得的家庭溫暖的弟弟……”


    眼神中漸漸帶有一絲蠱惑的意味,孔仲思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充滿真切的同情。


    “你有沒有想過造就你這不快樂的二十年的前因後果?船內的社會是吃人的,正因為吸飽了我們這些不幸的人的血,它才可以長久的運轉下去。”孔仲思的聲音有些孱弱,眼睛卻眨也不眨,“怎麽,你的生父已經為它奉獻出自己的生命,以及自己女兒幸福安穩的人生了,你現在也要步他的後塵麽?”


    元歲慢慢眯起眼睛,嘴裏嗤笑一聲:“我還以為您要說什麽呢。到頭來,結果還是選擇用這種話來煽動我?太沒創意了吧。我再強調一遍,我和老大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吃這套。再說——”


    她仰起脖子,努力用嘶啞的嗓子提高了音量:“認為一個人隻要是經曆過痛苦,就會和您一樣選擇走向極端,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再說,比起老大,或者說我童年時經曆的那些東西,您有什麽資格言辭鑿鑿地說出這些屁話呢?縈繞在您心間的最大陰影是什麽?哦,我忘了,您不久前剛剛為了自己的宏圖大願而弄死了自己的心上人對吧?”


    孔仲思的嘴角幾乎崩成了一條直線,表情冷得有些駭人。


    “你沒必要一直說些激怒我的話,這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他還是克製住了。


    “你怎麽知道這樣對我來說沒好處?能氣一氣你我還挺開心的。再說了,說不定我就是想死個痛快呢?”吐出“死”這個字時,元歲瞥見那個一直躲在孔仲思身後的人影明顯左右晃了晃。


    她忽然有一點點高興。這說明那些她視為珍寶的記憶至少不是完全的自作多情。但是很快,她又有些難過起來。畢竟她曾一度堅信,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永遠不會站在自己對立麵的人。


    往事不可追。她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始終沒有正視那個久別重逢的人。


    “你——”孔仲思剛剛再次張嘴,就又被元歲截住話頭。


    “好了好了,您什麽都不用問了,像我這樣從小一肚子心事兒的人,口風都是真的很嚴的。另外,您肯定也知道,老大平時特別照顧我,導致我根本熬不住刑,你隨便抽我兩下說不定我就徹底嗝屁了,所以,琢磨這些的勁兒您也可以省省。”元歲的口氣相當理所當然,“最後,如果你想讓後麵那位老兄使用能力迫使我說真話,比如淩夙誠現在人在哪兒,或者船內還有什麽新的行動,我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畢竟我刻意壓根兒就沒問,所以建議你幹脆選擇放棄。”


    “……看來也不怪夙誠從一開始就關照你。”孔仲思輕輕歎了口氣,“是我一直小看你了……你這人還是有點意思的。”


    “謝謝表揚,不過您意識到的有點晚了。”元歲順著他的目光瞟了自己手腕一眼,很快受到了新的啟發,連連點頭說,“哦,您還真是想法多路子野。不過我得先潑您一點冷水,如果您想控製我用id和他們實時通訊了解情報,我想說,首先翟一文這個人也一點都不傻,沒那麽容易上套,更重要的是,我的id剛剛報廢了,現在連時間都看不了,更別說發訊息了。”


    “那我現在是真的不明白你了。”孔仲思的臉色徹底陰沉起來,“你這是故意斷了自己的所有後路?”


    “不,其實我是以為自己能順利跑掉的,所以沒準備其他逃生方案。”元歲居然表情略帶遺憾地撓了撓頭,“本來我以為自己對付你們這兩個傷殘人士還綽綽有餘呢,啊,看來確實是我盲目自信了。真是,又給老大丟人啦。”


    孔仲思一時有些無言以對,轉而回頭看了一眼很長時間沒有出聲的黎然,寄希望於這位隱藏的心理戰高手能夠幫忙啃一下這塊兒其貌不揚卻異常硌牙的骨頭。


    但是黎然還是繼續保持了緘默,甚至沒有分心看他一眼,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身處喪命邊緣卻依舊大言不慚的小姑娘,深色的眼睛裏仿佛有一片令人難以穿越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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