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市錦綸路分局。


    李威儀的情緒基本穩定了下來,但是提及到自己的老婆和母親的時候,依舊控製不住自己悲傷的情緒。江河覺得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最難以琢磨分析,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


    因為感情會影響一個人對事情真~相的判斷,江河沒有感情,他從來不會悲傷,不會憤怒,不會高興。江河像是一台高智能機器人一樣,能做大部分人類做得到的事情,甚至能做很多人類做不到的事情,可卻丟失了人類最核心的部分。


    這一點的現實體現就是,李威儀說什麽也不讓江河和自己坐在一個屋子裏。江河就是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最能幫助他的那一個,可為什麽李威儀偏偏要把他趕出來。在王超答應了一旦了解到信息後就告訴他之後,江河這才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然而在兩個小時之後,江河再一次被人趕了出來。


    這一次把江河趕出來的人是徐一曼,讓我們回到兩個小時前,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江河被趕出來之後,他遇到了正要前往殯儀館解剖屍體的徐一曼。對於江河來說,研究一個生命體的消逝是他第二喜歡的事情,江河第一喜歡的事情是破案。


    人為什麽活著,人又為什麽死去,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這是作為一個還活著的人來說,都希望弄明白的事情。所以死亡是值得敬畏的,對待一具屍體,更要像是對待活人一樣仔細。


    於是當這兩具女性的屍體躺在解剖台上的時候,徐一曼對這兩具屍體很是恭敬。在開始解剖之前,徐一曼喃喃的念著些什麽。


    江河則是在旁邊聽的清楚,她說的是:“不論你生前是惡是善,是富是窮,是開心是悲傷,是一帆風順,還是飽受風霜,你都走完了屬於你的一生,希望你能投個好胎。”


    江河忍不住反駁:“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認為人是沒有前世和後世的,一個人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的規律,死亡就和出生一樣,就好像人要吃飯一樣,都是一件最為普通的事情,為什麽要區別看待。”


    徐一曼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剛才為什麽就同意這個人走進了解剖室呢?


    徐一曼的刀很平穩,沒有絲毫的顫抖,在徐一曼的刀下,屍體就好像是一件等待雕刻的藝術品一樣,刀鋒遊走,快速而穩健。


    徐一曼一邊解剖屍體,一邊沒好氣的對江河說:“既然生和死都沒有什麽區別,那為什麽你還活著,而沒有選擇去死呢。這是不是說明,你對死亡也是恐懼的?”


    聽著徐一曼的話,江河不急不緩:“生和死是大自然中普遍存在的規律,就好像並不是我追求的生一樣,我也不會刻意的去追求死。當我的身體機能到達了一個階段的時候,我所有的器官都會退化,到時候自然會死。”


    徐一曼停下了刀,她看著江河,她真想把江河的腦子挖出來,來看看這個家夥腦袋裏究竟裝著是什麽東西。可徐一曼什麽都沒有看出來,江河麵無表情,你根本不能從江河的臉上看出這個時候他在想著什麽,他是高興還是難過。


    徐一曼覺得江河和她根本就是兩個物種。


    不過很快,徐一曼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解剖屍體上。徐一曼的速度很快,解剖時間用了一個多小時。江河看著徐一曼的刀在屍體的肌肉下劃動,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用豬做實驗的情況。


    為了模擬多種人在不同打擊下的受傷情況,江河沒少對那些豬兄弟下狠手。然而當江河第一次真正接觸到人的屍體的時候,江河就知道,不論豬的身體構造和人類多麽的相似,人和豬終究是兩個物種。


    在解剖的環境中,江河看的清楚,兩具屍體身上隻有腹部有傷痕,其餘的部位都沒有傷痕,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沒有致命的傷痕。


    徐一曼一邊解剖,一邊讓江河做記錄:“兩具屍體的致命傷都是腹部的刀傷。何惠娟這具屍體,從傷口上看,刀刃垂直於腹部,刺破了她的胃部。而吳桂鳳的這具屍體,傷口較長,刀劃破了胃袋後,還割斷了小腸大腸。”


    江河一邊記錄,一邊看著屍體的內部。


    兩具屍體的腹部裏麵已經是慘不忍睹,血液伴隨著胃液,此刻已經成了一種黑色的流狀物質,不少的器官已經被腐蝕,一股惡臭味撲鼻而來。但是徐一曼和江河兩個人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似乎根本就聞不到這味道一樣。


    徐一曼解釋道:“胃出~血之後,血液和胃液長時間混合在一起,血液經過了胃液的氧化,所以呈現了這種詭異的黑色。但是看的出來,兩個人的胃袋裏除了一些食物的殘渣之外,並沒有大量的食物。而這就說明,這兩個人還沒有吃過午飯。”


    並沒有吃過午飯,這一個細節深深的印入了江河的腦海之中。兩具屍體死亡時間在十一一刻左右,這應該是準備吃飯的時候了。


    “死亡時間呢?”江河開口詢問。


    徐一曼回答:“兩具屍體的死亡時間相差在四十分鍾左右。何惠娟是中午十一點一刻左右死亡的,而吳桂鳳是中午十一點五十左右死亡的。”


    江河手上的筆頭不停,他的腦子也在飛速的轉動著。兩具屍體死亡的時間間隔長度為四十分鍾,在這四十分鍾的時間裏,可能發生的事情有很多。


    “四十分鍾的時間裏,可能出現的變故太多。”江河看著徐一曼,說出了自己的分析:“第一種可能,吳桂鳳殺了何惠娟之後,經曆了四十多分鍾的內心掙紮,最後才決定了要自殺。第二個可能,直到何惠娟死了四十分鍾後,吳桂鳳才回到了家裏。”


    江河的眼睛中冒著精光:“也就是說,這個案子絕對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背後一定有什麽更深層次的原因。”


    徐一曼放下了手術刀,她看著江河明顯興奮的臉說道:“我發現你這個人怎麽這樣?人死了你很開心是吧?你就不能期待案子簡單一點?非要搞出一個什麽複雜的案子來滿足你的好奇心麽?你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是吧?”


    江河開口說道:“我並沒有對人死了很開心,我隻是希望能遇到一些有挑戰性的案子。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麽?就好像是解謎一樣,開始的時候你隻有一丁點的提示,可你要根據這些提示,一步步的深入探究,最後還原整個事情的真~相。”


    徐一曼麵無表情:“所以如果你隻是為了個人的有趣,而不是為了能為死者沉冤得雪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出去,別在這裏打擾我。放在這裏的這兩具屍體,她們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


    江河還想要說些什麽,卻是被徐一曼推了出去。


    “你放心,報告出來之後你會看到的。我不會拿死者的事情開玩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左右不了你的思想。隻要最後你能把凶手找出來,就算是我謝謝你了。”


    說著,徐一曼重重的關了門。


    站在門口的江河看著緊閉的解剖間的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難怪他總聽人說女人是一種難懂的物種,可不對啊,為什麽李威儀一個大男人也把自己趕出來了呢?


    但江河沒有絲毫的生氣,他一邊往外踱步,一邊思考著整個案情的經過。


    一個六樓的密室,兩具被同一把刀殺了的婆媳,一部丟失了的蘋果手機,牆上的隨手塗鴉。這些看似毫無聯係的東西,在江河的腦海中逐漸的串聯成了一條線。這一切都在江河的腦子裏,無比的清晰,想要遺忘都沒有辦法。


    之前被安晉中逮到派出所的時候,當安晉中詢問江河到底是什麽人的時候,江河回答自己是一個病人。江河的這句話很準確,因為江河的確是一個病人。從江河六歲那年開始,他得了一個任何人都羨慕的疾病。


    江河再也沒有能力遺忘了。


    人的大腦就好像是另一種意義的胃袋,剛吃進去的食物總是最讓你飽腹的,記憶也是這樣,現在發生的事情永遠比一個星期前發生的事情更讓你記憶深刻。有些記憶像是美食,吃過一次之後永遠能感受到當時的美味,有些記憶就是家常便飯,吃過之後就被排~泄掉了。


    可是江河失去了排~泄的能力,他永遠忘不了任何的事情。


    他做過的事情,他見過的人,他看的書,他走的路,隻要他想,就能隨時想起來。甚至於看書的時候旁邊坐著什麽人,走過的路一共有幾根電線杆,江河都能清楚的記起來。


    小學的同學都羨慕江河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是啊,別人要背幾十次都背不下來的課文,江河隻需要看一次就能牢牢的記住裏麵的內容。江河永遠也不會丟東西,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把鑰匙放在了什麽地方。


    六歲的江河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最好的禮物,是自己和別人與眾不同的標誌,是為了給江河受傷的心靈的安慰。


    沒錯,江河的確是與眾不同。在這個世界上,和江河患有同樣病症的人還有六十多個。全世界七十億人,患病者一共七十人。這是十足的億分之一的概率。


    可為什麽這是一種病呢?


    在日後的生活中,江河才明白,不能遺忘是老天對他最大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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