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澤後山,日照晚亭,煮一壺清茶,溫一壺濁酒,待相知來訪,臣簡坐在亭中石凳,捧一卷書,他對書格外喜歡,故而他的乾坤借裏滿滿的都是書,怎麽都不像是修真界名門仙宗出來的,反而更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富家公子,也僅僅是像而已,紅塵又怎麽比得過修真界呢。


    “此件事了,你隨我回去,薛槐此人煞氣太重,與他久交,對你並非益事。”


    山間小道,墨衣白發身負古琴的男子執傘而來,傘上紅梅綻放恰似滿眼春色,臣簡放下書卷,含笑看向男子,欲起身相迎,一雙手壓在肩上不讓他起身,頭頂陰影罩下,餘溫仍在的絨領鬥篷落在肩上,驅散了寒意,男子已經站在他身前,收了傘坐到對麵。


    “好,等他病愈,便與他辭行,我們一同回去,定能趕上惜之的生辰。”


    臣簡說著垂下眉眼,掩去眸中一抹憾色,是了,再如何的親昵也不過是情深緣淺,若再糾纏下去,於花葬骨,於他都沒有好處,或許是上輩子的緣分太深,揮霍太過了吧。


    “莫想太多,你與他的緣分未到盡時,暫時別離而已,總會再見的。”


    臣簡起身斟了一杯清茶,一盞濁酒,淺笑著與男子推杯換盞,一人飲酒,一人飲茶,不必言說,心事了解,都說知己難求,他臣簡幾生有幸得此知己好友,難得此景不提那些煩心事也罷,飲了此茶再回去看一眼那孩子,他也該歸家了。


    風雪幾輪,屋內爐火燃得正旺,花葬骨躺在床上被裹成一團隻露出一個頭,滿臉潮紅痛苦呻吟,薛槐緊緊抱住裹成團的花葬骨,他知道如何能緩解龍血的痛苦,可是他不能,且不說這裏人多眼雜,便是山海界那一晚他不知便罷,可如今知曉龍血之引他又怎能再做那等荒唐事,難怪,難怪花葬骨恨他刻骨,龍血一旦沾染了情欲便是蝕骨灼心,無藥可解,都是他的錯,他究竟錯過了什麽,花葬骨口中說出羞辱之語的他又是誰,能騙過花葬骨以假亂真……


    薛槐不願再想,已然是有了眉目,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該如何是好……”


    似是想到了什麽,薛槐把花葬骨放回床上,起身出門,他前腳離開,花葬骨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顫抖的手掀開被子,幾乎是爬到了床邊,把自己摔了下去,又爬到桌邊,用盡力氣把桌上的杯盞掃落了一地,花葬骨看著一地的碎渣,閉了閉眼,翻身滾了上去,不多時滿地鮮血,花葬骨已經成了血人,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卻是已經恢複正常了,若非有了息澤挽半身修為,外有魂骨加持,這一次他怕是怎麽也熬不過來的。


    “你又和苦苦掙紮,不是說了,你想要我都會給你。”


    意識沉進黑暗裏,腳下是翻湧的血海,一雙手覆在花葬骨的雙眼,在他耳邊低聲吟歎,花葬骨閉上眼,冷笑一聲,用力拍開那隻手,很是嫌棄的樣子。


    ”別忘了,當初是你求著讓我選擇的,所以,我是主,你是仆,別壞了規矩。”


    “嗬嗬,原來如此,這才是你真實的一麵嗎?”


    “窺探主人是要被罰的!”


    話音方落,劈雷落下,花葬骨抬手輕輕地拍了拍耳朵,方才那聲淒厲嚎叫真是難聽,睜眼之時,便隻看到一片血海,哪裏還方才說話人的影子,血海之下有冰棺沉於最底,花葬骨蹲下來,指尖碰到血海的一瞬,嗤的一聲,白煙飄起,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白骨,森森白色,讓人不寒而立。


    “原來,你將自己葬進了血海,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願將記憶訴與我,想來必是慘烈至極的。”


    仍是無解,魂骨之釘的線索無跡可尋,花葬骨始終記不起來那日夙蘭宸渡劫,拂昭離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殘缺的一縷魂魄又是因為什麽將肉體和記憶一同封印在血海之下,太多的疑點無法解釋,他雖然口口聲聲指責了夙蘭宸,但他明白,其中定然是有貓膩的,天道一直在監視薛槐,那一場發泄隻是單純的發泄而已,而他因為龍血煎熬神誌不清,隻有著很短的時間可以讓他脫離天道的監視進入到記憶深處一探究竟,卻不想是這樣的結果。


    看來,有必去一趟血海挖墳了!


    “怎麽變成這樣?”


    臣簡和男子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花葬骨一身是血地躺在滿是碎瓷片的地上,男子皺眉,臣簡卻已經抱起花葬骨坐到了床上,仔細地替他清理紮進肉裏碎瓷片,才將他放到床上躺好,一旁的被子已經涼透了,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絨領鬥篷裹住了花葬骨愣得發抖的身體,男子抬手,門窗自動閉合,屋內頓時昏暗下來,臣簡從乾坤借裏去了夜明珠照亮,猶豫再三,脫鞋爬上了床將那涼透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凍的他一個哆嗦,手中抓空,卻是男子把輩子裹在了自己身上。


    “墨翟,你不用……”


    “你身子不好,若回去病了,麻煩的還是我。”


    名為墨翟的男子一句話堵回了臣簡的話,裹著被子坐到床邊,看著花葬骨蒼白的臉有些走神,臣簡見他如此也不多說,徑自下床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墨翟做事從來有分寸,他無須擔心。


    “真是不讓人省心,弄成這副樣子,難怪他放心不下。”


    墨翟說著指尖點在花葬骨眉心,像是融進了一滴墨色,頹靡的夕顏花再次綻放,墨翟來得快去得也快,在花葬骨醒來之前和臣簡辭行,一如來時般,撐著傘消失在風雪裏。


    “真是越來越好奇了,要是能記起來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臣簡目送墨翟離開,轉身就看見花葬骨已經醒了,正望著他,或者說是望著他身後消失在風雪裏墨翟的背影,臣簡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似乎隻有他一個人被排除在外,即使是被保護,這對他也是不公平的。


    氣氛有些古怪,剛剛逃離自家兄長圍捕的權瑟捧著杯熱茶坐在床邊有些受寵若驚,他去送信結果剛好碰到去錦州辦事的權燁,差一點就被逮捕歸案,好在那個墨翟幫了他一把,不然可就來不了玉澤了,可是誰來告訴他現在是什麽情況,他錯過什麽?


    一張桌子,薛槐,韓陵,臣簡,三人圍坐,皆是目不斜視的盯著坐在床邊守著花葬骨的權瑟,其實是盯著花葬骨睡著了也不放手抓住的權瑟的爪子,他們現在最大的默契就是想把那雙爪子剁了!


    後背蹭蹭竄寒氣,權瑟僵硬的坐在那裏,一臉茫然的如坐針氈,他進來的時候臣簡好像剛送走了什麽人站在門邊,花葬骨朝他招手,他走過去還沒來得及被花葬骨滿身是血的樣子嚇到,後者一把抓住他的手,咧嘴一笑,頭一歪,睡著了!


    花葬骨這一覺並沒有睡多久,醒來就看到圍桌而坐的三個人,以及被他抓住爪子不得不坐在床邊守著他的權瑟,眨了眨眼,伸手一指薛槐。


    “他欺負我,打他!”


    急轉直下的劇情令人措手不及,但是權瑟還是反應了過來,轉頭盯著薛槐,臣簡和權瑟也同時轉移視線,這招禍水東引用的及時,救了權瑟一命啊。


    “好,你躺著,我打他!”


    權瑟可不管對方什麽來頭,花葬骨開口了他就去做,打不過……也是要打的,臣簡和韓陵對視一眼,不甘落後的起身,四個人從窗戶竄了出去,打成一團。


    “喂!要打去後山,別打擾他休息。”


    笑的溫柔的韓熙悅端著藥膳推門進來,順手關了窗戶,這幾天是相當的熱鬧,且都是因為這個病的下不來床的孩子,倒是有趣得很,托他的福,韓陵都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韓熙悅看了眼端著的藥膳,又想起方才手滑不小心把黃蓮丟進去,不過應該沒關係,良藥苦口嘛。


    “這幾日叨擾了。”


    花葬骨給自己後麵墊了兩個枕頭,讓自己坐得舒服些,看著笑容溫柔一臉人畜無害的韓熙悅,花葬骨想到了納蘭玨,好久都沒有見到師姐了,不知道小謙兒是不是又長高了,如此想著,花葬骨忘了說今天的藥膳味道怪怪的,隔著好遠就聞到苦味了,也許是良藥苦口?


    “無妨,你給的賠款幫了大忙,解我玉澤危機,莫說叨擾幾日,便是常住,也是歡迎的。”


    想那一筆巨款不僅安撫了雪災災民,還有富餘充盈家族空虛,韓熙悅都快笑出花來了,花葬骨想了想自己空了一半的私人小金庫,默不作聲的磨了磨後槽牙,這筆帳先記著,等薛槐成了家主一定要讓他加倍補償自己,反正北陽薛氏家底豐厚,不差他的銀子,哼!


    “嘖,好苦!”


    一臉嫌棄的把藥膳喝完,花葬骨覺得自己好像吃到了黃蓮,是錯覺嗎,看著韓熙悅毫不心虛的和自己對視,花葬骨覺得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


    “良藥苦口。”


    韓熙悅一本正經的說完,良心發現的遞過一碟子冰果子,花葬骨也不客氣,一個接一個的往嘴裏送,吃了大半,才覺得嘴裏的苦味沒那麽重,想起正事,花葬骨整理了思緒,現在的局勢並不樂觀,他必須抓緊時間了。


    “韓家主,之前所言可有考慮?”


    話鋒一轉,一句韓家主算是尊稱,切入正題,韓熙悅收斂了笑,坐到桌前給自己添了杯水,花葬骨就像這杯中水,看似清澈,實則嘛,這水質如何還是不能輕易下定論的。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有句話想問問公子。”


    “請講。”


    “敢問公子是替誰當說客,又是站在哪家的立場,修真界說是仙門百家實則千數,參差不齊各有偏差,公子憑什麽保一家獨大!”


    “我不站在哪家的立場,我隻是站在薛槐的立場,修真界雖亂,若他插手,隻怕九幽閣都要讓他三分,說是一家獨大也不算托大。”


    “何來信心?”


    “隨心一賭,輸贏皆是命數,就看韓家主有沒有勇氣和我賭上一賭了。”


    韓熙悅剛要說話,門被推開,臣簡,權瑟,韓陵,三人完好無損的回來了,隻他們身後的薛槐青了一隻眼,衣服的袖子短了半截,頭發顯然有燒焦的痕跡,身上沾著落葉枯草,韓熙悅一眼掃過,轉頭看花葬骨,以眼神示意,這就是他說的人?


    花葬骨微笑點頭,是啊,這個被揍的略淒慘的就是薛槐,韓熙悅覺得自己需要靜靜,悠悠的飄出了房間,韓陵看一眼自家老姐,有些擔心的跟了過去,臣簡和權瑟打的累了,坐在桌前喝茶休息,隻薛槐站在門口,看著花葬骨不發一語。


    “辛苦了,明日我要喝魚湯!”


    花葬骨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過分,臣簡和權瑟也不覺得,花葬骨嘴刁,隻認江南的魚味道最好,兩人起身準備去趟江南先去把魚捉回來養起來,等明日清晨宰了做湯,也不會失了鮮味。


    其實他們都清楚,花葬骨是在下逐客令,可誰都沒有說破,薄薄的一層紙,努力的不去捅破它,隻是想再多留一段時間,臣簡的步子頓了頓,辭別的話還是說不出口,這樣的花葬骨他怎麽放心離開呢,再等一日吧。


    “疼嗎?”


    屋子裏就剩下花葬骨和薛槐兩個人,花葬骨招招手,薛槐走到床邊半蹲著,花葬骨伸手剛好摸到他被打青的那隻眼,遠看隻是覺得滑稽,現在湊近了,卻隱隱有些心疼的。


    薛槐搖頭,垂眸看花葬骨露出的手腕,橫七豎八的細小傷口,深深淺淺的覆蓋在上麵,薛槐真的覺得不疼,和花葬骨身上的傷比起來,真的一點都不疼。


    “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


    花葬骨知道薛槐在想什麽,笑得恍惚,纏繞在骨頭上的血藤他都習慣了,還有什麽樣的疼痛是他不能忍受的,和龍血相比起來,他更願意承受疼痛,也不願再一次受盡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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