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麽?”


    薛槐抓住花葬骨的手貼在臉頰,冰冰涼涼的,冷得不似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他承認他慌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花葬骨將自己弄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隻是為了報複啊!


    “我想要一個公道!”


    花葬骨沒有抽回手,憑薛槐的修為要知道他這些年做了什麽,真的很簡單,所以他回來之後一聲不吭,任由臣簡三人揍了一頓,這是他的愧疚嗎?花葬骨在薛槐臉上摸了摸,好真實的觸感,不再是那些年夢裏不可觸摸的虛妄,如此餘生更像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影,成全了他的癡心妄想。


    “我幫你!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幫你,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好不好,別在一個人……”


    花葬骨承受的痛比撥皮抽筋更甚,薛槐說著竟是有些哽咽,他一生至此漫長歲月不知幾數,從未如此這般的心疼難耐,眼睜睜是世上最殘酷的刑罰,這三個字他不曾懂,甚至於親手折斷了那孩子的驕傲,悔不當初,最不該的是山海界那一晚,不知血藤糾纏骨肉之痛,不知龍血煎熬折辱之苦,那一晚偏偏是他斷了這孩子最後的生路。


    “好啊,我現在想要這個修真界,你幫我好不好?”


    花葬骨的輕描淡寫更像是在撒嬌,他沒有理由拒絕薛槐的愧疚,相反的,有了這份愧疚他的計劃會更加順利,薛槐點頭,花葬骨笑了。


    “做不到承諾就不要說出來啊,空給人希望真的很過分啊!”


    薛槐垂眸,這一次他沒有點頭,是啊,他做不到,修真界是根,要動修真界就不能避開天道,避開薛蘭焰,且不說弑父殺兄的罪孽該如何承擔?憑九幽閣是葬骨之地,他便無法下手,那人的安息之所他從不忍心。花葬骨也不催他,隻是笑著抽回手,貼到自己臉上,雖然冰冷卻有餘熱,都說天道無情,如今他是真的信了。


    可笑他還在期待什麽呢?


    “你舍不得,即使你現在是薛槐,不是夙蘭宸,你也舍不得的,你唯一舍得是我啊,從一開始你就舍棄了我,現在才愧疚不覺得太遲了嗎?”


    花葬骨翻身從床上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蹲在床邊的薛槐,隻是一個抬手,薛槐被推了出去,他站在院子裏,站在緊閉的門前,一扇門的距離,門裏門外的兩個人,誰都沒有再動,花葬骨看向一旁攙扶著自己的少年,現在的他雖然活著,沒有足夠的修為支撐,自由行動對他而言太難了,他的魂骨已經開始潰散了,少年的眉眼與十萬年前他很是相似,花葬骨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原來在那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結果,可是既然知道了,為什麽還是不死心呢?


    “不是他選擇了誰,而是未來的你選擇了十萬年前的我,葬骨,你可明白?”


    花葬骨苦笑搖頭,他不明白,有太多的不明白了,可留給他想明白的時間已經沒有了,少年將他擁進懷裏,溫柔的讓他無法抗拒,他的父啊,何其溫柔又何其殘酷!


    臣簡最終也沒能和花葬骨辭別,魚湯做好的時候花葬骨已經不知去向,薛槐在門外跪了一夜,離開的時候失魂落魄,臣簡隱隱猜到了什麽,和權瑟道別,回了錦州,韓陵收到一封書信,當夜離家出走,氣壞了韓熙悅。


    ”魚湯好喝嗎?”


    權瑟戴著鬥笠坐在船頭看船艙裏享用魚湯的人,誰能想到不辭而別的花葬骨會找到他,權瑟通曉鬼神之術都是花葬骨的功勞,有了他的配合,在薛槐眼皮子底下不留痕跡的離開隻是很輕鬆的一件事。


    “你陪我胡鬧,回去一定會被權燁抽鞭子了。”


    花葬骨喝完最後一口魚湯,拭了嘴角,從船艙裏走出來,裹著雪白的大氅,麵有倦意,一夜未睡可真是累人啊,權瑟挑眉,不在意地笑笑,比起薛槐的落寞和臣簡的焦慮,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幸運的了,兩相對比,一頓鞭子算什麽。


    “大哥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修真界要亂上一陣子,他是沒功夫理會我的。”


    權瑟頗有些幸災樂禍,他留下來自然是知道了花葬骨要做的事情,也可以說他現在是花葬骨的幫凶,這份殊榮薛槐拒絕了,他可沒那麽蠢,他一點都不貪心的,江南權氏有哥哥撐著,他本就被養成了隨心而活的性子,能幫花葬骨又能替江南權氏爭取一個未來,何樂而不為呢!


    “沒事,有我在,不會讓你挨鞭子的,先陪我去個地方吧。”


    花葬骨望著北邊的天空失神,這一趟如果能解開他心中疑慮,那麽,便不會再有顧慮阻礙他的腳步,不破不立,千古罪人而已,有他一人足夠了。


    .北海之上,海天盡頭,無妄海。


    “這裏是哪裏,怎麽從來沒聽過?”


    權瑟看著海麵之下森森白骨皺了眉,這地方怎麽看都不像是好地方,花葬骨來這裏做什麽?


    “無妄海,諸神葬骨之地。”


    花葬骨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水麵,小圈的漣漪擴散開去,他縮回手,指尖不見水色,隻剩血色,權瑟連忙走過來,用帕子抱住花葬骨流血的手指,一臉的不讚同,卻也知道現在是不能勸的。隻能搖搖頭,接了花葬骨的話。


    “無妄海?沒聽過。”


    “諸神敬畏之地,你從哪裏聽說。”


    “你來這裏做什麽,我們要進去嗎?”


    “是我要進去,收斂遺骨殘魂。”


    “我不能陪你嗎?”


    花葬骨搖頭,船已經停了,凡俗之物能到這裏已是不易,他起身,衣袂隨風揚起,權瑟看著他走到船頭,一步邁出,人已經不見了,這樣的花葬骨是他從未見過的,沒有猶豫的堅定,是因為薛槐嗎?


    無妄海,平靜無波的海麵在花葬骨出現的瞬間沸騰起來,海麵之下堆疊的白骨不再安分,森白的骨手伸出水麵想要抓住什麽,花葬骨紫眸悲憫,停留片刻,抬腳落下,火蓮業火,在他走過的海麵之上燃燒。


    越往深處,清澈海水越發渾濁,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海麵之下已經看不到白骨了,入目所見,滿是血色,花葬骨停下腳步,半跪於海麵之上,閉上眼,手掌貼在海麵上,水下傳來呼應之感,花葬骨睜開眼,他找到了自己的遺骨。


    “乾元玉護你屍身不腐殘魂不滅,等了這漫長的歲月,如今我來了,你還要避而不見,繼續長眠嗎?”


    話音剛落,一抹淺綠光芒從血海深處往上浮來,那是一股水晶的棺材,裏麵的躺著的是十萬年前的葬骨,花葬骨揮袖,棺材被打開,那青年二十一二的模樣,熟悉眉眼如今隻覺陌生,眉心一點殷紅,花葬骨將手貼在那青年額頭,渾身一震,果不其然,青年額頭裏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錐形魂釘被抽了出來,躺在他白皙不見掌紋的手掌之上,一陣眩暈襲來,遺失的記憶一幕幕在眼前浮現,越看越心驚,紫眸越來越冷,花葬骨閉了閉眼,穩住心神,將魂釘收起。


    “我知道了,你安息吧。”


    花葬骨說完,紫色火焰轉眼間包裹棺材,青年的麵容逐漸模糊,花葬骨靜靜的看著,他就這樣和過去告別,無悲無喜,冷漠的看著過去在眼前灰飛煙滅。


    權瑟很有耐心的等著,極北之地不分晝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花葬骨回到船頭,身形有些不穩,權瑟連忙過去扶著他進了船艙。


    “我是誰?”


    花葬骨雙眼呆滯的看著權瑟,等一個讓他從夢魘中醒來的答案,權瑟一頭霧水。


    “花葬骨!”


    權瑟答得幹脆,相較於那個虛弱的不堪一擊的花十七,他更喜歡這個強勢的花葬骨,紫色眼眸裏的呆滯消失不見,回過神的花葬看了眼周圍,他已經回來了啊。


    “我想去九幽閣,為一個人慶生。”


    “好!”


    權瑟給花葬骨裹好被子,他覺得花葬骨怕冷,笑著應了,轉頭以術法操控船的方向,往九幽閣的方向去,聽說花葬骨有許多的哥哥,他也好想見見。


    終於要回去了,遙望不到的九幽閣,於昆侖之巔,曾是他親手所建,如今卻成了他的埋骨之地,這算不算是自掘墳墓呢……


    花非卿弄丟了花知君,花問海不聞不問,自他成神,整個人越發收斂,喜怒不形於色,與從前那個溫柔的花問海簡直天差地別,花葬影下落不明,花問海親上未雨綢繆,無果而歸後就一直把自己鎖在三十二閣,不問世事,九幽閣主權一分為二,花非卿掌權一半,花挽歌掌權一半,這一切也僅僅是在花葬骨回來之前。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花問海坐在花藤編織的秋千上,本來是給花葬骨準備的,可惜沒來得及,現在倒是給他自己用上的,看到花葬骨的時候,花問海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哥,我回來了。”


    花葬骨微笑,那些屬於花知君的痕跡從他的身上淡去,獨眼,灰瞳的花葬骨一頭白發在風中淩亂,花問海起身走到他麵前,替他攏起一縷長發歸於耳後,仿若離別隻是昨日,一切都不曾改變。


    “我找回了這個,你不用再擔心看不見了。”


    花問海攤開手,掌心一對琥珀琉璃流光溢彩,比花葬骨記憶中的還要炫目,他張開雙臂摟住花問海的腰,頭貼在他的胸前,權瑟在他身後靜默站立,見證這一場變了質的兄弟情深。


    花葬骨在花問海懷裏睡了兩日才醒來,期間花問海由他抱著,躺在床上看他睡著的樣子,走神的厲害,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花非卿處理好事情,趕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同時心中也明白了,未雨綢繆的根本不是花知君,真是關心則亂,仔細想想就該知道他那師尊不是爛好人,怎麽會閑的沒事去救一個和他毫無關係的孩子呢。


    “大哥,十七他……”


    “葬骨,花葬骨,以後他就是九幽閣的十七公子。”


    花非卿的話被打斷,也被噎了一下,看著花問海變得溫和,心中腹誹,還真是有弟萬事足,想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好好的放個假歇歇了。


    “七日後,邀請仙門百家,慶我生辰,那時,我會替他正名!”


    果然,花非卿摸摸鼻子,還好他沒有自作主張的取消生辰宴,花葬骨回來,是比任何的奇珍異寶都要好的生辰禮物,花問海開心了,他也就不用和母親針鋒相對,去爭什麽家主權了。


    權瑟被安排在三十二閣的客房,深居簡出,他不想給花葬骨帶來麻煩,同時這裏的靈氣充沛,修煉起來一日千裏,他現在需要的就是穩固根基,提升修為,臣簡自不必說,韓陵天賦非常,隻有他修為最差,要留在花葬骨身邊,總不能一直接受庇護,他會努力成長起來,然後給於花葬骨庇護。


    聽起來有些不切實際,權瑟相信事在人為,卻忘了天意難違,這是他目前唯一的天真了!


    北陽,七重樓。


    “七日後,九幽閣花問海生辰,你備禮前去,順道去探望葬骨,回來時記得通知你那些不問世事的師兄一聲,花已葬骨,何時歸。”


    “徒弟謹遵師尊教誨!”


    瑤華映闕閉關三月,出關第一件事,就是交代巫徒立刻收拾東西準備禮物去九幽閣,一葉孤帆候在一旁,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有好長時間沒見過小師弟了,師尊也是的,幹嘛要七師弟去,他去不也是一樣的嗎!


    真是偏心!


    ”孤帆,你去趟無涯之涯,把這封信送給息澤挽。“


    “是,師尊!”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可多疑何嚐不是一柄利刃,此時的一葉孤帆還不會想到他的命運會因為這一封信發生改變。


    無涯之涯,息澤挽看了信,抬頭看一葉孤帆,笑容平白多了幾分邪氣,他聲音很輕,落在一葉孤帆而終卻很沉重,他說。


    “花斂魂之死,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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