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哥哥?我與箕水豹同時瞪大了雙眼,轉頭去看尚恪。


    卻見尚恪不知是被拍得吃痛,還是被嚇得心驚,竟一隻手捂住了胸口,一副寶寶好怕狀,偏臉上又要擠出個比苦瓜還苦的笑容:“曹小姐,你……果然在這裏。”


    我與箕水豹對視一笑,突然便理解了尚恪不情願來船塢的苦衷。


    “我就說嘛,有緣千裏來相會!”曹小姐顯然十分的開心,“我在舅母跟前念叨了你許多次,她一直說要相看相看,你來得正巧,走,跟我見舅母去!”


    說著,歡快地扯了尚恪的衣襟領子,一路拉著往後院去。


    “等下……那個……曹小姐……”尚恪被扯得嘰裏軲轆一路掙紮,求救地望著箕水豹和我。


    某無良豹子先蹙眉搖頭,表示深表同情,繼而一攤手,表示他也無可奈何。


    我忍住笑,與豹子一起,跟著尚恪往後院去。


    進了拱門,便見曹小姐扯著尚恪一路向西,進了一座兩進四合的院子,料想那便是徐老板的內宅;東麵一片房屋,則是船塢夥計的宿舍;再往北望去,是座麵積不小的花園,亭台水榭一樣不缺,最北麵甚至還造了座假山。


    “徐老板不但生意亨通,還是位風雅之士啊。”我不禁開口道。


    “我們徐老板哪裏在意這些。”那夥計接口道,“不過是老板娘喜歡,徐老板便花不少銀子給她造了這花園,左右他也不差錢。”


    我頷首道:“倒是伉儷情深。”


    這時,隻聽內宅傳來曹小姐尖脆的聲音:“尚哥哥!尚哥哥你跑哪去了?”


    既然尚恪已設法脫身,我與箕水豹也順勢告辭。


    漕運衙署,尚恪被滿麵八婆笑容的箕水豹盯得十分不自在,一張臉都綠了。


    “那曹小姐,何許人啊?”


    尚恪額角跳了跳,勉強答道:“司漕官曹大人家的千金。”


    無良豹子發出個十分意味深長的“哦”,一把拍在尚恪肩頭,“竟釣到了上司家的女兒,小師弟,你出息了啊!”


    尚恪一張臉綠得發紫:“師兄還說風涼話!我日日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避?避什麽避啊?”豹子擺出個長輩的正色狀,“話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忘了上次回去給師父賀壽,他老人家是如何提點你的?說你再不給他帶個徒孫回去,便要將你逐出師門再不認你。”


    我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暗想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師,他們這一門……嗯,滿門奇葩。


    卻聽尚恪反嗆道:“那說得是我嗎?說得是師兄你!”


    箕水豹噎了一噎,無所謂地一揮手:“不管說得是誰吧,總之,你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那是正經事。我看人家曹小姐,十五六年紀,貌若桃李性格開朗,又難得對你一片癡心,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尚恪都快哭了,“要說相貌還行,但方才一麵,師兄沒看出來麽?她……”他伸手點了點自己太陽穴位置,“奉天府衙人盡皆知,否則怎麽可能過了及笄之年還嫁不出去。”


    我惶然明悟:這位曹小姐,心智是有點問題的。想來也是,但凡正常姑娘,便不會把自己從頭到腳打扮得一身明黃,大黃鴨一般。


    “哦!”箕水豹衝尚恪投去一個無限同情的目光,“方才看她出手如電,武功極佳,沒想到……”


    “曹小姐雖心智不全,偏生是個練武奇才,又自幼得高人指點……這才是我最鬱悶之處!”尚恪萬分沮喪地捏了捏眉心,“說又說不聽,打還打不過……”


    “打、不、過?”箕水豹被燒了尾巴似的跳了起來,一巴掌拍在尚恪後腦勺上,“丟不丟師門的臉?當年師兄我是如何教導你的?”


    “你教導我的都是水下的功夫。”尚恪揉了揉腦袋,低頭鬱悶道,“我也不能把人家一個黃花姑娘拖到水裏去比試啊……”


    我腦海中竟瞬間腦補出那畫麵,真是太美我不敢看……


    眼見尚恪被他的無良師兄逼得欲哭無淚狀,我實在於心不忍地替他解個圍:“二位,咱們是不是先將曹小姐放一放,說說案子的事?”


    尚恪忙不迭地點頭,看著我一副“觀音菩薩救苦救難”的表情。


    “尚大哥,關於徐老板,我有兩個問題:其一,他在奉天城中,可還有房產;其二,他除了正室夫人,可還有妻妾?”


    “有啊。”尚恪對於我這兩個問題有些不明覺厲,“徐老板在奉天府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豪,宅院沒有十來處也有七八處。至於妻妾麽,按每處宅院安置一個計,你便可想而知。”


    一堆房子加一堆老婆,果然是典型的暴發戶。我點點頭,“正如我所料。”


    “小月在這個徐老板身上,看出了問題?”


    我便與他們分析一番:“咱們今日去看船塢,在前院並未看出什麽,除了那間倉庫燒得巧妙,這個稍後再說。”我抬頭望一眼尚恪,“恰巧尚大哥被曹小姐拖……呃,請進了後院,我們得以跟進去看了看,讓我覺得,他這後院,大有門道!”


    我說著,以指尖蘸茶水,在案幾上大致畫了個船塢後院的布局圖,“後院西麵是徐老板的內宅,東麵是夥計的宿舍,而北麵,偌大一片是座精巧的花園。我當時問過夥計,說這花園是因徐夫人喜歡才修建的,那麽問題來了……”


    我轉向尚恪問道:“尚大哥可清楚,徐夫人是否常年居住在船塢後院?”


    “應該不會吧,”尚恪撓頭想了想,“徐家在奉天城中還有座祖宅,徐老板父母雙親尚在,徐夫人作為長媳,理應在公婆身邊侍奉才是。”


    我用指尖敲了敲桌案:“也就是說,徐夫人並非時常居住在船塢後院,這是其一;其二麽,據尚大哥方才所說,徐老板妻妾成群,說明他與徐夫人,著實算不上什麽伉儷情深。”


    尚恪不明覺厲狀:“所以呢?”


    “所以,船塢後院這座花園,根本不是徐老板為其夫人所建!他若有心為夫人修座園子,大可修在徐家祖宅,抑或他在奉天城中的任何一處房產之中,而不是修在地處城郊、環境極差的船塢後院裏!


    我們姑且算他有錢任性,非要在船塢後院為夫人修座園子,他也應該修在自己的內宅裏麵,而不是像這樣修在內宅與夥計宿舍之間的公共區域。如此,他的夫人家眷想要去花園裏賞個花,就有可能與船塢的夥計不期而遇。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這場麵多尷尬,可想而知。”


    聽我分析了這許多,尚恪依舊一臉懵的呆萌表情:“……所以呢?”


    一旁的箕水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是如何混入我們這個高智商團隊的?”


    尚恪尷尬道:“我隻是不明白,他這座園子修得合理不合理,與我們的案子有何關聯?”


    “正因為他這園子修得萬般不合理,”箕水豹無奈提點他師弟,“便足以說明,這座花園隻是個幌子,其中必然暗藏玄機。


    聯係之前我們的分析,倭國武士在徐家船塢停靠修船期間,曾與船塢夥計大打出手還蓄意縱火,這些皆是倭國人與徐老板事先串通好,為了掩人耳目,其真正目的,是趁亂將船上的東西轉移出去!”


    “哦!”尚恪驚詫地瞪圓了雙眼,短暫思索後,智商終於上線,“也是啊,倭國人船上的東西,到奉天之前還在,到了金陵城卻消失了,期間便隻有在船塢時,是個最好的轉移時機!”


    “沒錯。”我向他投去一個讚許眼神,“但船上的木箱子足有百十餘,貿然轉移必然引人注意,最好的法子便是通過密道。當時船塢前院混亂一片,吸引了大多數人前來,便無人注意後院。因此足以推斷,轉移箱子的密道在後院之中。”


    我用指尖敲敲桌案上的示意圖:“十有八九,便在這座十分不合理的花園某處!”


    我一番推論做完,尚恪看向我的眼神,隻能用“膜拜得五體投地”來形容。


    “隻是,事關身家性命,徐老板必然將這條密道掩藏得極妥帖,我們要如何才能探知密道的位置呢?”


    豹子的問題一拋出,我眼神立時黯了黯:“這個麽……容我再想法子。”


    是夜,尚恪將箕水豹與我安排在奉天府的官驛。


    我被刺探船塢密道的法子所困擾,想了半晌亦沒想出個可行之道,索性披了鬥篷在官驛庭院中踱步。


    “所謂欲速則不達,今日想不出,何不明日再想?”身旁忽然冒出箕水豹的聲音。


    “左右睡不著,便出來走走。”


    他轉頭意味深長地望了望我:“上次見麵,隻知道小月是個重情重義、勇敢果斷且水性頗佳的奇女子。此番再見,又覺你慧眼如炬、聰慧過人。難怪奎木狼曾讚你,是當世女諸葛。”


    聽到某狼的名字,我心中驟然一緊。


    “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在金陵城中,與這頭狼倒是許久不曾見了,他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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