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大哥是?”


    黑胖武士伸手向後指了指,我順著他指點的方向望去,見立在一眾武士當中的織羽君,衝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又是他……


    對於這織羽君一而再的慷慨相助,我心中卻愈發的打鼓:他究竟圖些什麽?總不至於又是那句“確認過眼神……”


    忽覺後頸一陣發涼。


    “閨女,怎麽辦?”老爹亦十分犯愁的樣子,看看身後的客棧又看看武士,“咱們若不走,那些刺客會不會再來尋你?”


    我想想也是,昨晚來襲的三名刺客,兩名斃命在織羽君刀下,反倒是被我刺了一刀的那個不見了蹤影。如今他們知道我們無船渡河,很可能會滯留在此處,那麽……


    我再度望一眼織羽君:無論此人究竟出於什麽原因,畢竟昨晚出手相助救我一命,那麽姑且理解為善意。


    不走必死,跟他走,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想通此關節,我對老爹點點頭,衝黑胖武士拱手道:“如此,多謝了!”


    被黑胖武士引著,我們登上倭國人的商船,穿過一層的船艙,見艙中正燃著一隻青銅碳爐,武士們三兩成群地環繞在碳爐四周,或喝茶或拭刀,或摟著藝伎調笑。見我們三人一路走過,目光中皆透著警惕與敵意。路過昨日輕薄了阿暖的武士麵前,他一雙眼色眯眯地在阿暖身上劃過,刻意發出一聲浪笑。


    阿暖嚇得噤若寒蟬,我狠狠地一眼瞪回去,抱住阿暖的肩膀快步向前走。


    路過織羽君身邊,見他正被身旁兩名藝伎服侍著飲茶,見我們經過也隻是抬了抬眼皮,麵無表情的樣子。


    真是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家夥。


    黑胖武士將我們爺兒仨安置在商船二樓,推開門便覺一股濃重的脂粉味鋪麵而來,想來是藝伎居住的房間騰了出來。


    我們便窩在這房間裏,提心吊膽地待了一日。期間有仆役模樣之人給我們送來了午飯,我擔心其中有詐,示意老爹和阿暖不要去碰。


    於是晚飯時候,來送飯的換成了那黑胖武士,且當著我們的麵將每樣飯菜都試了一口,最後轉達他們大哥織羽君的意思,說對我們並無惡意,不必擔心,待明日到了奉天府,我們自行離去即可。


    黑胖武士走後,我撫著餓了一天饑腸轆轆的肚子,正要宣布開飯,卻發覺老爹和阿暖皆用一式一樣不明覺厲的眼神盯著我。


    “你們……幹嘛?”我被他們看得有些發毛。


    “那個什麽武士頭子,你認得他?”老爹問道。


    我果斷搖頭。


    老爹便喃喃自語道:“那他安得什麽心呢?”


    我在心底大呼:我也想知道啊……


    當夜色吞噬了最後一抹晚霞,倭國武士船上再度迎來傳統項目:喝酒唱歌撩妹趴。


    我從二樓走廊向下望去,見一層船艙已是一片群魔亂舞,其開放程度比之秦淮河畔的秦樓楚館有過之而無不及。


    姑娘我斜眼望著期間幾個身穿各色和服,如同花蝴蝶般在一群烏鴉武士中廝混的年輕藝伎,暗歎這倭國人的審美實在是奇葩,好端端的年輕姑娘,偏要抹個粉牆一般的大白臉,分辨不出究竟誰是誰;配上鮮紅的一點朱唇,一個個詭異得猶如貞子,也虧得那些武士下得嘴去。


    我觀察了一陣,卻未見織羽君的身影。


    這幫倭國武士,究竟是什麽來頭?


    我取下腰上的荷包,掂在手中百無聊賴地上下拋,拋著拋著,便“不留神”失了手,落在了甲板上。


    我於是下樓,去撿我的荷包。


    期間與兩個藝伎擦肩而過,被她們的秋波眸光在臉上來回逡巡,著實的不自在,於是刻意放慢了腳步,讓她們走在前麵。


    卻見二女經過一扇門時,打趣地相互推搡,一個作勢要讓對方進去,另一個便嬌羞地擺手連連,二人低聲笑鬧一陣走遠。


    我便有些好奇,悄悄靠近那扇門,見門緊閉著,旁邊的窗內亮著燈火,隱約投出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清瘦頎長的,我一眼便認出,是織羽君;至於另一個便不得而知,二人正用倭國語低聲爭論著什麽。


    我刻意放緩了腳步側耳傾聽,斷斷續續幾句入耳,卻依舊茫然。前世看日劇倒是學過幾句日語,但無外乎我愛你、我恨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憑什麽背叛我、我得了絕症之類的無病呻吟,今時今日完全派不上用場。


    我在心底歎息一聲,打算結束這場無用的聽牆角,剛舉步要走,卻依稀聽到窗內的二人突然放大了音量,語氣亦變得淩厲,依稀傳來兩個詞“皇子”、“朱高……”。


    我立時頓住了腳步。


    朱高……熾?胖子的名字,為何會出現在倭國武士口中?


    我正瞬間失神,身邊的門卻驟然被推開,我眼疾手快,閃身躲在了拐角的暗處。


    便見一褐色衣著之人低頭疾步而去,在他身後,織羽君立在門口,望著沉寂一片的江麵,若有所思。


    他們究竟在密謀何事,竟能與大明朝的皇子有關?


    房間裏,老爹與阿暖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已然沉沉進入夢鄉,惟我心煩意亂地來回踱著步子。


    之前便發覺,這船吃水極深;待親身在這船上,愈發覺得這船行駛沉而徐緩,顯然裝著極重的東西。


    加之這群倭國武士令人生疑的身份,若真的跟胖子朱高熾扯上了關係……我著實不能想象,他們是帶著禮物來探望友人的。


    令我萬分好奇的是,他們這一船“貴重的禮物”,究竟是何物?


    從今日上船的情形來看,在一樓甲板船艙和二樓的居所,並未發現什麽能夠儲藏大宗重物的所在,那麽就隻剩一種可能,東西,藏在甲板的下麵。


    我再度踱出房門,俯身靠在走廊扶手上,借著一點月光四處觀察。


    印象中,在一層船艙的後麵,依稀有個不大的暗門。我們上船之時,那暗門口還立著兩個守衛的士兵。如今想來,很可能就是至甲板下儲物倉的通道了。


    如今……我沿著走廊轉到船後端向下望去,見那兩名守衛,其中一名已不見了蹤影,而另一名,正一手握刀一手執酒瓶,靠在地板上睡得正香。


    這倒是個好時機……我心念一動,剛要悄聲舉步下樓去,卻忽然意識到:若甲板下真是十分要緊的貴重物品,不可能不派人二十四小時把守。


    這可如何是好……


    我又在走廊上踱了兩圈,碰巧身後的一扇房門被夜風吹開,夾雜著一股甜膩的脂粉氣息撲麵而來,生生將我嗆了個噴嚏。


    我揉揉鼻子,推門而入。


    一炷香後,身著和服,頂著一張簌簌掉粉的大白臉的姑娘我,腳踩木屐十分別扭地行至暗門口,伸手推了推那把門的守衛。


    那人不耐煩地嘀咕了句什麽,翻身接著夢周公。


    我伸手取了他腰帶上的鑰匙,想了想又拿走了他手中的酒瓶。


    伴隨著“吱呀”一聲輕響,暗門在我身後閉合,一股嗆人的氣味撲麵而來,我趕緊捂住口鼻,才將呼之欲出的噴嚏憋了回去。


    在門口站了半天,我才漸漸適應了這黑暗的環境,低頭見腳下果然是段狹窄的台階,於是嚐試著一步步向下走去。


    奈何這倭國女人的木屐實在不給力,每行一步便要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密室之中,顯得格外刺耳。


    我索性脫了鞋,赤腳緩緩向下行去。


    下了十幾級台階,眼前驟然一片開朗,且有了微弱的燭光。


    我心中卻驟然一緊:有燭火,就說明有人,不知我這身女鬼似的裝扮,能不能蒙混過去了。


    索性定了定神,邊向前走邊捏著嗓子,用前世學過的日語喊了句:“嗨,有人嗎?”


    一句喊完,果然聽到前麵傳來了粗粗回聲:“誰?”


    緊接著,一名手持燈盞的白瘦士兵,赫然出現在麵前,滿臉疑惑地衝我問了句什麽。


    我趕緊滿麵笑容,擺出一副藝伎妖嬈嫵媚的樣子,將手中的半瓶酒舉了舉,又指了指上麵,示意我是被上麵派來給他送酒的。


    這白瘦士兵先是一愣,將燈燭舉高再將我細細打量一番,不敢確定地問了句什麽。


    我敏銳地察覺,他說得似乎是個倭國女人的名字“x子”,理應是將一臉白的我當成了船上藝伎中的一個,於是滿臉笑容忙不迭地點頭:“嗨!”


    白瘦士兵明顯鬆了口氣,瞬間換上一副色眯眯的神情湊了上來。


    我便嬌俏地伸手搭了他的肩膀,順勢繞到他背後,衝他後頸狠狠一記手刀。


    白瘦士兵便晃了三晃,倒了下去。


    我將他踢了踢,見毫無動靜,便將他拖到一邊,再將酒瓶塞到他手裏,做成了醉酒酣睡的樣子,便放心地提起他手中的燈盞,向密室深處走去。


    偌大的一間密室陰冷無比,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刺鼻的氣味混著潮氣氤氳四散,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一時間又想不出那是什麽。


    伸手試了試,木箱皆被榫子釘得牢固,徒手不可能撬開。我隻好將燈盞置於一隻木箱上,四下尋了一圈,卻沒尋到什麽趁手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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