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人,卻未必是什麽好人。”我盯著那群魔亂舞的人影若有所思,“他們是倭國人。”


    “哦!這就是倭國人。”艄公一副動物園看黑猩猩的神情,“老漢倒聽人說起過,倭國彈丸之地,故而倭國人皆身材矮小,卻因自小爭奪糧食地盤而狠辣好鬥,性格乖戾,咱們還是離他們遠些為好!”


    但有時,越是想敬而遠之的人,越是山水有相逢,哪哪兒都碰得見。當夜,我們在一處碼頭停泊,尋了河畔一家客棧投宿。正坐在客棧大堂要了幾個包子當晚飯,便聽門口一陣喧囂之聲,抬眼便見那十幾個倭國武士,帶著七八個藝伎模樣的女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黑胖些的竟還會講些中文,進門便扯著嗓子大聲喝呼“梨花!”


    我正疑惑著梨花是哪個,便見方才立在櫃台後對我們愛答不理的妖嬈老板娘,此刻堆起滿臉媚笑,搖著團扇風情萬種地迎了上去。


    漢奸……我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一眾武士也不著急打尖住店,便在大堂裏團團圍了梨花老板娘打情罵俏起來。


    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又怕這汙穢場麵教壞了阿暖,於是推了推老爹,起身回房間裏去。


    不料與倭國武士們擦肩而過時,我身後的阿暖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我大驚回頭,便見眯著一雙無賴桃花眼的一名倭國武士,正伸手抓了阿暖的手腕,然我家阿暖在我的“悉心教導”下也不是吃素的,二話不說便衝著武士粗黑的手背張口咬了下去。


    那色鬼武士痛得嚎叫一聲立刻撒手,見自己紋著個什麽頭像的糙黑手背上,赫然兩條帶血的牙印,仿佛給那頭像鑲了個相框,瞪圓了雙眼,抬手便要向阿暖臉上招呼過去。


    這邊我早閃身將阿暖護在身後,一腳側踹正中他腰眼。


    那武士吃痛險些跌倒,被身旁的同伴扶著穩住身形,口中哇哇大叫著便要去抽腰間的佩刀。


    我身形不動地擋在阿暖和老爹身前,一臉高手似的肅殺,內心卻暗暗叫苦:


    出門便攤上此等事端,也真他母親的倒黴!


    腦中正飛快思忖著應對之策,卻見一名一襲黑衣、身形高大的武士走上前來,伸手將那色鬼武士欲拔刀的手按了下去。


    那色鬼武士原本罵罵咧咧頗為不服,但被那黑衣武士警告地望了一眼,立時默不做聲地向後退去。


    看來,這黑衣武士是他們的老大……我暗自將他上下打量一眼,見此人三十上下年紀,生得身量極高,肩寬腰窄,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大長腿,若放在前世,天生的超模。


    有那麽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麵前這人頗有幾分熟悉,卻又恍然不知這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抬眼間正對上他的目光,不禁凜然一顫,隻覺這一雙眼睛如同鷹隼,射出的精芒仿佛要將人從外道裏刺個通透。


    此時,妖嬈老板娘亦湊上前來打圓場:“哎呦,誤會誤會,大家和氣生財!”說著,十分諂媚地將手中團扇掃過黑衣武士胸前,“織羽君,請隨我二樓雅間坐吧。”


    那被叫做織羽君的武士向我略略頷首,隨即轉身隨老板娘上樓而去。


    他這是致歉、示好、還是恐嚇?對於織羽君臨行前頗為意味深長的一個眼神,姑娘我著實有些莫名,隻得看著他們一路上樓,轉頭見阿暖正一臉嫌棄地“呸呸”個不停,見我看她,又立時垂手站好,一副惹了事端等挨罵的可憐相。


    我十分嚴肅認真地衝她比了個讚:“咬得好!有我冷家姑娘的風範!”


    心中卻有些後怕:如今阿暖愈發大了,一張小臉出落得嬌俏可人,看來也要扮上男裝才好。


    是夜,我被樓上喝酒調笑、浪叫不已的倭國武士吵得無法入眠,索性披衣起身,獨自在客棧走廊裏徘徊。


    正值歲末隆冬時節,運河河麵眼見便要上凍,往來商船十分寥寥,這一群倭國武士,押送著極重的一船貨物,著實的令人生疑。


    他們,究竟做的是什麽生意。


    我正來回徘徊想著心事,冷不防一隻手從身後驀然伸來,死死勒住了我的脖頸!


    我頓時一陣眩暈氣短,幸而這一世遇襲次數簡直不要太多,倒也練出了幾分臨危不懼的膽識,果斷伸手用力去掰他一根手指。隻聽身後之人吃痛哼了一聲,手上自然卸了些力道,我趁此機會欺身向後,抓住他手臂便是一記過肩摔。


    這情急之下的一摔自然是發揮出了十二成的功力,眼見那蒙麵刺客後背撞碎了一張木桌,掙紮著爬不起來,我從靴筒中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刀,上前一腳踏在他胸口,正要逼問他是何人為何偷襲於我,卻聽見我住的客房內一陣叮當之聲。


    我隨即意識到,刺客不止他一人。而我房裏,還有一個正熟睡的阿暖!


    我一刀戳在刺客小腹,趁他呻吟之際轉身便向屋內衝去。


    見阿暖正被另一名刺客反翦了雙手拚命掙紮,我想也不想便持刀衝了上去。


    與刺客幾個回合交手下來,我意識到此人功夫極佳,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斷斷不是他的對手,然他始終未向我下殺手,隻有一個解釋:他的任務,是將我活捉。


    想通了此關竅的我,反平添了幾分有恃無恐,百忙之中衝阿暖大喊:“別管我,快跑啊!”


    然阿暖雖渾身顫抖不已,卻堅定地搖頭,一副誓與我共存亡的慷慨狀。


    我著實無奈:“傻丫頭,去搬救兵啊!”


    阿暖這才如夢初醒,沿著牆根向門口跑去,不料剛到門口,便與另一名刺客撞個滿懷,被一把抓住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再不束手就擒,我對她不客氣!”


    阿暖被抓令我瞬間方寸大亂,稍分神間背後中招,被大力一擊,人便撲倒在了桌上。


    鼻梁與桌板來了個親密接觸,此刻腥熱的鼻血噴薄而出,偏偏被人卡住了脖子按在桌板上,樣子定然十分狼狽。


    便聽正抓著阿暖的刺客急迫道:“將她綁起來!送到……”


    不料他話未說完,臉上卻驟然現出個極度驚駭的表情,人已歪歪斜斜地癱倒下去。


    在他身後,一襲手持長刀的高瘦身影,赫然是……


    織羽君?我著實的驚詫。


    眼前的織羽君卻麵無表情地一腳踹開癱倒在門口的刺客,手中的刀在暗夜月光下劃出一道長長的殘影,閃電般向正製著我的刺客頭上襲去!


    除了前世的日本動漫外,我是第一次近距離“欣賞”日本武士功夫的搏殺,自覺去掉動漫中玄乎其玄的大招必殺技,這位織羽君的刀法還是十分清雋淩厲的。


    一陣汙血飆過,刺客已成了織羽君的刀下之鬼。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劫持,和莫名其妙的援手,我在心驚肉跳之餘亦不得其解,卻也隻得起身麵對織羽君,十分鄭重地躬身行禮:“多謝武士救命之恩。”


    他身量太高,以至於姑娘我站直了也不過到他胸口,不經意間便見他因打鬥而略有些鬆散的衣襟裏,一條猙獰的傷疤,從左肩胛骨一直向下沒入胸口。


    刀口舔血的日子,果然不容易。


    卻忽見他向我靠近一步,我不禁抬起頭來,見他正低頭望我,張了張口剛要說些什麽,便聞門外傳來老板娘能掀翻屋頂的一聲尖叫:“死人啦!”


    織羽君眉毛一蹙,終什麽也沒說,便提了刀轉身出門而去。


    萍水相逢,他究竟為何要救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夜自然再不能寐,好容易挨到天亮,我叫起了老爹和阿暖,打算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然而禍不單行,來到碼頭,哪裏還有我們船的影子?


    我在河岸上細細勘察一番,見昨日泊船的地方,一片沙石上依稀有殷紅的血跡,心中不禁悲憤傷感:昨夜的殺手,應是來過船上,舵公船夫,隻怕凶多吉少。


    究竟是誰,一路追蹤我至此?想要劫持我又意欲何為?


    如今客船沒了,我們一家在船上的行李家當也悉數無蹤,阿暖瞬間崩潰,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其實我也十分的想哭,但想到若我再哭了,隻怕老爹更是手足無措,隻得忍回了呼之欲出的眼淚,拍了拍阿暖的背安慰道:“想開些,錢財乃身外之物,隻要我們一家人還在一起,千金散盡還複來嘛。”


    口中說得豁達,心中卻在由衷地罵娘:且不說如今“千金散盡”,揚州那座院子拿什麽來買,便是當下,隆冬季節河麵上連艘船影子都沒有,我們一家三口要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


    正束手無策間,卻聽身後一個蹩腳的聲音:“那個……公子!”


    回頭望去,竟是那個會講中文的黑胖武士衝我們跑了過來,見我一臉戒備的樣子,趕忙滿臉堆笑表示自己如維尼熊一般純良,“我們大哥說,你們沒了船,可以乘我們的船到應天府,再作打算。”


    我與老爹麵麵相覷:做他們的船?那不就是“上賊船”三個字的現實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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