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聲音冷冽:“我隻是教導教導你,不要仗勢欺人,尤其是弱女子!”說著,抓著燕爺的手腕一按一翻,便聽一陣清晰的骨節錯位之聲,伴隨著燕爺殺豬般的叫喊,聽得我不禁皺眉。


    見大哥被人製住,他身後兩人立時一左一右向秦朗撲來,又瞬間雙雙倒地。


    “小子你有種!”燕爺口中叫囂著,取出個什麽物件往門口一扔,那小東西著地的瞬間發出炮仗似的一聲巨大聲響,須臾之間,但見七八名粗糙漢子手挽鐵鷹爪從樓下一躍而上,凶神惡煞地衝了進來。


    秦朗麵不改色,眼神卻慎重起來,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將我們三人全部擋在身後。


    “兄弟們,給我往死裏打!”


    隨著燕爺一聲喝呼,率先出手的卻不是他那幫後知後覺的傻兄弟。


    一支紫竹長蕭閃電般向正前麵的打手胸口襲去,再看秦朗,右手中已多出一柄雪亮鋒利的短劍,劍尖一抖直挑右側另一名打手咽喉,與此同時左臂輕舒,兩隻飛刀插入了左側兩名打手的小腹。


    電光火石間解決四人,秦朗身形一轉,劍尖直指帶頭的燕爺。


    奈何此時,被一名打手抓住了衣擺拖倒在地的雲謠,許是驚慌失措,竟一把抱住了秦朗的腿尖叫:“白三爺救我!”


    秦朗被雲瑤所累身形一滯,手中的劍也偏了準頭,從燕爺耳邊一掠而過,還險些被燕爺一刀劈在肩上。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我頓覺十分火大,不顧危險地上前幾步,硬是將考拉熊一樣掛在秦朗腿上的雲謠拽了下來,順勢一把推進了身旁的紅木衣櫃,“在裏麵躲著別出來!”


    秦朗險而又險地躲過一劫,意識到對方終究人多勢眾,恐傷及胖子,遂口中一聲呼哨,瞬間,幾條鬼魅似的黑影從窗口一閃而入。


    我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宮廷暗衛了。


    眼見在自己地盤上要吃虧,燕爺抬手又是一個摔炮祭出,喚來十幾名打手上來助陣。


    一時間,暗衛與打手短兵相接,將一間不大的閨房擠得滿滿當當、防不勝防,姑娘我抬腿踹翻了兩個近身的打手,正打得風生水起,冷不防被一股力道從背後一推,人便一個趔趄,十分不瀟灑地一頭也紮進了衣櫃,“喂!”


    “你也在裏麵躲著!”那清糯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隨即“咣”地碰上了櫃門。


    我十分不服氣地撇撇嘴,方想起向正和我擠在一起且不住發抖的雲謠問道:“這些人是誰?”


    雲謠怯怯道:“地頭蛇。”


    “往日是那燕爺罩著你的?”


    雲謠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


    她這副淒楚可憐的樣子未能喚起我分毫同情,反而愈發令我懊惱:好端端的聽什麽清曲,逛什麽勾欄,猜什麽謎題?這下好了,當朝太子跟揚州地頭蛇搶姑娘,還發展到打群架的地步,這事兒若傳了出去,估計胖子他爹廢了他的心都有。


    我惱火地胡思亂想了許久,直至雲謠怯怯地扯了扯我的衣袖,“白四爺,我聽著打鬥聲遠了,我們是否可以出去了?”


    爬出衣櫃,果見房中空有一片狼藉。我和雲謠跑出門向樓下望去,才發現爭鬥不知何時已轉移到了樓下,偌大的庭院中,客人早已跑得沒了蹤影,隻剩胖子和潘公子坐在一張八仙桌旁,看戲似的觀望著暗衛們收拾餘孽。


    我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胖子身旁的秦朗身上,見他神閑氣定地負手而立,遂舒了口氣:是了,區區幾個地頭蛇,又如何傷得了他?


    我正嘲笑著自己的多慮,卻聽身旁的雲謠輕歎道:“白三爺武功卓絕又俠義心腸,真真令人敬仰!”


    敬仰你妹啊!我皺了皺眉,轉念開口道:“嗯,我三嫂並他的八房小妾,也都這麽說。”


    說完,果見雲謠一張臉更白了幾分,“八……八房小妾?”


    “是啊。”我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此外,他的若幹紅粉知己是否也這麽認為,我就不得而知了。”


    雲謠姑娘眼淚都要掉了下來:“還有紅粉知己……若幹?”


    我正盤算要不要再平添幾個南風館的小倌兒來助助陣,卻冷不防腳下一顫。


    事後想來,應是這木製的回廊本就不牢靠,加之方才被那些打手用鐵鷹爪躍上樓時連釘帶拉扯,便徹底成了豆腐渣工程。


    我和雲謠雙雙隨著垮塌的回廊跌落下去,沒有一絲防備。


    這下完了……


    一陣惶恐的天翻地覆間,忽覺一股柔和力道在我腰間一攬一帶,將我自由落體的加速度化去了七八分,是以當我最終以一個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坐在了地上,也未覺十分的疼。


    然姑娘我落地睜眼的瞬間,卻呆住了。


    之間與我一同跌下的雲謠,此刻正被秦朗端端正正地接在懷裏。


    他的手攬在她腰間,她的頭靠在他胸前,一雙玉臂更是得寸進尺地攀上了他的肩膀。


    “姑娘沒事吧?”


    聽他關懷的一問,雲謠由一臉懵圈瞬間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哽咽的聲調更是一唱三歎,拿捏得恰到好處:“若不是白三爺兩度仗義搭救,隻怕奴家今日……”說著眼圈一紅,兩滴清淚恰到好處地滴落。


    綠!茶!婊!


    而懷抱綠茶婊的某人終於想起還有個墜樓的倒黴鬼,將淒楚可憐的美人溫柔放下,轉頭向我問道:“四弟無恙?”


    你四弟我很恙,非常恙……我咬了咬下唇,忽然覺得眼眶有些酸。


    見我不言語,他歎了口氣,兩步走到我麵前,向我伸出隻手來。


    我便用屁股飛快地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刺蝟似的背影。


    依稀聽他輕聲說了句:“孩子氣。”


    對,我是孩子氣,我孩子氣地決定,打從此刻起,再也不認識秦朗這個人了!


    我便這麽刺蝟似的別扭著,直至我們住進了揚州城北的白園。


    白家三代皇商,說富可敵國有些大不敬,然富可敵省卻毫不誇張。而富人從古至今都有個愛好,就是到處買房子。


    比如這座位於瘦西湖畔的白園,就是白家的度假別墅。園子雖不算太大,卻處處精巧別致、別具匠心。


    在白園等候我們的,除了先一步來打前站的管家,還有從高郵湖傳來的奏報。


    “屬下等在高郵湖鬼門渡一帶探查三日,未見所謂鬼船蹤跡,有若幹漁船行跡可疑,已著人跟蹤打探。”


    花廳中,秦朗將奏報念給我三人聽,“他……閑來無事還潛入湖底搜索了一番,並未見傳說中的章魚怪物。”


    “閑來無事?”胖子眯了眯眼衝秦朗道,“你是覺得他太閑了?”


    “並非屬下意思,”秦朗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他奏報上就是這麽寫的。”


    這位去探湖的,也是個奇葩,我暗想。


    “湖底沒有章魚怪我不覺得奇怪,但鬼船也蹤跡全無,莫非隻是子虛烏有的傳說而已?”潘公子道。


    “往來不少商船都遭到過鬼船的劫持,我覺得不完全是傳說。”我將心中的別扭暫時放下,做個客觀的分析,“隻是,那船僅有骨架,船上皆是赤目長舌的活死人之類的說法不十分可信。我猜想是有人刻意假扮聳人聽聞,加上受害者當時極度驚恐,事後不免誇大其詞。”


    人在極度恐懼的狀態下,往往會放大對象的恐怖程度,這是一種常見的心理學現象。


    “所以,冷姑娘認為,高郵湖作祟的,是人非鬼?”胖子呷了口茶,抬眼望著沉沉夜色中不知何時落起的細雨,若有所思。


    “這世上本就沒有鬼怪妖魔。”我知道無神論的觀念在大明朝很難取信於人,但是,“皆不過是有人刻意臨摹假扮,或是疑心生暗鬼而已。”


    說到底,姑娘我認為,所謂高郵湖鬼船,其實就是一群故弄玄虛的湖匪。


    “說到臨摹,我倒想起樁事來。”潘公子將玉骨扇在掌心一拍,“你們可記得今日在雲謠姑娘房中見到《秋郊飲馬圖》?”


    驟然聽到這個我最為不喜的名字,我下意識地瞟一眼坐在下首的秦朗,見他神色如常,卻又想起他厚此薄彼的一抱,心中終有些悶悶的。


    “此畫真品始終收藏於皇家,世人罕見,摹本更是寥寥。”潘公子沉吟道,“或許是我多心,但這樣一幅畫作卻出現在一名藝伎的閨閣之內,委實有些奇怪。”


    潘公子話音剛落,卻見一侍衛匆匆而來,在胖子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胖子聽罷,眼珠一轉笑道:“你若覺得奇怪,親口問問她便是。請雲謠姑娘進來吧!”


    見一襲黑色鬥篷遮蓋下的婀娜身子向花廳款款而來,我額角不自覺地黑了黑。


    “奴家拜見四位公子,冒昧來見,請諸位公子見諒則個。”


    與幾個時辰前妙音閣出塵仙子、光彩照人的樣子截然不同,此時的雲謠,蒼白的臉頰上依然帶著被燕爺掌摑後的紅腫,額前幾縷亂發上兀自滴著水珠,一隻攥著鬥篷邊的纖纖素手亦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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