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恩寺。


    長結陡然睜開雙目,劍指在眼前一抹,雙瞳各出現一個符文,向著寺廟掃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到放生池正中的石龜上。石龜七尺圍圓,昂頭張口,半水半露,栩栩如生,身上、嘴裏還有水中,散落著不少的銅錢,想是香客們祈福、討彩扔上去的。隻是,有一枚銅錢卻是極為不同,立在龜背之上,兀自轉個不停。


    長結嘴角上勾,露出一絲笑意,也不見他動作,身體卻陡然消失在了半空,再出現時,已經負手立在了池邊。


    花戀蝶睜開一雙勾魂的美目,眸中精光閃動,笑意盈盈地起了身,扭動腰肢,閃身出現在了長結身側,柔聲道:“師叔慧眼如炬,這麽快就找到了端倪!”


    長結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逝,搖頭道:“言之過早!”


    話音未落,池水翻滾了起來,一個個符文如遊魚一般,四下跳躍,靈光氤氳,照亮了半邊天。


    ……


    白石縣白華街。


    高靜楚蹦蹦跳跳,一會兒問問左邊攤子的油傘怎麽賣,一會兒又打開右邊攤子的折扇瞧來望去,忙得不亦樂乎,歡快得像隻喜雀。


    杜青魔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一臉的慈笑。正走間,腳步突然一頓,轉頭望向了東方,眸光深邃,仿若能看穿店鋪,看到城外一般,麵色驟然肅穆,輕喚了一聲:“楚兒。”


    高靜楚轉過頭來,望向了老頭,雙眉一挑,立時收了嬉皮笑臉。


    ……


    錢北院。


    院子中所有的人皆是一動不動,包括楊韓丁、侯震和梁學才三個修士,全都成了泥塑石雕似的,有的怒目圓睜,有的一臉調笑,有的興致勃勃,人間百態。而趙心一胸口洇紅了一大塊,便是那副將第一鞭的戰果,連帶著貼著胸口的銅錢也被鮮血洇濕,發出淡金色的光芒,微微跳動,有如心跳,與佛堂的波動隱隱相合。


    老黃狗一個閃身出現在了趙心身前,打量了一會兒銅錢,呲牙怒罵:“這個賊老道竟然在老子眼皮底下做了這麽多的手腳!”尾巴用力一甩,重重地抽在了趙心一的臉上,趙心一驚醒,老黃自己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又將老道士罵了個狗血噴頭。


    趙心一驚道:“怎麽回事兒?”


    老黃怒道:“還不都是賊老道搞的鬼!”


    “我師父?他人在哪兒?”趙心一喜出望外。


    “死了!”老黃沒好氣訓斥道,“趕緊給老子滾進來!”說著,怒氣衝衝地進了佛堂。


    趙心一滿腹狐疑,趕忙跟了進去,進入佛堂之後,發現佛堂四周籠罩著一層金色的光輝,不由皺了皺眉。


    老黃冷哼一聲,道:“先前你小子突然在這裏昏倒,八成也跟賊老道布在此地的陣法有關!”


    趙心一試探道:“到底怎麽回事兒?”


    “那就得問你了!”老黃盯著趙心一的胸口,“你脖子裏掛著的銅錢也不知老道士做了什麽手腳,跟他在這裏設下的符陣有了共鳴!”


    “符陣?”


    “說不定就是一個大寶庫,藏著數不盡的妖丹!”說到寶藏,老黃眼珠子一轉,馬上換了一副嘴臉,滿臉的仇恨立時消失不見,反而雙眼放出綠光,哈喇子流了一地,抬起一爪推向了居中的高台佛像,看似輕描淡寫,似乎根本就沒用力,但幾百斤重的石像卻乖巧地移了個位置。爪子淩空向著地麵一撓,地上的石板,連帶著下麵一塊厚實的土方整整齊齊地被挖了出來,露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地洞,暗黃色的光輝從洞口閃出,一下接著一下,非常有節奏,仿若心跳一般。


    老黃向著洞口望了望,看那架勢,似乎是準備跳進去。


    “你要幹嘛?”趙心一一頭霧水地走到了近前。


    “這裏興許就是賊老道留下的寶庫?”老黃狗語帶誘惑。


    “我師父來過這裏?”趙心一更是疑惑。


    “你他娘的忘了幾年前你和賊老道想抓野狗吃,反連累老子也被狗咬了?”老黃氣不打一處來。


    趙心一豁然開朗,“你的意思是說這裏原來有野狗?”


    老黃白了他一眼,“感情你是一點也不記得了!還記不記得賊老道當年在巷子裏開壇做法?”


    “哦!”趙心一全想起來了,“當時,老頭騙附近的百姓說這裏有厲鬼作祟,連做了三天的法事,最後騙了一貫錢!”一臉追憶之色,想到那段時光,不由對老道士心生思念,一陣心酸難以自抑。


    老黃狗哼了一聲,“賊老道當時可沒說謊,隻不過不是厲鬼,而是魔教中人,應該是血魔宗的人!”爪子指向了地洞口,“這裏乃是三陰交匯之處,陰煞之力外泄,住在附近的百姓皆不得善終,久而久之,住戶越來越少,野狗橫行,正是當年的野狗巷。血魔宗的人偶然尋到這裏,正有益他們修煉魔功,於是便在這裏暗造洞府,在此處吸血、抽魂、練魔。總共十幾個人,個個窮凶極惡,修為還都不是太低。為首的一人名喚‘噬血魔王’,凶名赫赫,據說修為已經到了金丹期巔峰,神出鬼沒,又有一身陰煞邪功,周邊不少人就是死在了他的一雙魔爪之下!”


    “他們後來怎麽樣了?都被我師父殺了?”趙心一在洞口張望了一圈,一臉的不信。


    “少廢話!”老黃狗一爪把他推了進去。


    趙心一暗罵一句,身子一旋,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轉眼打量,四壁和地上都有些石塊,深約兩丈,倒像是口枯井。閃爍的光輝正是從西首的一大塊石板邊緣透出,石板一人多高,三尺來寬,是枯井中最大的一塊石板,石麵斑駁。


    “入口應該就是這裏了!”老黃說話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趙心一的身邊。後者看得正入神,冷不丁被嚇了一跳。老黃嗤之以鼻,爪子在地上一頓,井口傳來一聲響,倒在地上的佛像自行立了起來,重新堵住了井口。


    枯井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趙心一趕忙去摸火折子,四下卻突然自行亮了起來,老黃狗渾身放光,隻見他向著石板右爪一劃,一道淩厲的金色光輝落到了石板上,卻隨即消失不見,沒有一點動靜,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老黃皺了皺眉,又揮一爪,加了幾分力道,可這看似不堪一擊的斑駁石板卻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又揮下了第三爪,依然如故。老黃鼻孔裏噴了口氣,顯是氣惱,又要揮下第四爪,還未發力,驟然瞳孔一縮。


    “走!”


    老黃還未來得及動作,趙心一更是雲裏霧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四壁玄青色光芒閃耀,空中對撞凝結,化作三層八角塔,將一人一狗困在了其中。


    “賊老道!”老黃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比狐狸精都賊!”


    趙心一打量一圈玄光八角塔,驚道:“這真的是師父布下的?”他很難把那個印象中隻會坑蒙拐騙的師父跟這麽厲害的東西聯係在一起。


    “除了那老賊還能有誰!”老黃呲牙咧嘴,極是憤怒,向著東首一爪拍了去,一隻金光利爪直抓光壁。


    “當。”兩者相撞發出一聲金屬交擊的脆響,金光利爪被彈了回來,老黃舉爪拍散,怒氣更甚,又是一爪拍了去,結果依舊。


    趙心一雙眼一亮,道:“這該不會就是師父所說的‘玄塔符’吧?”越看越是吃驚,越看越是豔羨。


    老黃卻是另一種模樣,瞠目結舌,驚呼道:“你說這是玄塔符?”


    趙心一被他嚇了一跳,疑道:“怎麽了?不就是玄塔符嗎?”


    “上古十大神符之一的玄塔符?”老黃見趙心一這個樣子,差點驚掉下巴。


    趙心一呆了呆道:“這麽大的來頭嗎?”


    老黃看待白癡一樣,死死地盯著趙心一,揚起魔爪,想要一爪弄死這家夥,卻深知不能這麽做,最後強壓怒火道:“小子,你最好有辦法破了這符!”


    “容我想想!”趙心一陷入回憶。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趙老道慢悠悠地行走在山野道路上,趙心一還是個頑童,七八歲的年紀,根本閑不住,一會兒逗逗老黃狗,一會兒摘花,一會兒追鳥,玩得不亦樂乎。


    趙老道氣喘籲籲,手拄竹幡,擺手喚道:“徒弟,過來歇會兒,再這麽走,為師就要累死了!”


    趙心一嘟嘴,有些不高興,“有新故事嗎?”


    趙老道苦笑道:“新故事沒有了,不過,為師可以給你講個新符!”


    “什麽新符?有趣嗎?”趙心一將信將疑。


    趙老道眼珠子一轉,笑道:“自然是有趣!”


    趙心一略一猶豫,還是走了去,靠著趙老道,尋塊小石頭坐了下去,趙老道咳了咳,伸出一雙老腿,趙心一翻了個白眼,舉起一雙拳頭幫他捶了起來。


    趙老道侃侃而談,“為師今天給你講的符名喚‘玄塔符’——符化玄塔,壁如鏡,困獸垂影自相鬥,任他凶殘修羅魔,休想出我七玄塔!”


    趙心一雙眼發亮,瞬時來了興致,催道:“師父,這是什麽意思?”


    趙老道得意地捋了捋長須,示意趙心一繼續捶腿,後者嬉皮笑臉,捶得賣力不少。


    “玄塔符,乃是一種極厲害的符文,一層玄塔便是一階上品,二層便是二階上品,傳說最高可達七層,那便是神符,毀天滅地無所不能!”趙老道嘻嘻一笑,“而這符更為玄妙的地方是它借力打力的靈巧,讓困獸自打自耗,施符者坐收漁利!一般而言,一層玄塔便可困住築基期二層以下的修士,三層玄塔連元嬰期的修士也能困住!”


    “這麽厲害!”趙心一眼放綠光,“師父,你能凝練出幾層?”


    “以為師的修為,自然隨隨便便也凝練出個五、六層來!”趙老道自信滿滿,“想不想學?”


    趙心一點頭如小雞啄米。


    “想學就得讓為師看看你的誠心!”趙老道一本正經地道。


    “師父盡管吩咐!”趙心一手拍胸脯。


    “好!”趙老道拍手稱讚,手一伸,“拉為師起來!”趙心一趕緊起身把老頭拉了起來,趙老道滿意地點了點頭,“走,拉著為師到前麵鎮上去!”


    “不是要教我畫符嗎?”趙心一迫不及待地道。


    “邊走邊教!”趙老道生怕煮熟的鴨子飛走了。


    ……


    老黃狗開口:“這麽說,這定然就是玄塔符了,賊老道可教你破解之法了?”


    “好像沒有!”


    老黃狗一蹦老高,怒道:“怎麽可能!賊老道平日裏那麽多的話,不可能沒跟你說過破解之道?”


    趙心一滿臉苦瓜相,“你也知道,老頭向來話多,再加上,我一直以為他說的都是騙人的,他的很多話也就是左耳朵聽,右耳朵直接就冒了出去,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好好想!”老黃恨鐵不成鋼,“想不到,咱倆死在這裏都沒人知道!”


    趙心一抿嘴思索,眉頭越皺越緊,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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