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她打抱不平了?”


    “當然沒有,那是馮律師自己的選擇,你說過要學會尊重當事人的意見,我記得牢著呢。馮律師也說了,之所以找我幫忙,不是要我協助爭財產,而就是作為當事人,想有個律師相陪。”


    章柳鬆開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調侃道:“我都聽見你打抱不平的俠女之心在咕嘟咕嘟的叫了。”


    “切,我替馮律師鳴不平是一回事,辦案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兩者不可混淆,律師要理智,要果斷。”


    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章柳恍然覺得林睿已成熟的超乎他的預期,她的眼睛從容優雅,閃爍著勇敢的火苗,原來他們三個都在渾然不覺的變化成另一副樣子。要是失去了林睿,他的下輩子該怎麽辦啊,突如其來的悲傷湧上來,眼睛潮濕了,他想跟她結婚,生子,過普通人的生活,一起辦案子,去做許多許多的事情。


    他就是喜歡和她待在一起,朝暮相處,抑或朝思暮想,他凝視著她,語氣哽咽,“那你辦了這麽多離婚案件,還相信愛情嗎?”


    “原來章大主任也會有這樣的擔憂啊,但當初是誰讓我接觸離婚案件的,還說年輕律師不要挑案件類型,各式各樣的案件都要去辦一辦,才能得到鍛煉,業務技能才能增長。”


    她模仿章柳的口氣說,章柳伸手撫摸她額前的發,擱在如今,他是再也不會講這種好為人師的話的,那個他再也沒辦法負責任的女人現在用曾經來質問他,此刻他愧疚、自責,無所適從,說不難受是假的。


    但那好像也不是難受,而是一個男人深沉的挫敗感。


    “你還相信嗎?”


    林睿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苦楚,不用去猜,肯定和葉雅歌有關,但她不願過問,哪怕隻問一句,她甚至不願讓他察覺出自己的發現,以免他左右為難。她怪過他,理解過他,但現在她全然不在乎了,哪怕昨天下午葉雅歌指著她的鼻子,一件一件的訴說和章柳度過的愉悅時光,不乏他們的纏綿悱惻之處。


    從頭到尾,林睿保持沉默,假如沒有強大的愛,沒有人能受得了,但她卻對葉雅歌抱著理解與同情,這種感受讓她冷靜異常,冷靜到令葉雅歌抓狂。


    她調整狀態,說:“我一直想找時間謝謝你,要不是你不厭其煩的教導我,說不定我還是一個稀裏糊塗,把法律書籍當聖經,永遠抓不住重點的失敗的小律師,而我現在不僅相信自己的業務能力,也相信愛情。”


    “你想跟我結婚嗎?”


    他又問了,再拒絕顯得矯情,林睿脆生生的道:“想啊。”


    “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可能會遇到流言蜚語,還有意料不到的傷害。”


    林睿的心瞬間化了,他懂,就夠了,一切都無所謂了,一切的一切都滿足了,他還是往昔裏她深愛的仰望的章律師,想到這,她忽然要落淚了。


    他擁抱她的雙手充滿了倔強,林睿沉浸在他給予的怦然心動的甜蜜裏,兩人的眼眶都紅紅的,冥冥之中有種無法動搖的約定,用彼此的溫度溫暖彼此的脆弱。


    很快的,章柳買好了房子,即是商陸推薦的樓盤,用林睿的名義買的。林睿幾乎是捂著嘴巴瞪圓眼睛欣賞他送的厚禮,也取出所有的積蓄,買了一輛新車送章柳,他傾其所有,她也要這麽做。


    新車不及章柳之前開的,許多律師寧願貸款也要買一輛高檔的車,以顯示自己的收入和層次,可章柳並不在意似的,開著林睿送的車到處招搖,在行動和堅持麵前,因葉雅歌主動坦承而起的謠言顯得微薄而可笑。


    葉雅歌堅持沒走,不知道她在捍衛最後的尊嚴,還是為了醞釀新一輪的計謀,仍然在死死抵抗。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愛的是章柳,還是愛的是爭一口氣,讓高勝群出麵,高勝群任她使喚似的,賣力的令人咂舌,不惜餘力動用人脈,本說不再管人事的王主任迫於人情反悔,找章柳重新商量。


    章柳焦頭爛額,又不好同林睿講,林睿從旁人那聽說了後,旁敲側擊的暗示他留下葉雅歌,她的心因愛而變得無比寬廣。搞到最後,麵子是林睿給的,葉雅歌不明白林睿怎麽有那麽重的心機,每次她都扮演老好人的角色。


    和高勝群的父母見了麵,雙方家長相談甚歡,兩人的關係在葉雅歌的拖遝和僥幸麵前就這樣確定了,欠別人的人情總歸要還的,沒有一個人,可以無限製的利用另一個人。這不是葉雅歌夢想中的結果,但她想要在笠州待下去,需要高勝群這個保護傘,高勝群牽她的手,她沒有拒絕,吻她,她也沒有拒絕。


    或許她並不明白如何得體的,合適的,在高勝群會接受的範圍內去拒絕他,和章柳在一起時,章柳是她的保護傘,在紐約時,姨媽是她的保護傘,除了上天賞賜的美貌帶給她的便利與優勢,真實裏的葉雅歌並不像她嘴上說的那般強悍,麵孔流露出的那般精明。


    一個人的本性難以磨滅,在某個方麵,她依舊是喜歡坐在夕陽裏遙望雲卷雲舒,文藝氣息濃烈的姑娘,但捉弄人的世道,又曾饒過誰。


    章柳那邊轟轟烈烈,葉雅歌淒淒慘慘,高勝群完全爆發成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形象,大概女人所期待的好男人即是如此模樣,他在所裏其他人麵前表現的越完美,葉雅歌越感卑微。


    他們都說高勝群是非常愛她的,在中年人的世界裏,所謂的愛就是待她好吧。仿佛曆經了世事滄桑,有個人待自己好,比有個人口口聲聲愛自己要重要百倍,可年輕人的愛情呢,愛一個人便是愛一個人,即使那個人對自己不好也沒有關係。


    一夢入中年,葉雅歌不願相信,她是一個畏懼變老的女人,身體裏永遠住著二十歲的青春洋溢的靈魂,跺跺腳,章柳就會來哄她,生氣一撅嘴,章柳恨不得摘下星星賠禮道歉。


    她意識到敵不過林睿了,章柳已經宣布舉辦訂婚儀式,在他送給林睿的房子裏,所有人都要去參加,她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要去。她試圖想了解一些內情,阻止儀式的順利舉辦,然而從杜向梅口中什麽也挖不出來,能合作時,杜向梅敬她為葉小姐,葉主管,不能合作時,杜向梅聽到她的聲音就把電話掛了。


    章柳買了新房子,對杜向梅來說是驚喜的轉折,他們在新築的愛巢裏過他們的小日子,她在老地方隱藏她的大秘密,互不幹擾,也用不上葉雅歌了。


    葉雅歌被全世界拋棄了,高勝群也守著她,他察覺出她的情緒不穩定,以為她在日常生活裏碰到了不順心的事,擔心她犯傻,便一有空閑就陪她。他在子衿太太和葉雅歌的母親那發誓,不介意葉雅歌有舊病複發的征兆,他像是真的愛上她了,愛她的全部。


    一次葉雅歌坐到飄窗上發呆,他望見了,上前抱住她,從背後溫柔而緊緊的抱住。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高勝群的唇齒倚在她的耳邊,輕聲問:“你不舒服?”


    葉雅歌沒有回答,她依賴他,同時對他是冷淡的,她這種天生高傲的人,在骨子裏並不懂得如何才叫討好。他靠的如此之近,她能聽見急促的喘息聲,猶如一輛由遠及近的孤獨列車,她故意慵懶的向後放空,他用整個身體支撐著她的重量,她是輕盈孱弱的,瘦小美麗的像一隻蝴蝶。


    葉雅歌微閉眼,她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疲倦的安全感,就想這樣一動不動的睡一覺,直到天荒地老,更可怕的是一個按捺不住的念頭蹦出來,章柳要結婚了,她也跟高勝群結婚吧。


    嚇了一大跳的汗水漣漣,瞥見他的褲腰上別著一串鑰匙,這似乎是他這種職業的標誌性裝束,葉雅歌對著那串鑰匙竟清醒起來,微微皺眉,她並不討厭他,討厭的是他身上的陌生感和如死水般的溫情。


    坐直身體打量笠州的初冬傍晚,同樣是灰蒙蒙和一片慘淡,看上去明天要刮風,最好能下大雨,在行動上什麽也做不了,至少在心理上讓她感覺章柳和林睿訂婚是錯誤的決定。


    她笑起來,帶著自嘲和無能為力,高勝群誤認為她的心情變好了,高興的問:“我們出去吃飯吧,去你喜歡的那家法式餐廳吃焗蝸牛?”


    “我媽做飯了吧,我回家吃。”


    葉雅歌緩過神,從飄窗上跳下來,這是在高勝群的房子裏,他下班後接她,沒說原因就把她帶到了這裏。這是她第一次來,對高勝群興高采烈介紹房子的布局提不起精神,唯獨對房間裏的飄窗興趣濃厚,倒不是她要跳下去,而是有太多關於窗戶的回憶。


    那個人答應給他買一套房子,有朝南的大陽台,有落地窗,葉雅歌已陷在往事裏難以自拔。據說懷舊的人,往往過的都不是很幸福,但失去了章柳,人生還有幸福可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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