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開始,笠州的大小餐廳但凡有條件的,都裝上了落地窗,你在窗前看風景,窗外的人在看你。林睿沒有看到曲仲謀,曲仲謀卻看到了章柳落座,真是巧的很,這不就是在停車場擦到他車的那個男人嗎。


    他來幹什麽,並且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林睿,在偏執狂的眼裏,每一個和林睿靠近的男人都是曲仲謀的情敵。


    陸渺加了幾道菜,章柳夾菜,問林睿:“林律師,再吃點吧。”


    林睿盡量不看他,偏著頭說:“章律師你吃吧,我吃飽了。”


    陸渺笑道:“林律師心情不好。”


    章柳似隨意的問:“因為什麽?”


    陸渺光笑,林睿道:“沒有,沒有心情不好。”


    陸渺道:“你們吃著,我去下洗手間。”


    隻剩下章柳和林睿兩個人,氣氛尷尬到極致,她向窗邊偏著腦袋,他偏著頭看她。


    章柳給她夾菜,“陪我吃一點吧”,放在她碗裏的是一筷子涼拌海帶,林睿的餘光瞥到,內心猛然悸動,雙手抓緊單肩包,準備隨時逃走。她臉上的紅暈平陳流轉,猶如傍晚的霞光,而章柳是那片包容寬闊的天空。


    他像孩子般拽著她的胳膊問:“發生什麽事了啊?在擔心芳芳?”


    林睿的眼淚幾欲流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一樣,在喜歡但隻能做逃兵的男人麵前都有流淚的衝動。


    她越是這樣,章柳越是著急,他不能讓她這麽一直討厭他,再這麽下去,他會全線崩潰的,說:“林律師,請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要躲我。”


    “我沒有啊。”


    “除了沒有,你能說點別的嗎,如果你一直這樣對待我,我隻能轉所了。”


    章柳生氣了,他氣的是自己的無能,氣的是每次隻要他一出現,林睿都像見到掃把星似的,再熱烈的氛圍也急轉直下,仿佛她討厭他已經討厭到了骨髓裏。


    林睿想著成年人總愛說話隻說三分,但今天不道明來龍去脈,恐怕是糊弄不過去了。他生氣時臉上還掛著笑,那樣子隱忍而讓她心疼,說明白吧,說明白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了。


    林睿道:“章律師,你有女朋友的,我也有男朋友。”


    章柳愣住了,這是什麽破理由,說:“即便你有男朋友,你見我也沒必要躲啊。”


    林睿使勁張了張嘴,好像用盡了今天所有的力氣,“我要注意自己的名聲啊。”


    章柳心痛的滴血,林睿感到指尖一陣疼痛,低頭一看,一隻手的指甲劃破了另一隻手的手指頭,一道殷紅的血。章柳也看見了,拿起紙巾幫她擦拭,林睿從他的手裏抽出手指,像驚慌失措的小兔子。


    章柳道既難過又著急,說:“我沒有女朋友,淩靈不是我的女朋友,那時他們編造出的謠言。”


    曲仲謀火冒三丈,溫情的一幕幕像釘子似的直戳眼睛,計謀全部拋在腦後,如被激怒的獅子般衝進飯店站在林睿麵前,嚇了她一大跳,他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的,難道在她身上安裝了跟蹤器。


    隨著他的靠近,林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而林睿臉上的吃驚和慌張引得曲仲謀產生了更強烈的怒火,他想著如果你沒背著我偷偷摸摸的幹見不得人的事,你緊張什麽啊,你慌什麽啊。他越想越氣,見章柳手裏還抓著沾了血跡的紙巾,欲伸手打章柳,歸來的陸渺見此情形,嗖的抓住他的衣領向後一拖,一米八的大個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懵了,踉蹌往後退了幾步。


    陸渺道:“小夥子,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好說。”


    林睿看都不想看曲仲謀一眼,他晚上吃錯藥了吧,這鬧的是哪出,端坐著歎了口氣,“你要幹什麽呀!”


    章柳想起來他是林睿的男朋友,在寫字樓下麵的停車場,他親口告訴章柳的,可他為何直接過來就要打人呢。也許是誤會了吧,章柳再喜歡林睿,也沒想過要在他們中間插上一腳。


    章柳站起身,伸出手友好的說:“你好,我們之前見過麵,我叫章柳。”


    林睿的表情已不能用吃驚來形容,瞪大眼睛問:“你們見過?”


    章柳給曲仲謀留麵子,閃爍其辭道:“噢,在樓下的停車場偶然間遇到的。”


    此刻曲仲謀的血液裏充滿了羞恥二字,他們三個聯合起來對付他一個人,當真氣昏了頭,陰陽怪氣的說:“章律師你好啊,上次你在停車場撞了我的車,我看在你是林睿同事的份上,隻讓你賠了五千塊錢,怎麽了,你不服氣嗎?”


    他的眼睛發出精明透頂的光,嘴臉活像一個耍無賴的流氓,一隻亂咬人的瘋狗。陸渺作為旁觀者,實在看不下去了,是什麽人給林睿介紹的男朋友,這種素質的男孩子她頭次見,嫌棄的“哎呦”了一聲。


    林睿已惡心到微閉眼睛,對於曲仲謀愛財如命,她隱隱開始體會到了,但擱在林睿的家庭環境裏,加上她習慣性的把人往好處想,那他的種種吝嗇行為也可以理解,畢竟賺錢是艱難的。


    但他現在說的話太刺耳了,她有種衝動想和曲仲謀辯論一番,告訴他,“請你尊重我的同事,你沒資格對別人指手畫腳!”


    可她到底沒站起來,好像那樣做,就暴露了她喜歡章柳似的,他說淩靈不是他的女朋友,說那是謠言又怎麽樣呢,在漫長的,他獨身的日子裏,他也沒喜歡上自己啊。


    其實他還是那個章律師,把對一個女人紳士和喜歡一個女人分的清清楚楚。


    她無力開口說話,讓他以為曲仲謀是自己的男朋友又如何呢,撇清和曲仲謀的關係,隻是徒勞的虛榮而已。


    章柳為了照顧林睿的情緒,收回在半空中懸著的手,微笑著說:“服氣,怪我開車大意,撞壞了曲先生的車,多虧曲先生海涵,抱歉,真的抱歉。”


    林睿依然沉默著,曲仲謀見章柳放低姿態,總算搏回了一點麵子,對林睿說:“天不早了,你跟我回家吧。”


    林睿道:“我在吃飯,等吃完飯我自己會回去的,謝謝曲先生關心了。”


    曲仲謀道:“你走不走?”


    陸渺道:“小夥子,你現在隻是和林律師在相處,還沒到男女朋友的程度,林律師有她的人身自由啊。”


    曲仲謀嗤之以鼻,你這個老太婆懂什麽人身自由,是想著趁虛而入,挖牆角吧。他打聽過了,盧拉薩的家世顯赫,雖然殘疾了,但看在錢的份上,想嫁給他的女孩子也是一把一把的。


    反正他是林睿男朋友的謊言已被戳穿,曲仲謀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向林睿坦白,把話說清楚,她願不願意做他的女朋友。不願意的話,那他們從此分道揚鑣,他也不花精力耗下去了,好騰出時間尋找下一個目標;原意的話,那她必須遵從做別人女朋友起碼的要求。


    曲仲謀大聲問道:“林睿,我們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我陪你吃,陪你玩,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話,你覺得我曲仲謀這個人怎麽樣?你想做我的女朋友嗎?”


    林睿很想說“我不願意”,可她說不出口,她能感受到章柳的目光像聚光燈似的打在她的身上,顯得她荒謬而可憐。當她對章柳心存僥幸時,經常在工作中醜態百出,像個小醜;當她徹底放手時,她在他麵前依然是個小醜。


    林睿揉了揉頭發,向店外走去,身後曲仲謀的聲音飄過來,“林睿,我送你一句話,你自身的條件你自己清楚!好自為之吧!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林睿沒有回頭,身體是顫抖的,冷的她推開門時,仿佛正是寒冬臘月的錯覺。夜晚的風狂野而錯亂,吹的頭發劈裏啪啦的打在臉上,從左邊扇了她一個耳光,又從右邊扇了她一個耳光。


    章柳跟上來,拉了拉林睿的手臂,林睿甩開他的手,他沒有放棄,想讓她停下來,以免她胡亂的走啊走,走到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章柳輕聲喚著,“林律師,林睿,林睿……”


    林睿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大珠大珠的向下落,在狂亂的風裏流到了她的頭發上,流到了她的嘴裏,流在了那顆不停在後悔,後悔為什麽要哭的心上。


    她仰起頭甩甩頭發,似乎迎著風,淚水會風幹的快一點,章柳打算用襯衫的袖子,或者自己的懷抱去溫暖她的悲傷。不再管她已經有男朋友,他已經有女朋友之類的誤解和錯過,他隻想告訴她自己喜歡她,讓她不要再這麽難受了。


    在她的躲閃中,章柳攬住她,把瘦小的身軀圈在他安全的臂彎裏,林睿捂住臉,不敢去看任何事物,章柳挪開她的手,鼓起勇氣說:“林睿,我……”


    林睿不想再聽到任何安慰的話,他不懂,他根本什麽都不懂,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打斷他的話,“章律師,我沒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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