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劉馨“秘書處”名單中提到的人便得到了通知,知道自己“將被重用”,並需在今晚拜見高務實。一眾人等雖然不知道這重用究竟是如何一個重用法,但還是根據自身情況紛紛做了準備。


    高務實依舊去戶部當值,順便接待來訪的吏部與兵部兩位尚書。


    吏部尚書楊巍是來詢問關於明年百官俸祿預存情況的。“來年官俸預存製度”是高務實“收攏財權”之後的新舉措,不過其實類似的做法以前也不是沒有,隻是高務實將其製度化和標準化了,並且將之加入了戶部的國家財政預算體係當中。


    由於這個國家財政預算體係是一個相當浩大的整體工作,因此各部衙都需要在年前與戶部聯係協商,達成一致。


    否則的話,你要是不積極主動來找,那來年你部衙的錢不夠可就不關我戶部的事了,我戶部又沒損失,您老愛來不愛。


    話雖如此,六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之類的衙門真要是連辦公經費都不夠,肯定到時候也能去找皇帝申述,隻不過這事一來丟臉,二來也顯得堂上官能力不夠,大家肯定是不樂意發生這一幕的。


    吏部和兵部是實學派的基本盤,來找高務實也不怎麽擔心會被卡脖子,不過這兩部今年的預算都比往年高了一些,所以還是得早些過來與高務實通通氣。


    這兩部的支出之所以會提高,吏部方麵其實是被戶部和兵部給“害”了。


    先說戶部,由於戶部收權並改成了四侍郎製,正式變成“大戶部”,光是兩署十三司便多了好多官員,戶部人員整體膨脹了四成。這些官員雖然屬於戶部,但天下官員的“編製工作”責任在吏部,發俸祿也要在吏部先通過,因此楊巍反而要來向高務實說明情況。


    好在兩署十三司與原先的各省司頗有區別,最大的差別在於兩署十三司的用人貫徹了當年高拱的一個著名觀點:進士少而舉人多,舉人中有實才而不精於文章者大有人在,故當多用舉人。


    這當然是個很務實的觀點,春闈每三年才有一次(除非開恩科),雖然中試人數並不固定,但通常一次也就三百人左右,平均來說每年能“當官”的隻有一百人。


    大明如此廣大,致仕退休者、政爭失敗者、丁憂守製者、因故掛冠者……各種各樣的離崗官員都可能超過這個數,光靠那點進士能管什麽用?


    進士們真正的意義在於做大官,繼而刺激民間向學之風,而真正在基層辦事的官員在大明實際上是所謂“吏員”,他們並不在“官”這一階級。


    但問題也出在這個“吏員”上,很多地方上的吏員,其職務幾乎是世襲的,雖然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讓該家族在主管項目上擁有充分的“經驗”,卻也一定會形成很多弊端。


    比如某縣的財務工作始終是某家族負責,則其縣尊不管如何換來換去,都無法深入“改革”當地弊病,而該家族卻會形成越來越強大的地方實力,隻手遮天、胡作非為。


    所以高拱生前就一直有意改變這種情況,隻可惜天不假年,他的很多改革還隻是開了個頭,或者提出了“指導思想”,自己便撒手人寰了。


    高務實作為他的衣缽繼承者,自然要把很多改革繼續推進下去,但與後世搞改革一樣,改革總是會由淺水區進入深水區的。


    到了深水區就有深水區的講究,任何實踐都是不斷發展的,新情況、新問題層出不窮,沒有任何改革能畢其功於一役,不可能一勞永逸。


    當前,大明的實學派改革基本上已經進入攻堅期、深水區,一些問題之所以難推進、難解決,是因為有的屬於體製機製遺留的老問題,有的屬於前進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有的源自思想觀念障礙,有的受到利益格局掣肘。


    改革中遇到的問題,隻有靠進一步改革的辦法來解決。這種時候,最關鍵的兩點在於:一是旗幟鮮明,態度堅決;二是措施得宜,進退有度。


    具體來說,高務實在前幾天的一次實學派高層聚會中,就提到了當前實學改革之“四要”:方向要正確,措施要精準,推進要有序,步調要一致。


    方向要正確,是指實學派改革始終要記得自己的目的。改革不是為了實學派及其官員們自身的利益,而是為了確保大明這個國家能夠通過改革獲得好處,於國於民都要有益。既不能是損公肥私,也不能偏重某士農工商某一階層,導致國家不穩,治理失序。


    措施要精準,是指實學派官員們在具體的工作措施當中要有針對性,要能實際解決問題。這一點高務實非常看重,並認為這是實學派與心學派的一個極大不同。


    他當時便強調說,躋身於實學派的官員,一定要具備解決問題的能力與態度,不能遇事就打太極,得過且過,把問題推給接任者。


    推進要有序,是指改革的推進要有計劃,不能盲目。改革一定要知道先做什麽後做什麽,先做的事情要能給後做的事情提供基礎。


    他舉例說,就好比現在大家都知道海關稅的重要性了,但如果沒有之前的開關,沒有京華大筆投入建設海港,沒有建立艦隊打擊海盜、逼迫沿海私商放棄走私入境為“良商”的話,那現在一年能收的銀子,可能也就還是之前那十來萬兩,怎麽可能翻了將近三十倍?


    步調要一致,指的是實學派內部要保持團結,推行政策的時候要能齊心協力,而不是互相扯皮拖後腿。


    這一點看起來有些像高務實要樹立個人權威,但其實他的出發點還真不在這。整個派係團結起來做某件事的時候,除心學派之外的其他派係或無派係官員哪怕持不同意見,也一定不得不斟酌一番。


    甚至就算是心學派,通常也不會很樂意與實學派發生激烈的衝突,這一點在申時行當政時期是非常明顯的。當然,王錫爵回京之後,心學派的作風有日漸轉硬的趨向,不過也沒有完全變化罷了。


    言歸正傳,兩署十三司中除了兩位侍郎和各司正副主官之外,其餘具體負責辦事的官員清一色由舉人身份的候補官員充任,基本都是八九品的小官。


    這些官員人數雖多,俸祿倒不高,吏部來高務實這裏商議,本身也隻能算走個過場,畢竟高務實自己設立的機構,不可能不管飯。


    兵部這邊的情況則麻煩一些,因為相較於去年和今年,他們為明年做出的財政預算提高了著實不少,梁夢龍親自帶著四位侍郎中的三位同來,便是讓三位侍郎分別說明——戎政侍郎不必來,因為京營現在是生產建設兵團負責出錢出力,戶部不插手那一茬。


    兵部來商議預算,規格很高,排麵十足,但其實歸根結底來講,花錢變多的原因主要出在高務實早有預計的三個方麵。


    第一個方麵,當然是戰前儲備。大明明確態度要一舉覆滅殘元,這事已經有好幾年了,由於之前皇帝態度堅決並且發力過度,甚至還鬧出了西北之亂。


    不過在高務實平定了這次叛亂之後,皇帝幹脆把財務工作交給他來辦。讓他幹財務,當然不是讓他否決這個國策,而正是讓他更好的執行這個國策。


    昔年永樂朝,成祖五伐漠北時,以那樣雄厚的國力也要進行戰前儲備,何況當前?更何況此番大明還不是以驅逐察哈爾蒙古人為目的,而是要直接連鍋端,這需要儲備的力量顯然會更多。


    永樂朝的時候雖然已經有了火器部隊,但當時的火器與現在不能比,火器部隊在軍中的比重也不能比,於是消耗自然也就更不能比。


    另外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自俺答封貢以來,大明從土默特購入的戰馬已經越來越多,朝廷的軍馬存量年年上漲。戰馬的消耗與駑馬不同,非戰時的食物雖然不需要頓頓喂精飼料,但隔三差五還是得喂一些以免掉膘或體質變差。


    然而對於大明而言,還有更麻煩的事:精飼料固然價格貴,但如果吃草,也需要更多的馬場才行——前者還能花錢解決,後者反而是更大的問題,因為大明的馬場並不多。


    如果九邊隻是如以前一樣,攏共才幾萬騎兵,那草場的壓力還算不太大,基本能將就過去。可現在的局麵早就不比當年,封貢十八年了,大明九邊的騎兵已經差不多有十幾萬,戰馬存量高達三十多萬匹,什麽馬場經得住?


    就算前次高務實拿下大寧,獲得了部分關外馬場,而後又在遼南之戰後獲得了遼河河套馬場,但也供應不起這三十多萬匹戰馬——何況也不能把騎兵全放在這兩處啊!


    這樣一來,飼料方麵的缺口日益成為讓朝廷頭疼的老大難,直到高務實在遼東推廣玉米並獲得成功,才算看見了解決之道。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又轉回去了。玉米的種植並非軍屯,乃是號召當地戰亂流民和普通百姓種植的,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開荒得來。按照當時高務實給出的政策,開荒所得歸開荒人自己所有,且三年免征。


    也就是說,朝廷喂馬雖然可以用玉米,而玉米本身也極其適合喂馬,但所有的這一切都需要花錢,得從玉米地所有者手中購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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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數玉米地的三年免征之期都還沒過,兵部要用玉米喂馬,就不得不撥付更多的銀子,而兵部本身也沒剩下什麽財權了,一切都得找戶部來買單。


    這筆錢高務實倒不打算省,隻不過看了看價格,他還是有些皺眉。後來他便提出了一個建議,就是由兵部出麵建議皇帝給遼東下旨,要求遼東開辟更多的玉米地。


    反正遼東鹽堿地太多,那些地種糧食的產量著實讓人頭大,而北海道水稻方麵的推進工作雖然正在加速,卻水稻這種精糧的種植難度更高,也沒有玉米推廣起來容易。


    除了遼東外,他還建議北方地區都可以利用閑地種植玉米,甚至某些不算閑地但種麥子產量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也同樣可以改種。


    按照他的想法,當前玉米的價格雖然比米、麥便宜,但便宜得也有限,應該還是占了“吃新鮮”的光。隻要繼續擴大玉米種植,等總產量上來了,這東西的價格肯定要隨之下降,成為一種商品性不如維穩性重要的糧產品。


    本來嘛,他引進玉米也不是給大明百姓改善口味來的,他是當做小冰河期的救命糧來引進的,這東西價格差點趕上米、麥了還得了?


    兵部方麵見他批準了這筆款子,對於他的建議自然大聲說好,梁夢龍當即表示回衙門就寫題奏,一定要對皇上進行耐心說服。


    第二個花錢的地方是訓練經費上升了。這一點高務實倒是心裏有數,因為這事細論起來還是他在兵部的時候提出來的。


    火槍、火炮這種東西不比刀劍,不是某些人天生拿起來就知道怎麽殺人的貨。雖然比較而言,訓練一個合格的火槍手所需的時間比訓練一個刀客劍客短得多,但火槍的特點是會耗費火藥,而且槍管本身也有磨損,所以訓練中的花費就遠超冷兵器部隊了。


    但不訓練卻肯定不行,不會用火器的人,給他再好的槍上了戰場也隻相當於拿了根燒火棍,那還要什麽萬曆二式,直接把以前的三眼銃拿出來使豈不是更合適,反正砸人而已。


    所以這筆錢雖然不少,光是增量部分竟然就高達二十多萬兩,但高務實二話不說就簽字畫押了。


    最後一筆錢稍稍有些意外:兵部居然“良心發現”,認為邊軍的生活過於困苦,因此打算給邊軍稍微加點餉——真的隻是“一點”,因為平均每個人每年隻加了大概五錢銀子。


    然而高務實這一次偏偏猶豫了起來,道理並不複雜:九邊現在有兵多少?將近九十萬,每人一年多拿五錢銀子,這就是四十五萬兩銀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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