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亦敵亦友


    夜色朦朧,崖壁的通路內更是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隱隱有異響從附近傳來。


    季心然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害怕幽靈又怕黑的她會站在海邊懸崖上——前兩天剛死過很多人的地方,天黑得似乎要整個壓過來,讓人喘不過氣。


    真是對不起。不知道詔時醒過來之後會作何感想。


    季心然是從11分部的小屋中偷著溜出來的,小屋外也設立著寒水結界,但這次和之前在通江大廈測試時又不太一樣了。


    也許是事態緊急激發了潛能,也許是心流的能力確實正在上升,嚐試幾次之後,身體終於透過了寒水結界,無聲息地脫離了11分部附近的小巷。


    也猶豫過要不要叫醒詔時,但感覺他似乎很累,這麽多日連續奔波處理“六淵”的事,又要應對莫紫情……


    能休息的時候還是多休息一會兒,這些事情……交給助手來處理就好。


    何況有種不安的感覺。詔時白天應該是不動聲色地來過這裏,在哪裏設立了防禦結界,但能入侵詔時結界的人……


    不太可能是z。z不會親自動手,更大的可能是山洞裏存在什麽異變。


    雖然記憶模糊,但季心然還記得些許白天時的場麵和當時的感覺。這邊存在著異樣的共鳴,剛踏上前往海邊的路就又出現精神恍惚的狀態,清醒過來時已經站在了洞邊。


    不知道林鳥的人在不在附近。季心然攥著手裏的手機,忐忑不安。


    詔時沒有聯絡,林鳥也沒有聯絡。一個人前往……還不知會發生什麽。


    但白天的玄妙感覺還存在於心。如果想徹底調查什麽也隻能趁現在……說不定那共鳴感也和身世相關。


    集中心念,要趕在勇氣消散之前開啟牆壁。


    帶著詔時的刻印,寒水結界的位置了然於心,地點就設立在白天見過的那片湖區。


    季心然摸索著,小心向前行走,越是行走越是恍惚,像是之前聽過的召喚一直重複徘徊在這裏。


    回家……約定。按約定清除。


    清除?


    不知為何,總有種極強的揪心的感覺,這種感覺也是義無反顧出來的原因之一。


    這片區域裏的“黑霧”……正體不明,卻能聽到哪裏在發出悲鳴。有種不可思議的使命感,必須壓製清除……而且似乎除了她,其他人都做不到。


    但雖然這麽說,景象的可怕也超越了想象。


    季心然站在湖水邊,呆望著湖麵。幽藍折光的湖麵已經變得如同泥水一樣渾濁,大團黑霧從中滋生,周圍漂浮著隱隱的氣團。


    能聽見四處的哭聲,像是厲鬼撓心,卻看不見蹤影。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眼前的結界正在晃動,不停晃動。


    果然是受這個影響。季心然閉著眼睛,不敢看,利用心流的能力進入到寒水結界之中。


    雖然有刻印,但是詔時的刻印似乎還沒給她增添打開寒水結界的權限,也許是早就預料到會有用結界將她關起來的一天……可惜事態緊急,依然不得不溜出來。


    但用刻印維持結界還是能做到。季心然知道詔時的速度很快,最好能在他趕來之前維持寒水結界的穩定,同時將這片區域的黑霧清除掉……


    似乎有什麽在湖水對岸存在,召喚就是從那個方向傳出。


    寒水結界覆蓋在湖麵上,稍微調用力量就能在湖水上結起冰層。


    對岸,那裏蘊藏著更不可思議的東西。


    季心然鼓起勇氣,一邊維持寒水結界的穩定,一邊當什麽都沒看見般踩著結冰的湖水向對岸走,卻在即將靠近的一刻忽然撞上了大風。


    風勢還不算小,直接將她吹回了湖水中央,差點心念不穩,踩著碎冰掉入水中。


    有人站立在湖水對岸,靜靜望著這邊。


    思路瞬間斷線,看到對麵人的一刻。


    “沙狐……?”


    季心然呆望著來人,好久不見的人也似乎一愣。


    多日未見,他也未曾有半點改變,除了麵容看起來更加憔悴,像是經曆了風沙打磨一樣。


    “你怎麽會在這裏?”


    真是出乎意料,季心然還以為隻是先行一步來幫忙鎮壓寒水結界和搞清楚湖區的異變,竟然在這裏看到了沙狐。


    “我來防禦。”


    簡單的四個字提示了身份,季心然忽然反應過來,沙狐也是x組織的人。


    對啊,懸崖區這裏也是陷阱。既然這個陷阱是“主人”設立的,主人和z又同屬於一個地方……沙狐確實有理由出現在這裏。


    隱形實力高於深淵級的“主人“也是六淵之一?加上沙狐,六淵中隻剩下這兩人了。


    隻是心情很怪。即使聽著沙狐說出這四個字,依然沒法將他和那些凶殘的東西相等同。


    非但如此,還有些想要靠近……有些話想說,有些事還一直沒有問。


    “林鳥為什麽會派你過來?”沙狐皺了下眉。


    “我……我先來看看情況。”


    季心然尷尬笑著,走下湖水,站在和沙狐相距十米遠的地方和他對視,和以前一樣,意外地沒有危機感。


    “你一個人?”沙狐似乎還有些不太相信,“你一個人怎麽上的山?”


    “之前來過,所以……”


    隱瞞也沒有必要。既然沙狐現在出現在這裏,說明白天的異動主人已經有所察覺,才將他調了過來。


    “據我所知,你應該被林鳥保護起來了。”


    “嗯……對啊。但我也需要工作……和你一樣。”


    季心然在笑,但笑了一小會兒就尷尬地收了嘴角。


    沙狐一點都沒笑,僅是一臉嚴肅,好像在夜未央酒吧時那樣,想要教訓下這個新來的人。


    “死神,人呢。”沙狐一字一頓。


    上次去基地的時候他還記得詔時的樣子,帶著凜然的殺氣闖入基地,對所見之人毫不留情地下了死手,十餘人瞬間在眼前化成血花。


    把季心然還回來。當時的詔時眼中沒有光芒,灌滿了來自天外的幽暗孤冷,令周圍還想要防禦的傳話人都嚇得退後了幾分。


    即使當時的沙狐出手,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那種壓力和在別墅區外交手時感受過的截然不同,是一種暗夜狂風撕毀內心的絕望感。


    隻有三分之二的魂體卻能給人帶來如此強的壓迫感,拆毀基地如狂風暴雨,“死神”二字當之無愧。


    隻為了奪回一個人,在外人眼中怎麽看他都不怎麽重視的人。


    而今天那個要保護的人卻站在這裏,呆望著這邊,身邊確實沒有任何人的氣息。


    這是怎麽回事,已經超越了能理解的等級。


    “我瞞著他先過來……總覺得這裏有些不對。”


    沙狐看著季心然臉上的神情,好像要將這一幕保留在腦海中一般。


    “對了,你說來防禦……”季心然有些忐忑,望向沙狐身後,對岸的大型通路。


    “我要守護這個儀式。”


    沙狐僵硬的話令季心然愣了下,好像瞬間知道了真相。


    難怪一直會聽到類似召喚的聲音,這裏存在一個儀式陣。這個儀式陣的外延在懸崖區那邊,是召喚眾多人前來自殺的原因;根源卻在湖水對岸的更深處。


    想破壞掉儀式,就會遭到這些黑霧的抵抗。可這儀式為什麽會和她生起共鳴?和“約定“之力相關的不應該是邪惡之物才是……


    這麽想著,就更加迫切想去知道真相,但要先越過這個“守護人”。


    “沙狐。”季心然弱弱開口,“咱們先談談?”


    “不行。這是使命。”


    “這不像是應存於世間的東西。”季心然試著邁進一步,“能不能先放過……


    “命令就是原則,抱歉。”沙狐淡淡掃視了她一眼,“趁我沒出手,你可以走。”


    看來常規道理是行不通了。季心然還記得當時沙狐說的話,x組織強調將一種“單純”堅持到極致……他就是這樣的人。


    “那……幫助朋友,算不算違反你的原則?”


    “朋友?”沙狐一愣。


    “對啊,朋友。”季心然鼓起勇氣,還是第一次厚著臉皮,“我……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對不對?”


    這是個沙狐沒想到的提問,所以一時沒能給出回複。


    “看在幫助朋友這一點,可以嗎。就這一次……”


    “我不記得咱們何時是朋友。”


    “一直是,至少……至少單方麵。”季心然咳了聲,“我隻去看一眼……”


    剛要試圖移動,漫卷的風沙頓時升起,腳邊泥土都削起了一層。


    “別輕舉妄動,我隨時可以殺了你。”沙狐敘述著事實,“雖然被你毀掉一半力量,也依然是深淵級。”


    深淵級……和詔時同級,出手毀掉沒有戰鬥經驗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但沒有退後的理由。


    “求你了。”季心然聲音很輕,“我也有想救的人。那位主人一旦行動……會毀掉她們的。”


    身後不但是全城的無辜者,還有兩位好友。佳怡還在昏睡,也不想上次見到小月就是今生的最後一麵。


    風沙依然沒有退去的意思,從昏黃的沙卷中也看不清對麵人的表情。


    周圍的哀嚎聲更強了些,霧氣卷還在飄蕩,像是感受到了儀式的力量而被重新激活,水麵上的冰層也震動起來,出現些許裂痕。


    再拖延下去就要壓製不住了,沒有時間多想。


    “……對不起。”


    季心然實在不想這麽做,也隻能暫時閉上眼睛。


    靈動穿行,輕易透過了風沙屏障,雖然速度在沙狐來看還是慢了不少,已經給他不小的震撼。


    狂風卷起的風沙攔不住這位少女,就像一道清流在屏障上開了個洞,再看時人已經出現在身後,跑入洞府深處。


    真是瘋了。


    沙狐跟在她身後,幾次躍動追上了她,想將她抓回,強大的寒流忽然蕩開。


    一瞬間還以為是詔時來了,但並不是。


    “對不起……我必須這麽做。”


    季心然操縱刻印,支配著結界,將寒氣解放開來。


    這點大概詔時都想不到,但既然能共鳴,就能利用……隻是控製起來如此之難。


    看詔時操縱冥河如家常便飯,可同一種屬性……甚至還要弱化一些的寒水結界散發的寒流卻完全不聽掌控,在整片空間內亂打亂撞,山壁紛紛碎裂。


    “住手!”


    沙狐看得出這力量被調用得七零八落,再調用下去會有生命危險,但卻無法擅自接近季心然,即使淩亂,寒流依然帶有很強的侵蝕性,稍微靠近都讓肺腑一陣生疼。


    季心然站在山洞的最前方,亦是山洞最深處。這裏擺放了小型祭祀台,在上麵供奉著一排陰森森的白燭,鮮血繪製的法陣也正在發光。


    這形狀複雜扭曲、令人不寒而栗的鮮紅法陣正是奪魂的根源,阻止它才能阻止一切。


    季心然閉上眼,幾乎用盡了力量將冰晶與法陣對撞而去,衝力頓時席卷了全身。


    像是被巨大的巴掌猛地扇了出去,幾乎能聽到血液飛濺而出的聲音。


    如果不是冥寒在體內減緩了下衝擊,加之心流的二次減震……現在骨頭大概都要碎裂了。


    “你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沙狐本就猶豫不決,可現在卻更加後悔沒有多堅定地阻攔一次。


    法陣被突入,寒水結界開始生效,寒流形成漩渦在法陣上空不斷卷動,帶動著山洞跟著轟鳴作響。


    沙狐這次沒有猶豫,將季心然從地上扶起:“還能走嗎?”


    季心然點點頭。


    “那就快走。”


    沙狐帶著季心然向外奔跑,剛到湖邊,腳步卻停住了。


    大霧彌漫,黑霧滋生的氣團布滿了能看見的整片空間,萬團黑雲都擠在這湖水之上,哀嚎遍地。


    嗅到了食物的氣息,嗜血的眼睛都望了過來,鮮紅的凶光穿透漆黑氣體,連成一片殺機四伏的線。


    這氣勢,連久戰的沙狐一時都愣了下。


    “不要和它們……”


    季心然還沒說完,氣團已經壓了過來。


    風沙重起,化成無形的刀刃向片片黑霧壓了過去。


    撕裂聲散開,黑水灑了滿地,但一聲哀嚎消失,還有其他氣團繼續向這邊襲來。


    數量大過一切。即使有風沙為屏阻擋在前方,這些氣團卻像是可再生資源,源源不斷地從湖水中散發出來。


    縱然沙狐是深淵級,但力量被削弱過,更加難以抵抗這不斷襲來的大軍,從神情上就看得出。


    “我會帶你逃走。”即使強撐,沙狐依然平靜,“保護好自己。”


    季心然呆望著沙狐。這句話算是對剛才“朋友”的一句回應嗎?


    不能光看著,得想些辦法。


    用呼吸平緩著體內的疼痛感,季心然轉過頭,望向剛才的拐彎方向。


    “你還打算幹什麽?”沙狐也是邊打邊退,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息,飛快轉頭。


    “協助鎮壓。”季心然露出絲微笑,“還能再用一次的話……”


    寒風忽然占據了通道,伴隨爆發的還有大範圍的氣流,將所見之物毫不猶豫地衝散吞噬,連同湖水也一並卷起。


    來自寒水結界的力量被徹底激發,以刻印者的命令。


    “你真是瘋了,停手!”


    沙狐皺著眉,甩手放出沙卷,削平一片被寒流衝散得七倒八歪的黑霧怪物,轉手拉住季心然。


    “小心,這些黑霧……腐蝕性很強……”


    季心然雖然已經站不穩,隻能靠著牆壁坐到地上,但卻從操縱寒水結界之時感受到了什麽。


    再次感受到了之前的共鳴。山在動蕩,山體在轟鳴。


    體內的清流和寒氣混在起一起,幾乎要將心髒撕裂,卻也似乎看到了”之“字的符文若隱若現……這裏也存在“古老銘約”的印記。


    在更深層的地方?合二為一,陰陽雙生……


    季心然的視線已經模糊,目光穿過成片的黑雲,奔湧的湖水,直入水底。


    原來如此,真正的符文在水中,引深湖為依托,將兩個節點對接的儀式陣,本應是自銘約而生的神聖力量……


    這才是真相……神聖古老的法陣,卻被那位”主人“利用、扭曲了。


    “以銘約為名。”季心然意識不受控製,說著沙狐聽不懂的詞,閉上眼,”予以還原,清除這一切……“


    山峰轟動,山體開始搖晃。


    沙狐轉頭,難以置信地望著身後。


    意識像是散沙,瞬間被強流衝走,但眼前所見的景色卻絕對真實,存在於此地。


    絢麗的光芒飄散開來,整個世界下起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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