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戎徵掛下電話後,倒在床上,看了看手表,腦子閃過那個詞“聚魂人”,那丫頭到底是孩子,竟輕易相信巫師一說——那全是騙人的……


    “四少,你明天真要去東原嗎?”


    張副官敲了敲門,從外頭進來。


    “嗯。”


    “可後天有重要會議。司令說了,你必須參加。”


    “明天清早去,晚上回來。我和父親說過了,明天我有事要處理。不在瑞都待著。”


    聽那語氣,這是非去不可了。


    張副官順著他繼續往下問道:“那需要安排多少人跟著?”


    慕戎徵拿了一本書在手上翻著:“不用安排人,就你和我私下去。”


    “這樣不妥。你剛剛才上了報紙,紅縷的人一個個想除掉你,讓南江的政界亂起來,現在我們去的地方可是紅樓的老巢,這絕對不行……”


    張副官堅絕反對,搖頭如搗蒜。


    “就因為他們想不到我會去,所以不帶人,帶得人多了,就是在告訴他們,我去東原了,讓他們組織人來暗殺我。”


    慕戎徵意誌很堅定,一向以來,他最喜歡做出棋不意的事。


    張副官卻死腦筋地直叫:“總之,不行,這種事,可不能有半點僥幸心理……”


    “行了,知道了。不去不去,我要睡了。”


    慕戎徵把書一扔,躺下閉上了眼。


    張副官見狀,覺得這是敷衍之詞,可又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得退了出去。


    一夜無事。


    翌日清晨,張副官早起來報到,才進南宮主樓大門,就被裴淵叫住,“小張,今天四少告假這是要去溫市嗎?”


    “四少……四少沒說呀!”


    張副官沒敢說四少要單槍匹馬殺去東原。


    “明天要開會,你盯著他,玩歸玩,別遲到。”


    “是。”


    “都快七點了,你去把人叫起床。昨晚他幾點睡的,今天到現在還沒起,他不是每天都得晨跑的嗎?”


    裴淵坐走出來時扔下一句,卻令張副官打了一個寒顫,連忙飛步奔向樓上,敲四少的房門沒人應,擰門進去,直奔臥室,暈,被子折得整整齊齊,四少人呢?


    張副官腦筋直轉,忙去查看抽屜——四少的錢包和配槍、彈匣都不在。


    完了完了,這位爺嫌他囉嗦,隻怕是一個人跑去東原了。


    這可怎麽辦啊?


    一個人都不帶,出了事如何是好……


    急得額頭噌噌噌發汗的張副官,在房裏轉了一個身,馬上折了出來,衝司令部跑了去——這件事,他必須去報告,真要出事,他死十次都賠不起啊!


    *


    早上七點,平津機場,一個戴著墨鏡,套著一頂鴨舌帽,滿臉長著胡髭的男子背著一個旅行包慢悠悠走出來,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問:“先生去哪?”


    客人回答:“平津大道勝記美食樓。”


    這個客人是慕戎徵,他嫌張副官煩人,早上四點多,開車出了南宮,直達機場,買了機票,直飛平津,等下了飛機,他鑽進洗手間偽裝了一下,現在能有幾人認出他來?


    一個小時之後,他在美食樓吃了一頓平津式早餐,九點,他慢悠悠走出來,一邊瞅著東原熱鬧的街市,一邊往前走。


    平津大道是平津最古老的老街,大約有一兩百年的曆史,雖然時代在變遷,可這邊的街道,卻一直保持著原汁原味的平津古韻,因此,這裏也就成了本地一道最亮麗的旅遊風景線……


    一路往西走,走了有半個小時,來到了一家鼎鼎有名的時尚屋——貴族世家。


    關於貴族世家,慕戎徵已經打聽清楚,五六十年前,酈家出過一個貴公子,生來不愛爭權奪勢,就喜歡給人做衣裳,他就在平津大道上買了幾個店鋪,開店迎客。


    當然了,能做酈家公子生意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貴族世家這個品牌,因為有皇家撐腰,成為了平津一個高消費品牌,直至如今,貴族世家一直保持著每件高端產業都獨一無二的本色,繼任設計者更是在法國時尚周上摘得過桂冠的。


    慕戎徵對穿著打扮不是特別在行,因此對這個行業不是很了解,但是陸經年了解啊——昨天他找陸經年談過,這人對這個特立獨行的時尚品牌頗有讚譽。


    “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走進“貴族世家”,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工作人員迎上前,笑盈盈詢問。


    “你們老板在嗎?”


    慕戎徵轉了一圈,看了看料子,和成衣,瞄了一眼價碼,轉身問。


    能在這裏工作的人,都是人精,一個個最能看人,他們知道,能跑這裏做衣服的,全都是有錢人,或是有勢的人,這工作人員一瞧來客那言行和談吐,斷定人家是來頭的,遂笑著道:


    “我們老板還沒來。這位先生,如果您是量身訂製,需要預約時間,在之前可以先做一做這個調查,好讓設計者知道您想做什麽樣的衣服;如果是想加盟銷售中端服裝,也請填一下單子,好確定您有沒有那個能力成為我們的加盟客商……”


    “我要做衣服。能給我找一個年紀大一點的服務生過來嗎?年紀最好四五十歲的那種,有嗎?”


    坐到臨窗的真皮沙發上,他作了一個請求。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不太能理解這位客人的特殊要求。


    “這個……請您稍等。”


    工作人員往裏間過去,想來是去找他的上級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工作人員來到他麵前,笑著問:“先生,有什麽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慕戎徵正在調查表上填信息,“我要訂一身男西裝,一身年輕女子的晚禮服,訂婚用,具體怎麽樣的要求,我已經全寫在調查表上。希望你們審核之後給我一個最初的定形樣式,等我過目後再做成衣。交貨時間是八月底。加快製作。”


    他把調查表遞上,同時遞上豐厚訂金。


    女工作人員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那現金,麵帶微笑,“行。沒問題。”


    “除此之外,我有一件事要詢問。”


    “請說。”


    “你們這裏每製作一單聽說都留有原稿,以及訂製人的相關信息是不是?”


    “是。”


    “這種信息,最多能保留多久?”


    “三到五年。”


    也就是說二十二年前的相關信息肯定沒了。


    慕戎徵瞅著這個女工作人員,“請問你是這店裏的老員工嗎?”


    “是。我在這裏幹了有二十來年了吧……”


    雖找不著相關信息了,但是尋上一個老員工也是好的。


    “二十二年前在店裏了嗎?”


    “在了。那時我在店裏的學徒。”


    “好。有件衣服,我想讓你給認一定。”


    慕戎徵從隨身的旅行包內取出了母親舍不扔的破裙子,一抖,問:“這裙子,你還有印象嗎?”


    工作人員取到手上瞅了又瞅,又查了查logo,“沒錯,這裙子是我們這邊做出去的。”


    “誰訂的這裙子,有印象嗎?”


    “喲,這就有點為難人了,我們店裏每年訂製出去的衣服可多著呢,哪記得住那麽多?瞧著款式,應該是非常有年頭了……”


    慕戎徵想了想,又拿出了那張照片,低著上麵的那女子問:“照片上這幾個人,你認不認得出來?”


    工作人員看了又看,“這是餘大小姐餘煙,以前常在我們這裏做衣服,穿我們裙子這位,我不認得,至於這個男人,沒頭像,根本無從辨認。”


    這讓慕戎徵頗為失望。


    “餘家可還有人在?”


    “沒了吧!十多年前,前總統遇刺後,餘家也出了事,一家六口人全死於非命,如今餘家的園子倒是還在,但那裏已經被政府部門給收為國有了。”


    “具體挪作什麽用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們家地址在哪?”


    “廣平路136號。”


    “謝謝。”


    慕戎徵把照片收起,把那裙子又塞回包包,“關於我的訂單,等你們老板看過之後給一個設計稿給我,地點聯係方式,我已經寫在上麵了。我還有事,再見。”


    “哎,等一下,容我開了收據。”


    工作人員開了收據,慕戎徵收了,匆匆離開,直奔廣平路。


    餘宅是個古典花園式老房子,地段好,園子大,就現在平津的房價來說,這樣一幢宅子,可貴著呢——餘家已經死絕,產業無人繼承,歸國庫所有,好像也無可厚非。


    但是,慕戎徵遠遠張望了一番,這宅子保養得很好——如果沒有特別的用處,東原政府怎麽可能會對一處宅子這麽看重——這宅子後背肯定有故事……


    他在宅子正門外走過,最後繞到後門,四顧無人,輕輕鬆鬆翻牆而入——等瞧見麵前那層層疊疊、高高低低連成一遍的亭台樓閣,一時愣了愣,想不到一處小小的私宅,竟也有這種氣象,可見當年的餘家的確是相當有錢。


    慕戎徵也隻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來的,就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線索,一時也沒頭緒,就衝最近的一幢小樓走了上去。


    小樓為全木製結構,踩上去咯滋咯滋作響。


    二樓,門沒鎖,推門而入,竟是一間閨房,布置雅致,打掃得纖塵不染,桌上擺著一花瓶,瓶中插有一束新摘的玫瑰,空氣中浮有暗香,窗半啟,床上被褥皆全新鬆軟,衣櫥內皆是精致的衣物,查看logo,盡是“貴族世家”……


    瞧這光景,就像是有人住在這裏一般。


    慕戎徵看著極為驚訝,更讓人驚訝的是,另一個衣櫥內掛著男裝,皆為貴族世家的高端製衣。


    坐到梳裝台前,他翻著那些首飾盒,裏麵放的皆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寫字台抽屜,他一個抽屜一個抽屜地查看,大多都空空的,就藏著幾本書,或是筆紙什麽的,並沒有什麽特別有價值的東西。中間的抽屜鎖著。


    不過,解鎖對於慕戎徵來說,真不是什麽難事,拿出隨身攜帶的萬能鎖,三下兩下就解決了,抽開一看,裏麵也就擺著一本相冊。


    他正要取出來看,外頭傳來一陣喀滋喀滋的聲響,有人低低命令著:“你們守在這裏,到點叫我……”


    “是。”


    慕戎徵暗暗一驚,忙把抽屜鎖上,四下一顧,閃進另一間房間,卻在看到滿牆照睛後,整個人驚呆當場——全……全是他母親的照片,一張複一張,滿滿當當,一屋子,全是燦爛如朝陽似的笑容:或睡在葵花田,或手抱玫瑰,或拿著風箏,或玩著汽艇,或蕩著秋千,或閉目祈禱,或撐著雨傘……


    每一張皆笑得光芒四射。


    這樣的母親,慕戎徵從來沒見過,他記憶當中的母親,嫻靜,優雅,目光安寧而溫暖,有時會淒然,可這種淒然,她隻有在獨處時才會流露出來。


    如此朝氣勃發的少女,他第一次見——原來母親年輕時候,竟然如此之美。


    瞧上麵的服裝,慕戎徵覺得這該是同一個同一年同一季拍的——是夏天,穿得特別涼爽飄逸。


    可是誰拍的?


    是門外那個男人嗎?


    正想著,門突然被推開,他轉過身,和來人照了個正麵。


    這一眼,他再次驚愣。


    “總統先生?”


    對的,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東原現任總統:酈南紳。


    “你是誰?誰借你膽敢私闖民宅的?”


    一聲利問無比威儀。


    “這裏是總統先生的私宅?”


    有些事,漸漸地在浮出水麵。


    “就算不是我的私宅,是別人的私宅,就可以隨隨便便亂闖了嗎?”


    酈南紳眯起了眼,聲音無比嚴厲。


    “今日的確是我魯莽。一時心急,沒往正門拜貼。也是以為這裏是個無人的宅子。畢竟餘煙阿姨全門遇難,已無後人。”


    一邊鞠躬,一邊道歉,一邊似無意地提到了餘煙。


    酈南紳一聽,神情稍緩,詢問道:“你……認得餘煙?”


    “不認得。”


    “那你怎麽叫餘煙阿姨?”


    “我母親和餘煙認得。”


    “你母親?誰?”


    慕戎徵轉頭瞄了一眼滿牆的照片,“裴……沫……蓮。”


    這三個字一出,酈南紳臉色一呆,上下一打量,“你……你就是沫蓮收養的那個兒子?不對,你分明就是裴淵和外室生養的兒子裴禦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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