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好的朋友與對手,安森·巴赫: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芙萊婭應該已經在前往長湖鎮的馬車上,我們會在紅手灣的港口搭上某艘前往揚帆城的船——以朋友的名義,希望你不要阻攔。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應該以各種方式和現在的你見麵;半個我將你當成必須消滅的世界之惡,另外半個則在不停地解釋這一切肯定是有原因的,情況絕對不是我看到的那樣,必然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因素導致了這個結果。


    我陷入這種完全自相矛盾的想法裏不可自拔,為了避免被你看到我失態的模樣,悄悄的離開或許更適合現在的情況。


    當然這並不是需要你解釋什麽,隻是有些事情我可能真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想通——我們是朋友,這意味著我絕不會對你有絲毫的懷疑,也意味著當某天你做了錯誤的事情,我也會第一個站出來阻止你。


    即便代價是生命,我也會義無反顧。


    出發之前,你的那位技術顧問告訴我,他或許有辦法讓芙萊婭恢複正常,但這需要你的幫助——如果是真的,還請務必寫信告知,路易·貝爾納絕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親愛的安森,我有太多問題想要問你,為什麽安息之土的舊神派會這麽不顧一切襲擊白鯨港,你又為什麽會突然失蹤,失蹤後又是因為什麽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那顆擊殺了幽淵之主的“紫色月亮”又和你有什麽關聯……


    但我知道有些問題也並不是那麽好回答,甚至未必會有一個答案;我隻是想告訴你,這些並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


    你是個嚴謹又善於觀察的家夥,外表看上去永遠都是那麽的成竹在胸;但我明白你不是秩序之環,隻是做的準備比任何人都多,觀察比任何人都更加仔細,決定比任何人都更果斷——這意味著在出現當做之事時,你會毫不猶豫的抓住那根唯一的稻草。


    而越是這種時候,我就越是會遲疑,會猶豫,會執泥於某些問題不可自拔,寧可失敗也踏不出那扭轉局勢的一步。


    我想,這可能就是我們之間最不同的地方了;但也是因為這一點,才讓兩個原本隻是擦肩而過的靈魂成為了朋友——最起碼,我是這麽認為的。


    最後…如要什麽幫助,或者有任何希望我知道的事情,無需多慮,盡管將信寄到揚帆城來;無論結果,必有回複。


    你的同盟,你的對手,你的朋友,路易·貝爾納。


    敬上。”


    ……搖搖晃晃的四輪馬車在清晨的荒野中飛馳,歡快的車輪卷起冰雪,為簡陋的車廂裝點上了一層淡淡的銀霧。


    斜靠著車窗的年輕騎士眺望著窗外早已朦朧的白鯨港,懷中摟著昏迷的精靈少女,痛苦和迷茫的情緒在他的瞳孔中交替閃爍。


    在他曾經的思維中,秩序之環就是唯一正確的信仰,所有追隨邪神的舊神派都是不折不扣的“邪惡勢力”,被三舊神力量奴役的施法者,褻瀆法師乃至使徒們,更是必須被消滅的存在。


    克雷西家族的覆滅,兄長克羅格的死,更是極大的加深了他在這方麵的認知。


    但隨後發生的事情,似乎又在不斷打破這種“固有印象”。


    再度崛起的伊瑟爾精靈和十三評議會,隻是希望奪回過去的傳統與榮光,卻遭到了來自秩序教會最慘烈的打擊,不惜派出裁決騎士團,在一國首都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大轟炸。


    克雷西家族的覆滅,曾經在自己眼中理所當然的事情也開始變得迷霧重重,遠遠不像看上去那麽單純,僅僅是因為他們和舊神派之間的勾連。


    甚至更進一步說,難道所有和舊神派有關的人,都必須被“淨化”嗎?


    假設真的是這樣,那麽整個白鯨港上上下下都難逃一死,必須被斬草除根——因為如果不是成為褻瀆法師的安森與最後的“紫色月亮”,他們根本不可能從安息之土舊神派的威脅中活下來。


    ……也包括自己。


    所以到底怎麽做才是對的,才不算違背了信仰又可以拯救那些原本無辜的弱小者,才真正符合一個…“騎士”的定義?


    路易很痛苦。


    曾經以為隻要遠遠的躲開,和芙萊婭躲在世界之外的小教堂裏就可以的他,終於意識到了這種想法是何等的天真——有些問題除非得到回答,否則永遠不會離開。


    安森·巴赫,他可以毫不猶豫的給出答案,但自己卻不行…不僅給不出,甚至在明知道答案的情況下還會畏懼它,畏懼那個可能會摧毀自己全部世界的真相。


    靜靜地車廂內,路易的視線落在了芙萊婭臉頰上,沉睡的精靈少女嘴角似乎在若有若無的上揚,就像過去那樣,哪怕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看些什麽,依然會靜靜地衝著自己笑。


    明明窗外的天空依然被鉛灰色的烏雲籠罩,隻有視野盡頭的地平線能看到淡淡晨曦,年輕騎士卻如同渾身都被陽光照耀,無數的痛苦轉瞬即逝。


    …………………


    白鯨港司令部,監獄。


    帶著鐐銬,被鐵鏈捆在椅子上的若瑟夫撇著嘴,用十分失望的眼神望著風暴軍團的副司令,前近衛軍官,自己最親愛的侄子。


    就差一點兒,就差那麽一點點,自己就能徹底擺脫守墓人,無信騎士團,克雷西家族,克洛維人還有這座該死的監獄,帶著親愛的侄子再度踏上前途未卜的冒險生涯,享受不被任何人拘束的幸福生活。


    但千算萬算,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意識到那個小時候纏著自己,對大海有著無限憧憬的少年,在自由枯燥繁瑣與無休止的責任中間,果斷選擇了後者……


    “所以,你們打算把我怎麽樣?”若瑟夫悶悶不樂道。


    “恰恰相反,不是我們要把您怎麽樣,而是您希望如何,我親愛的若瑟夫叔叔。”


    神態放鬆的法比安一邊擰開朗姆酒的瓶塞,為自己和若瑟夫斟酒,一邊用清晰無比的嗓音沉聲道:“無論是遭您傷害的風暴軍團,險些被您刺殺的總司令,還是身為您侄子的我,對您都沒有任何敵意。”


    “是麽?”若瑟夫翻了個白眼接過酒杯,忍不住輕哼一聲:“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們的寬宏大量?”


    “這倒是不必。”


    法比安也端起了酒杯,讓黃褐色的酒漿在杯中搖晃:“但如果真的要感謝,不妨做出一些實際行動,彌補您之前造成的過錯和傷害。”


    “比如……”


    “這種‘報恩’的事情,主要是看您,但如果一定要我替您決定的話…擔任射擊軍的副指揮,會是個非常不錯的方式。”


    “……”


    突然沉默的若瑟夫直接愣住,僵硬了足足半分鍾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認真的?”


    “至少我不覺得撒謊對這場談話有什麽幫助。”法比安輕描淡寫道,但冷靜的眼神足以表示他此刻的想法:


    “白鯨港剛剛經曆了一個難忘的夜晚,射擊軍缺少合格的軍官,以叔叔您的軍事素質,如果願意在這種時候伸出援手,甚至提供更多的幫助,將贏得軍團上下的不勝感激。”


    “當然,如果您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勉強,隨時可以離開冰龍峽灣,去任何您想去的對方。”


    “……你確定能放我走?”


    “再重複一次,我沒有撒謊的必要。”法比安麵無表情:


    “無信騎士團已經完蛋了,克雷西家族也完蛋了,除了極少數在逃餘孽外,新世界已經再沒有多少能夠威脅到我們的勢力或者個人;即便有,他們也更希望成為總司令的朋友,而非敵人。”


    “所以才敢讓我擔任射擊軍的副指揮?”若瑟夫的表情有點兒難看:


    “是不是覺得如果不投靠你們,我也沒什麽地方可去了?”


    “這是您自己的見解。”


    法比安搖搖頭:“殖民地是一個不在乎出身,隻考慮能力的地方;選擇雇傭您隻是考慮到經驗和資曆方麵是否符合我們的需要,與您的過往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絕對的實話,如果真的要“自證清白”,整個風暴軍團上下包括總司令和參謀長在內,恐怕沒有一個人的履曆是幹淨的,在這裏想找個“純潔而忠誠”的克洛維軍官,難度不亞於抬頭一槍命中月亮…但若瑟夫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一次他猶豫了很久,在意識到除非等到夏天,否則自己根本不可能擺脫風暴軍團之後,終於不太情願的舉起酒杯:“……我接受這份工作,但我也有幾個條件。”


    “第一,你們可以監事我,甚至限製我的個人自由,但時間不能超過半年;其次,假如出現任何軍事上的衝突,也不能要求我為你們而付出生命代價。”


    “沒問題!”


    法比安眉頭一挑:“還有其它條件嗎,如果隻是這些,我現在就可以代表軍團答應您——甚至可以立字據。”


    “那個不需要。”


    若瑟夫擺擺手…如果安森·巴赫不準備動手,根本用不著這種形式;如果一定要自己死,哪怕親筆簽名也不可能保護自己的小命。


    兩人輕輕碰了下杯,抬頭一飲而盡。


    “有時候,我真的非常後悔。”放下酒杯,若瑟夫忍不住感慨了起來:“假如當初我心一橫,帶上你來到新世界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這麽多事了。”


    “的確有這種可能。”


    法比安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但即便假如重來一次,您也不會那麽做的。”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親愛的若瑟夫叔叔,您是個真正熱愛自由——或者說,畏懼責任的人。”法比安冷冷道:


    “家人,產業,財富,故鄉…包括我,在當年的您眼中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負擔,擋在您與‘自由’之間的阻礙。”


    “即便知道今天的下場,哪怕重來幾千次幾萬次,依然會選擇獨自登上從北港出發的船,這就是您……”


    看著那張略微猙獰,委屈,埋怨的臉孔,法比安輕描淡寫的放下了酒杯:


    “……我親愛的若瑟夫叔叔。”


    …………………………


    威廉·戈特弗裏德站在軍工廠大門前,看著已經換上了製服,神態緊張的工人們局促在門外的空地上排成一排,像是在等待法官宣判罪名和刑期的囚犯。


    他們在害怕。


    如果說從克洛維城被強行搬到白鯨港,隻是換個地方,換個雇主工作的話,昨天一晚發生的事情終於讓這些工人真正意識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裏不是領主和教會治下的舊世界,而是群魔亂舞的殖民地。


    在克洛維城,他們的敵人是雇主,雇主雇傭的監工,警察,黑幫——有時候後三者身份還會出現互換或者重疊;而在殖民地,他們要麵對是狂信徒,土著民,舊神派甚至…邪神。


    終於意識到二者區別的工人們並不打算繼續待在這裏等死,不少人已經有了想要離開的衝動;而在整個白鯨港,唯一在他們眼中值得信任的,就隻有眼前這位……


    “逃犯。”


    威廉突然開口道:“我認真想了很久,如果諸位有誰打算從殖民地離開的話,會被克洛維王國以什麽樣的罪名通緝。”


    “因為這裏是殖民地,你們是殖民地軍工廠的工人,你們的雇主是殖民地總督——所以當你們試圖解聘或者在沒有得到許可就離開的話,將被以逃犯的名義通緝。”


    “當然,這裏是殖民地,逃犯的身份並沒什麽大不了的,但考慮到你們現在的處境…在沒有得到許可的情況下,你們很難從白鯨港搭船離開,並且這裏還是方圓幾十公裏唯一大型聚居地,冒然離開的話,你們凍死的幾率會是現在的十倍,餓死是五倍,病死也是五倍,被意外殺死或變成土著民獵物的概率……”


    “總而言之,考慮到各方麵的因素,我製定了一個可行性比較高的,順利離開殖民地返回本土的計劃——是的,你們不是唯一被迫來到這裏的。”


    “而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完成殖民地軍團的訂單,確保我們能夠得到足夠的收入,以維持我們的物質所需,以及衛生,健康,休閑娛樂等等方麵的需要。”


    一邊說,麵無表情的威廉一邊從懷裏掏出了份圖紙:


    “我設計了一款連隊級別的支援武器,總司令承諾過報酬不菲,所以……”


    “你們誰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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