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知愧疚是何種感覺的年大耀,在看見自家閨女方才看向自己,充滿欣喜感動、不敢置信、亮的逼人的眸子,轉瞬變為黯淡。


    那些情緒也全都消失在那雙澄澈的眸子裏後,竟然破天荒的第一次,覺得心頭有些發沉,有些難受,有一絲絲愧疚。


    他有些慌亂的將懷裏的木箱子放在了年如月的手中,對年氏道,“快給咱閨女全都裝扮上,瞧瞧好看不好看?”丟下這句話,年大耀便匆匆的出了房間,那匆忙的腳步頗有幾分逃避的樣子。


    年氏歎了一口氣,轉而笑著看向年如月,溫柔出聲道,“沈家送來的這些首飾可真好看,娘從前都沒有見過,娘跟你爹都去不了江北,也看不到你出嫁時戴這些首飾的樣子,現在便裝扮上讓娘也瞧一瞧,我家如月長得好看,戴上這些首飾一定不比那些小姐們差哪兒去。”


    年如月嬌羞的笑了起來,臉上露出少見的女兒家嬌氣,難得撒嬌的道,“娘,哪有這麽誇自家閨女的?”


    年氏笑著拿起一根金簪在年如月的發髻上比了比,笑著道,“正是因為你是娘的心頭肉,娘才覺得好看,別人家的閨女,便是再好看,也不是娘的女兒。”


    想著成親時候,娘親也看不到自個穿大紅嫁衣的樣子,年如月便端著木箱裏的首飾,坐到了屋子裏的銅鏡前,對她娘道,“娘,你幫女兒梳妝打扮吧。”


    年氏拿起木梳,走到年如月身後,梳著她柔順黑亮如海藻一般的長發,眼眶再次紅了起來,悄無聲息的落著淚,不敢讓女兒瞧見。


    爹娘去送聘禮,罌粟也並未閑著,她離開京城之前,最後一樁事兒,便是要去見見劉安,為死去的沈翠花討債,所以趁此機會,去了劉安的住處。


    劉府已經一片破敗,被朝廷收繳充公,劉安一家人則租了一處破敗狹小的院落,罌粟踏進院子裏,便聽見了劉安聲嘶力竭的咳嗽聲,似乎是要心肺咳出來一般。


    “老爺,這女人……她……她說要見你。”柳氏站在院門處,朝半躺在院內竹椅上的劉安出聲道。


    咳得臉色潮紅的劉安抬起頭來,順著聲音朝罌粟所在的位置看了去,當看清罌粟的容貌後,臉色駭然大變,整個人差點從主要上跌下去。


    他抬手指著柳氏,顫抖害怕的道,“快,快,把這女人給我趕出去!”


    柳氏被劉安大變的臉色嚇了一大跳,自從劉安失掉了官職,從大牢回來之後,便性情暴虐,變得極為殘暴,動輒對她動手打罵,因為一點兒小事,便會撕扯著她的頭發往牆壁上撞,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柳氏現在對劉安充滿了怕意。


    聽了她的話,慌忙就將罌粟往院外趕。


    罌粟淡淡一笑,抬起鳳眸玩味的睨了一眼劉安,避開了柳氏朝她伸過來的手,對遠處的劉安道,“怎麽?我這個舊人找上門來與你敘敘舊都不行?你這人還真是絕情呢!”


    柳氏一聽這話,臉色變了變,思及上次在藥鋪裏,這女人說了‘讓開’兩個字,劉安便讓人將路讓開,放了這女人走。


    自己將落胎的事兒誣陷在麵前這個女人身上,劉安說是不會輕饒了她,可這麽久,卻也並未曾找過這女人的麻煩,原來他們竟是舊相識。


    “愣著做什麽?咳……咳……還不快將人給我趕出去!”被罌粟的眸光掃過,劉安隻覺得好似被毒蛇給盯上了一般,顧不得大咳,破音朝柳氏嘶吼著,要她趕人。


    柳氏見他抓起了竹椅旁的手杖,深怕劉安會揚起手杖砸在自己頭上,忙對罌粟出聲道,“我們家老爺不待見你,你趕緊出去!”


    現在已經不比往日,院子裏一個仆從都沒有,柳氏隻得笨拙的朝罌粟伸出手,想要將她扯出院子。


    罌粟唇角閃過一抹斜肆的弧度,身子微微一斜,反手扣住了柳氏的手腕,隻聽‘哢嚓’一聲脆響,柳氏痛叫一聲,緊接著她腳下一動,整個人失重跌倒在地上,半天沒有爬起來。


    罌粟拍了拍碰過柳氏的那隻手,悠然出聲道,“劉夫人身子骨還真是健朗,前些日子才小產過,現在便這般生龍活虎,還真是少見!不過,午夜夢回,你可對被你自個吃藥故意流掉的孩子有過一絲愧疚?就不怕那剛投胎的嬰兒在閻王爺麵前告你一狀嗎?”


    柳氏聞言,坐在地上渾身顫抖起來,臉色慘白的看著罌粟,她怎麽會知道那個孩子是自個兒吃藥流掉的?那她該不會也不知道那孩子不是劉安……


    柳氏的這個念頭剛起,就被罌粟直接出聲揭露了心思,“想來你定然沒有告訴那孩子的親生爹爹,你懷了他骨肉一事,不過,我這人一向心善,見不得人家為人父的,還被蒙在鼓裏,所以便幫你與那男人說了一聲,他一會兒應當就會上門認子了。”


    柳氏猶如數九寒天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從裏涼到外,慘白的臉色雪上加霜,表情破裂開來。


    “沈翠花,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什麽孩子的親生爹爹?柳柳,告訴我,她說的可都是真的?”劉安緊握著手杖,聽了罌粟的話後,也不再趕人了,而是用冰冷質疑的目光朝柳氏身上緊緊盯了去。


    柳氏用力搖著頭,死不承認的道,“不是的,她在胡說八道,相公,她說的是什麽,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她已經被劉安從茶樓裏買了下來,劉安手上握著她的賣身契,與張鶯鶯不一樣,張鶯鶯是有戶契的良家女子,她雖然喪父喪母,但是尚且還有外祖父一家,她能求得外祖父將劉安從大牢裏麵放出來,以此為條件帶著女兒與劉安和離。


    可她不一樣,劉安手中握著她的賣身契,隻要他此後餘生不願放她走,她這輩子都隻能跟在劉安身邊,任其打罵。


    現在劉安性情已經大變到這個模樣,若是再知道了她所生的兒子不是親生子一事,還不知要如何折磨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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