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行動的時候,夜間的壁爐穀是很安靜的。因為黑暗是屬於亡靈的舞台,瘟疫之地的生者會在太陽落山後返回安全的地點,養精蓄銳等待第二天的戰鬥。就連走廊裏輪值的士兵也會刻意地放輕腳步,時不時壓低聲音與同伴說上幾句什麽。


    但是即使是夜裏,瑪登霍爾德也不會有完全放鬆的時刻。總會有一部分人難以入眠,或是抓緊時間完成白天的任務,或是處理一些這樣那樣的緊急情況。瘟疫之地的情況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


    “這些就是前幾天的觀察結果了。”


    伊森利恩將手中的記錄放到麵前的桌麵上,半是詢問半是陳述的說道。盡管麵前的聖騎士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持著一副公事公辦的淡然表情,大檢察官仍是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憤恨。以他幾十年的處事經驗,這樣的表演破綻百出,幼稚的可笑。尤其是在提交了這樣一份充滿主觀喜惡的報告之後。


    “是的,大人。”


    伊森利恩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麵。沉吟片刻之後,他點點頭。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說,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年輕人,“剩下的事情你不用過問了,專心準備突襲考林路口的任務。”


    “可是,大檢察官大人——”騎士淡漠的偽裝在一瞬間崩潰,使得伊森利恩的嘴角幾乎要露出嘲諷的微笑。相比之下,泰蘭的演技可是要高出不少。誰能想得到呢?原本像是一張白紙一樣的的泰蘭突然學會了使用計謀,而且險些就將自己這個做老師的騙了過去。至少,提裏奧那個榮耀高於一切的家夥是不會使用那樣不夠光明正大的手段的。


    當然,他的手段還是稚嫩了些。若不是因為有其他的考慮,伊森利恩其實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他前功盡棄。


    “你還有什麽疑問嗎?”他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是語氣中已經多了一絲警告。泰蘭想要做什麽是一回事,可是他的下屬想要在背後搞小動作卻肯定是違反了血色十字軍的紀律。


    “您不打算阻止泰蘭嗎?”騎士沒有注意到伊森利恩的語氣,而是有些急躁的追問,“他的行為已經背離了血色十字軍的準則!他公然袒護了一個天災的走狗,而且還——”


    “——而且還因私廢公,借用偵察敵情的借口和情人幽會?”伊森利恩打斷了他的話,有些好笑的接口,“你的報告上是這麽形容的吧?”


    “我……”


    “我很佩服你啊,加裏森,”伊森利恩半是無奈半是感歎地搖搖頭,“居然能把好好的觀察報告寫得像是騎士小說中的情節。”


    “可我說的都是事實,”騎士加裏森辯解道,“您可以向壁爐穀中的其他人求證……”


    “用不著求證……我相信連修道院的莫格萊尼大領主都已經聽到這樣的傳言了。”巧合之下,伊森利恩和他的學生在內心裏對血色士兵的八卦水平做出了一模一樣的評價。


    “那您……”


    “加裏森,你似乎誤會了什麽。”伊森利恩的語氣慢慢變得嚴肅起來,“我當初要求你觀察泰蘭的時候是想要看看他的命令有沒有疏漏之處,好出手補救……而不是要你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嗯,其實這句話並不準確。當初他布置的眼線的確是為了監視泰蘭。不過近一段時間泰蘭的布置幾乎已經擺在了明麵上,這種監視反而沒有了必要。伊森利恩對這樣的變化並沒有感到預想中的憤怒或不滿。畢竟以他的計劃,他也是不會允許泰蘭一直迷茫平庸下去的。


    不過這個解釋倒是將他的想法很好地轉達給了加裏森。麵前的八階騎士似乎被澆了一盆冷水,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很好。有這個時間去聽一個心懷怨恨的年輕人詆毀上官,還不如早一點結束,趁著天沒亮稍微合一會兒眼。他的年紀大了,雖然實力並未衰退,但畢竟沒有了年輕時的精力。


    “我聽說,泰蘭從達隆郡回來的路上,曾經因為你對他命令的質疑而警告過你。”伊森利恩輕描淡寫地說,眼神卻有些森冷,“而現在看來,他的做法似乎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你沒有反省自己的行為,卻有些變本加厲起來——質疑完了大領主的行為,你又來質疑我這個大檢察官。”


    “大檢察官閣下……”加裏森的額頭滲出來了一滴冷汗,“我絕沒有冒犯您或者泰蘭領主的意思。”


    “那就好。你記著,泰蘭·弗丁是壁爐穀的領主。對他的命令你可以不理解,但是必須執行。”


    “明白,大人。”


    “至於泰蘭和血色聖者的傳聞……”伊森利恩的語氣稍稍緩和下來,“這或許是真的,或許是假的。但是我想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考慮,而不是一天到晚猜測我年輕的學生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是,大人……我會注意的。”


    “回去吧,安心備戰。”他揮揮手,示意加裏森退出去,“這段時間,我不會幹涉泰蘭的行動……這是大十字軍的命令。”


    血色十字軍最高權力者的命令對於十字軍戰士來說不亞於神諭。伊森利恩滿意的看到騎士離開哨塔時,眼中最後一絲遲疑也消失殆盡了。


    他站起來,微微活動了一下四肢。關節處傳來的輕微響動再次提醒著他,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哪怕是擁有了英雄階的實力也阻止不了身體的衰老。更何況他的階位已經很久沒有變化了,他懷疑自己直到死亡的一刻也不會突破那層門檻。


    “似乎,有些我不清楚的事情正在發生啊……”盯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大檢察官喃喃地說。空蕩的房間裏沒有別的聲音來回應他的話。


    如果說泰蘭突如其來的強勢讓他在欣喜之餘感到一絲意外,那麽大十字軍的反應就讓他無可避免的產生了懷疑。


    “泰蘭,達索漢……你們究竟在下怎樣一盤棋?我天真的學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有時候,內心的迷茫和疑惑會讓人的思想更加縝密,越是堅定的人反而越容易誤入歧途。


    一絲疑惑在伊森利恩的心底生根發芽,狂熱的眼瞳中似乎閃過了一絲清明。


    血色十字軍的大檢察官並不是一個蠢人。


    ——————————


    隨著會戰日期的臨近,泰蘭也越來越忙碌。他現在不得不將其他的計劃全都暫時放下,全心全意的與銀色黎明完善合作的細節。如何安排人馬牽製附近的其他天災聚集地要比進攻考林路口的策略更加令人頭痛。


    最起碼的,想要在大量血色軍隊聚集在東瘟疫的時候,將十字軍和被遺忘者的勢力完全錯開,絕對是一項極為浩大的工程。據說泰羅索斯和瑪瑞斯農場的指揮官凋零者來來回回扯皮了好幾天,才算是讓那位冷漠的被遺忘者遊俠同意到時候不在背後捅刀子。至於這句話有多大的可信度,泰蘭仍然持保留意見,並且將牽製達隆郡和蘑菇穀的任務一股腦兒的安排給了銀色黎明。


    正如達索漢保證的那樣,提爾之手對泰蘭定期提交的報告保持了完全支持的態度。唯一的變化是,負責與壁爐穀聯係的人……突然由阿比迪斯將軍變成了德米提雅。


    泰蘭和德米提雅走進指揮室之後,兩個人的下屬們便很有默契的同時告辭離去,留下兩位長官在長桌兩邊麵麵相覷,半晌無言。


    “布裏奇特說她要繼續觀察考林路口的地形,抽不開身,所以讓我來。”一陣沉默後,德米提雅解釋道。


    “半個月前我不是把銀色黎明的報告交給她了嗎?”泰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疑惑的問。


    “……是的。”德米提雅的聲音有一絲小鬱悶,還一反常態的翻了個白眼,“她和我說話的時候那份地圖就放在旁邊的架子上。


    泰蘭恍然大悟,然後臉色不由自主的紅了一下。


    “很抱歉給你帶來了困擾。”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認為,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默認。”德米提雅歎了口氣,然後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說道。


    “啊,什麽?”泰蘭有些愕然。他不會是聽錯了吧?


    “至少這樣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見麵,也不必擔心說的話會有不相幹的人聽到。”德米提雅很快恢複了平靜,“我希望上次見麵時你口中拯救血色十字軍決心不是說說而已,因為我是當真了。這樣我們需要很多的時間討論計劃。”


    “可是,難道沒有更好的——”


    “怎麽,uu看書 .uuanh泰蘭領主,我配不上你嗎?”無論如何,泰蘭也沒有想到如此彪悍蠻不講理的語氣會出現在德米提雅口中。那個文靜睿智的聖者到哪裏去了?


    又或許,這樣滿不在乎的語氣是想要掩飾內心的慌亂……就像他自己感到的那樣?


    泰蘭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出來,隻得盯著德米提雅的臉,想要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真實想法。女牧師被盯得有些發窘,臉上不由自主出現了一絲紅暈。


    “隻是假裝而已,泰蘭,”她多此一舉的解釋道,“你不必擔心——”


    “我隻是不想給你帶來麻煩。”泰蘭打斷了她的話。因為某種原因,他不太想讓德米提雅把那句話說完。


    他站起身來,走到德米提雅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然後半跪下來。然後他抬起頭,認真的注視著同伴微微有些慌亂的表情。


    “為你而戰,我的女士。”他行了一個標準的吻手禮,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仿佛是在進行一場有趣的表演。


    話裏麵有多少玩笑的成分,泰蘭自己也不清楚。他隻是覺得這樣的安排……真的很好。


    ==========


    注:伊森利恩……這個家夥一開始我並沒想過怎麽處理,覺得要不就讓他一直龍套下去,要不就幹脆讓泰蘭把他做掉。但是寫到這裏,才突然發現讓他醒悟過來更適合一些,還可以與後麵的某個設定對比一下。


    “疑惑會讓人的思想更加縝密”……正如文中所寫,伊森利恩作為十字軍的大檢察官,絕不是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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