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利恩最終並沒有對達隆郡的事情發表任何看法。究其原因到底是因為相信了泰蘭的說辭還是另有打算,泰蘭並不清楚。也有可能是那個狂熱囂張的八階騎士最終決定不再繼續挑戰領主的底線,沒有去向伊森利恩匯報。不過大檢察官近一段時間異常低調的態度還是使得泰蘭感到一絲不適應。


    哪怕是在夢中的世界,伊森利恩的行事也一向是很張揚的。可是自從泰蘭在聖光測試中表現出了異常強硬的態度,伊森利恩便漸漸開始減少自己在壁爐穀的影響。泰蘭直到見到達裏安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前一段時間的小手段其實仍在大檢察官的的注視之下。導師雖然瘋狂,但絕不愚蠢。泰蘭逐漸意識到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不過到了這一步,他也不得不將錯就錯的繼續下去,借著考林會戰的部署名正言順的奪權。這次會戰已經傾注了泰蘭大部分的精力,幾乎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不管伊森利恩的退讓是不是有別的計劃,是否會讓泰蘭陷入被動,壁爐穀都會在戰鬥之後被泰蘭的勢力控製。而暫時來說,這也足夠了。畢竟泰蘭的第一目標並非血色十字軍,而是自己父親的安全。


    但是,泰蘭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一封匿名信轉移了。送信的冒險者並不是他曾經秘密聯係的那些人之一,而且指名要親手交給壁爐穀的領主。


    信上隻有短短一行字:


    【明天日出時,到東瘟疫之地最南端的墓室——我想見你。】


    ——————————


    事後想起來,泰蘭意識到自己悄無聲息的獨自行動實在有些莽撞了。日落之後日出之前是亡靈最活躍的時間。泰蘭的實力可以不必擔心零散天災的偷襲,但是瘟疫之地的亡靈……可並不僅僅是天災而已。而從不久前德米提雅遇襲的情況來看,用一封信來將他騙出壁爐穀然後派人來刺殺,絕對是瑪瑞斯農場那位被遺忘者指揮官的慣常風格。


    不過,泰蘭在血色中的地位一直是比較尷尬的,再加上相對比較溫和的處事方式,目前來說他並沒有被亡靈哨兵偷襲的危險。


    更何況,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並不多,而想要在這個地方見他的大概也隻有……


    “泰蘭領主,早安。”


    泰蘭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他猜錯了?


    “也許我這樣邀你見麵有些莽撞了。”德米提雅從一麵殘牆的陰影中走出來,平靜的說,“但是你前一段時間的行動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確有必要仔細談一談。而你既然獨自出現在這裏,看來我的猜想是對的。”


    是了。那封信的筆跡娟秀,很明顯是女子的手筆。泰蘭當時激動之下居然沒有注意。


    “德米提雅,很高興能見到你。”他沒有讓自己的意外顯露出來,而是和血色聖者麵對麵的找了兩塊相對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


    “有什麽我可以效勞的?”


    德米提雅很認真的盯著泰蘭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他的靈魂,直到泰蘭在她的目光下有些不舒服,才開口回答。


    “這不是重點。”她移開目光,伸手理了理額角的亂發,“重要的是,你究竟想要怎樣?”


    “不要急著否認。你最近一段時間的行動很多人都看在眼裏。也許有些人會認為你隻是下定了決心要以更加激烈的手法對付天災,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但是我在你的眼中隻看到了堅定的決心,而沒有那種我已經習以為常的狂熱和仇恨。”


    “所以,我問你,你究竟下定了什麽樣的決心?”


    泰蘭沉默。他對這次會麵並沒有什麽準備。原本的打算是,在清理了考林路口的天災之後,他可以憑借新得到的勢力和地位引起德米提雅的重視,從而尋求某種意義上的合作。現在看來,血色聖者早就注意到他的反常了,而且所采取的行動遠沒有他計劃的那樣小心。


    “你是在上次見麵後就發現了嗎?”他一邊問,一邊在腦海裏組織語言。


    “幾個月前我聽說了你的那次意外,便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所以才借著機會跟大檢察官一起去了壁爐穀。”德米提雅回答,表情微微有些困惑,“我直到現在也沒有猜到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可以肯定,有些事情在那一刻被改變了。你之後的行動證明了那一點。”


    泰蘭瞳孔微縮。德米提雅的直覺果然是名不虛傳的。這是一種和泰蘭那個詭異的夢境完全不同的力量,可以讓她在不知道細節的情況下做出最有利的選擇,而泰蘭……雖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將來可能發生的悲劇,可到具體行動時仍需要再三衡量。


    也許他所需要的就是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覺。


    “自從白銀之手解散,聖光使者和灰燼使者相繼犧牲,我就一直生活在迷茫中。”泰蘭想了想,開始敘述,“我親眼看著白銀之手變成了血色十字軍,看著周圍的戰友們逐漸變得陌生瘋狂起來。這樣的陌生讓我感到恐懼。”


    “於是,我說服了自己,去相信別人一直在灌輸的理念。我逼迫自己承認,唯有血色十字軍的方式才能淨化這個世界,徹底消除世間所有的黑暗。”


    “這樣的催眠是很有效的。凡是和十字軍對立的,都是敵人,都要被消滅。這樣的世界會很簡單,而簡單的東西才不容易讓人感到困惑。所以,即使我還保留了一絲理智,下意識的壓製了壁爐穀中那些更加狂熱的人瘋狂的行動,我也並沒有做出太多的改變。”


    “我找不到血色宗旨裏麵不合理的地方。若是世界得到淨化,黑暗被毀滅,那麽剩下的就是光明了,不是麽?”


    “可是,在我的夢裏,我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景象。”


    說到這裏,泰蘭下意識的頓了頓。


    “我看到,在毀滅我所認為的黑暗時,我也在毀滅自己內心的光明。我看到在淨化邪惡的過程中,我在慢慢的變成自己致力於毀滅的東西。最主要的是,當我在夢中麵對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時,我看到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一個有著堅定信念和目標的自己。”


    “這讓我感到恐懼,比周圍的一切變化都讓我恐懼。我害怕,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會突然發現自己早就偏離了最初的夢想。而正是這種恐懼讓我下定了決心,在我還沒有完全失去信念之前做出改變。”


    “我有預感,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若是再不做些什麽……很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你問我想要什麽?我想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守護我所珍視的東西,就像我成為騎士的那一天所發誓的那樣。我想要看到血色十字軍找回昔日的榮耀。即使我會在看到結果之前死去……”說到這裏,泰蘭的嘴裏有些苦澀,“……我也希望我的死能夠至少喚醒一些人,讓他們能夠脫出毀滅的泥潭。”


    泰蘭的話說的很慢。他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回憶中,一個人自言自語,幾乎是忽略了對麵安靜的聽眾。等他說完時,天色已經開始發亮了。帶著腐爛氣息的微風吹過,遠處傳來沙沙的聲音。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著為什麽這麽久了都沒有看到一隻亡靈來打擾。


    安靜了許久,德米提雅開始慢慢鼓起掌來,將他從沉思中驚醒。


    “泰蘭,我想我是小看你了。”德米提雅的臉上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我承認,我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不要誤會——我一直相信你不會變得像其他人那樣瘋狂,但也正是因為你善良的性格,我從來沒想到你會這麽快下定決心。”


    泰蘭不由自主吐出一口長氣,不知道什麽時候緊繃起來的肌肉放鬆了下來。是的,他的直覺相信德米提雅。但是在得到確認之前,他還是對這位神秘聖者可能的反應有諸多猜測。最差的情況,他可能不得不向這位同伴拔劍。


    話說開了之後兩個人都很興奮,但是很快就不得不冷靜下來。德米提雅很理智的提出,即使泰蘭能夠收攏壁爐穀的軍隊,也依然無法根除十字軍的隱患。僅憑他們兩個人的實力和威望,最多隻能保證情勢惡化的慢一些——除非他們決定像銀色黎明那樣,在血色毀滅前帶著清醒的戰士們脫離出去。


    而不到萬不得已,泰蘭是不願意放棄血色十字軍的。德米提雅也是一樣,十字軍凝聚了她太多的心血。


    “如果……”泰蘭沉吟片刻,慢慢地說,“……我們當中出現了一位英雄強者,這樣的話夠不夠?”


    “你是說……你自己嗎?”德米提雅仔細看了泰蘭一眼,清秀的眉毛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前一陣時間你的實力的確提升的飛快,幾乎可以算是十字軍中的頂尖戰鬥力之一了……但是英雄階位的壁障可不是那麽容易突破的。哪怕是達索漢,阿比迪斯,還有伊森利恩,都已經被困在九階巔峰很久了。”


    泰蘭沒有糾正德米提雅的誤會。如果父親真的能回複實力的話一切都好說,可這件事幾乎要比靠自己進階還要困難。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查清血色墮落的源頭。”他說,“從我所能了解到的情況來看,血色十字軍的轉變是發生在灰燼使者犧牲之後的。我想我們需要銀色黎明的協助。他們應該是發現了什麽,才會在情況失去控製前脫離出去。”


    德米提雅想了想,表示同意。時間有些緊迫,容不得他們討論接下來的具體計劃。天已經亮了,泰蘭需要盡快趕回壁爐穀,而德米則是好不容易才甩掉自己的護衛——殺手洛汗在德米遇刺後將護衛人數提高了一倍。考林路口的襲擊就定在不到一個月之後,有什麽事情隻能等會戰後再做打算。


    而對於這次會戰的計劃,德米提雅雖然明白泰蘭的考慮,但還是有些擔憂。行動的成功率很大,但是血色十字軍高層的反應卻有不小的疑點。在提爾之手對此進行討論時,德米提雅是持保留意見的,但終究架不住阿比迪斯將軍和達索漢近乎頑固的支持。


    “大檢察官伊森利恩……曾經向大十字軍提出過質疑。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沒有阻止你的行動,但你還是應該小心。”她警告說。


    泰蘭皺起眉頭。德米提雅的話讓他再次想到了伊森利恩近一段時間的奇怪表現。但是他既猜不準導師的心思,也不願意過多的刺激對方——畢竟,這樣的低調對他的計劃是有利的。


    不過在分別前,泰蘭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為什麽會選擇在這裏見麵?”


    “提爾之手的巡邏隊前一段時間剛剛將這裏的一小股亡靈消滅幹淨,是布裏奇特親自帶隊的——泰蘭,你說了什麽話把她刺激到了?她自從上次去壁爐穀找你興師問罪,回來後就一直處在莫名其妙的狂熱狀態中……總之,這裏現在是東瘟疫之地難得幾個非亡靈聚集地之一,而且足夠偏僻,說話不會被打擾。”德米提雅對泰蘭的反應有些奇怪,“有什麽問題嗎?”


    泰蘭沉默了一陣,看書 uukans歎了口氣。“是巧合吧。”他說,示意德米提雅跟上他,一起轉過不遠處的廢墟。


    “這裏,埋葬著我少年時期的記憶。”泰蘭停在一塊不起眼的墓碑前,表情平靜地說。


    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德米提雅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嘴,平靜的表情蕩然無存,使得泰蘭突然覺得她親切了許多。


    ——————————


    見到提裏奧·弗丁的墓碑使得兩個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德米提雅因為意外選擇了一個也許會給同伴帶來困擾的會麵地點而有些慚愧,而泰蘭則是無可避免的想起來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父親。結果就是兩個人肩並肩的站在墓碑前許久,以致於忘了時間。


    泰蘭和德米提雅會麵的結尾,是一群血色護衛衝進廢墟的情景。血色聖者的護衛隊所擁有的效率和責任感顯然超出了德米提雅的預料。


    幸運——或者說不幸——的是,兩位當事人略顯窘迫的表現很自然而然的被錯誤的解讀了。


    血色戰士們的八卦之心果然是不容小覷的。所謂的巫妖王附體事件剛剛過去不久,故事的主人公又出現了新的傳聞,使得整個壁爐穀一時間充滿了各種含義不明的曖昧微笑。


    “你們聽說了麽?”


    “壁爐穀的領主大人和提爾之手的血色聖者正在交往!”


    “而且據說從被發現的地點來看,已經到了見家長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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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好吧,我承認選擇這麽個地點主要就是為了最後這幾句……惡趣味啊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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