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友雄去龍豐市送貨回來已經是淩晨四點多,開著摩托車經過不到一米六的狹窄、坑坑窪窪的巷道,像跑馬一樣,顛顛簸簸回到破舊的屋裏。


    “雄仔,這麽晚才收工,快天亮啦,吃些白粥再睡。”滾友雄的老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放在飯桌上。龍豐人早餐喜歡喝白粥,不要以為這是簡簡單單的白粥,其配菜之多遠超乎想象。飯桌擺滿了十多碗小菜,有小魚幹、炸花生、黑橄欖、魷魚絲、醃黃瓜、老壇酸菜、皮蛋、鹹菜等。一碗龍豐白粥,猶如大帝,擁有眾多的後宮佳麗。


    “阿媽,這1000元給您和阿爸買新衣服,您們很多年沒有穿過新衣。”滾友雄從綠色軍用書包掏出一疊大團結交到老媽的手上。


    剛過五十歲的老媽頭發已經花白,背有些駝,活了這麽大歲數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麽多錢,第一次收到這個平時好吃懶做,經常被警察抓去蹲拘留室,快三十歲的兒子交來的錢,她忍不住老淚縱橫,咽哽地說:“雄…仔,這錢阿媽不要,你留著。”


    “拿著吧,現在我能夠掙大錢。”滾友雄一口氣把白粥喝了。


    “隔離村的媒婆六嬸昨晚來過,要介紹一位十九歲的女仔你當媳婦,找女仔拍拖要花錢的。”老媽把錢放在心窩熱一下,退回給他。


    “放心,我挑女仔,不是女……”滾友雄還沒有說完。


    “嘭嘭嘭”屋外傳來急速的打門聲。


    “誰啊?”老媽去開門。


    “滾友雄,走,去村委會。”柴長財一把提起他的衣領,要推他出門,跟著治保主任進來的二位民兵把飯桌的錢全部拿走。柴長財是柴長大的四哥,同胞兄弟,擔任村治保主任兼村黨支部委員。


    “天殺的,又搶錢又抓人,治保財,你抓我兒子幹什麽。”老媽發瘋般扯著柴長財的衣服,在嚎啕大哭。剛醒來的滾友雄老爸聽見兒子被抓,從破竹床跳下來,拿起一把柴刀攔著,不讓治保主任出門口。


    “老三,三嫂,我告訴你們,滾友雄牽涉一宗大案,要殺頭的,我們帶他回村委會調查,大家鄉裏鄉親的,看能否幫他洗脫罪名,你們再攔著,我立即通知派出所警察關他進死牢。”柴長財嚇唬兩位文盲的鄉裏。


    聽見要關兒子進死牢,兩位老人嚇得連忙下跪叩頭,“長財主任,求求你不要抓我兒子,他現在已經變成好人啦。”


    “我們帶他去村委會調查是幫他,再磨磨蹭蹭不走,一會兒警察上班就要來抓人。”柴長財繼續嚇唬兩位老人。


    滾友雄的老爸不知道兒子犯了什麽事,他不敢再攔著,老媽扯著治保主任衣服的手也鬆開了。


    柴長財他們押著滾友雄去村委會。


    村委會設在祠堂裏,柴為民端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枱後麵,旁邊站著手持鐵棍的四位民兵,祠堂裏亮著昏暗的白熾燈光,擺出一副包公夜審郭槐的樣子,僅差沒有狗頭閘放在一邊而已。


    “啪”一聲,柴為民手拿著一塊坤甸木,用力拍一下木枱,滾友雄渾身打一下囉嗦。


    “滾友雄,你昨天晚上到今天淩晨一時去了什麽地方?”柴為民厲聲問道。


    “我…,我去龍頭市送貨。”滾友雄結結巴巴地說。


    “送什麽貨?”柴為民繼續問。


    “送石膏粉。”滾友雄答道。


    “用什麽裝石膏粉?”治保主任插上一句。


    “用書包送。”


    “多少個書包裝?”


    “隻有一個。”


    “劈啪”,“石膏粉是普通的裝修材料,送貨就是一袋袋地送,用小書包裝貨,填你的屁股眼啊!”柴為民再次拍起坤甸木。


    “這...,客戶就是要這麽多,我不能多送。”滾友雄支支吾吾地說。


    “我問你,你送的石膏粉是什麽顏色的?”治保主任突然插一句。


    “是…,是白色,不對,是粉紅色,黃的黃的。”滾友雄額頭滲出冷汗,說話詞不達意。


    “你開什麽玩笑,石膏粉全部是白色,加了白膠水用來批蕩牆用的,怎麽會有粉紅色、黃色?”柴為民步步緊逼。


    “這…,我記錯了,白色的,白色的。”


    “你送貨的石膏粉一共是多重?”柴為民問道。


    “有一斤重。”滾友雄回答。


    “你書包的錢是從什麽地方拿的,是否偷來的?”治保主任把滾友雄身上的書包拿過來,打開一看,裏麵有1.5萬元。


    “不是偷的,是送貨到櫻花迪斯科歌舞廳收回的貨款。”


    “一斤石膏粉賣了1.5萬元,騙誰啊?現在質量最好的建築用石膏粉,一噸才200元,1斤石膏粉值萬多元?還有你放在飯桌的1千元,是否也是收了的貨款?”治保主任把書包的錢和民兵拿回來的1千元放在柴為民審案的舊木枱上。


    “這….”滾友雄答不出來。


    “滾友雄,你趕快老實交代,看在咱們是同姓的鄉親,我們可以大事化小,小事花沒,否則,立即打電話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把你關進死牢,準備拉上黃泥崗打靶。”柴為民威嚴地說。


    滾友雄在84年嚴打的期間,親眼看著武警押一長串的死刑犯到黃泥崗槍斃,有些犯人打一槍不死,翻過身來再補一槍。死囚中槍以後滿身是血,呲牙裂嘴的,十分恐怖。在殯儀館員工來抬死屍前,他和同村的人跑上黃泥崗,看見後背插著打靶牌的死囚倒在血泊中,他幾乎要把肚子的黃膽水全部吐出來。


    “我…我,這錢真的不是偷來的,是收迪斯科歌舞廳的貨款,千萬不要抓我去監獄。”滾友雄癱在地上,苦苦求饒。


    “你說清楚一下,送去的東西是什麽顏色的?”柴為民問道。


    “是彩色的,有粉紅、黃色、綠色。”


    “是否藥丸形狀?”柴為民繼續問。


    “是。”


    “滾友雄,算你老實,你知道這些藥丸是用來幹什麽的?”柴為民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把他扶起來。


    “我不知道,是龍廠長吩咐我去送貨到櫻花迪斯科歌舞廳,收貨和付錢的是一位姓陳的人,我不知道這些藥丸用來幹什麽的,一共收回1.6萬元。”


    柴為民與治保主任使了一個眼色,柴長財把枱麵的錢全部放進書包,押滾友雄進一間雜物房,吩咐民兵輪流看守和送飯給他吃。


    “走,咱們找幺叔一起去石膏粉廠。”柴為民一夜的疲勞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市斤的東西賣出1.6萬元天價,怪不得幺叔講這間工廠有可能是生產歌舞廳需要的搖頭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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