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這碧眼兒,除了會玩弄權術之外,確實無甚長處,你要這麽說的話,本將就懂了。”


    顏良也對孫權充滿了輕視。


    頓了一頓,顏良又道:“周郎想擁立誰,本將管不著,但他想讓我跟他化敵為友,跟他息兵,那他又能給本將什麽好處?”


    呂範笑道:“周郎說了,他將擁立孫紹,據江北淮南之地自立。如今江東主力,盡在周郎之手,隻要主公答應將來不向淮南進兵,周郎就擁兵自守,任由主公發兵去攻取三吳之地。”


    偷聽到這裏,諸葛瑾心驚膽戰之餘,不禁恍然大悟。


    怪不得周瑜要勾結顏良,原來是想借顏良之勢,成自立之業。


    這也難怪,以顏良如今的實力,孫權合淮南和江東整個揚州的實力,方才能勉強的應付。


    倘若周瑜一自立,揚州二分,實力大受削弱,顏良便可將孫權和周瑜各個擊破。


    所以周瑜才要勾結顏良,以不幹涉顏良攻取孫權所據三吳為條件,換取顏良不對他割據的江北之地進攻。


    “好吧,隻要周郎不阻撓我攻滅孫權,全據長江,他愛擁立誰就擁立誰,本將容他割據淮南便是。”


    “那範就盡快前往皖口,跟周郎說明主公的意思。”


    “嗯,去吧。”


    呂範正待要走時,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抬頭向著書房中看了一眼。


    諸葛瑾還以為呂範發現了自己,嚇得是渾身一顫,趕緊將身子縮了下去。


    “有一件事,範不知當講不當講?”呂範小心翼翼道。


    “但說無妨。”顏良擺手道。


    呂範眼神示意了一下書房,低聲說道:“那諸葛瑾乃孫權一手提拔,對孫權必是忠心耿耿,主公此番放此人回去,無疑是又為孫權添了一個幫手,所以範以為何不幹脆……”


    呂範並未直言,卻將手將橫在脖間,作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窗格處偷看了諸葛瑾,瞬間嚇得身形一顫,一股惡寒迅速襲遍全身。


    “好你個呂範,你我好歹同僚一場,就算你今歸降了顏良,也用不著如此心狠手辣,要置我於死地吧,可恨——”


    諸葛瑾咬牙暗罵,一顆心已是緊繃之極,生恐顏良答應。


    而門外的顏良,卻是冷笑了一聲,“諸葛瑾不過一庸才也,何足掛齒,正因他是孫權的死忠,本將才要放他歸吳,借此來迷惑孫權,以為周郎爭取時間。”


    呂範這才恍然大悟,拱手讚道:“原來主公還有此深意,是範短見了。”


    聽得這話,諸葛瑾才長鬆了一口氣,兩條差點發軟的腿,方才是艱難的停止了打戰。


    這時呂範已拱手告辭,顏良轉身向著書房這邊回來。


    諸葛瑾反應也快,趕緊貓著身子,三步並作兩步的坐回了座上。


    當顏良回到書房時,諸葛瑾已是舉杯豪飲,一副貪杯將醉的樣子。


    顏良那佯醉的眼眸中,悄然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子瑜,讓你久等了,來,咱們接著喝。”顏良馬上也恢複了醉態,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


    一屁股沒坐穩時,還不小心撞翻了幾個杯碟。


    “本將真是醉了,與子瑜對飲,果然是喝得痛快啊。”顏良笑哈哈的自嘲道。


    諸葛瑾也跟著醉笑,心中卻暗自嘲諷:“這姓顏的果真是狡詐,還在我麵前裝,哼,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的陰謀嗎,很好,你演戲,那我就陪你演。”


    念及於此,諸葛瑾便佯作大醉,醉得比顏良更厲害。


    又是幾巡酒過,諸葛瑾已是醉到不省人事,爛醉如泥,顏良也醉得差不多了,遂是叫將諸葛瑾送回館舍去休息。


    被抬走的諸葛瑾,嘴裏還在念叨著聽不清楚的醉話,心中卻已暗鬆了一口氣。


    目送著諸葛瑾被抬走,顏良那一身的酒意旋即消散,轉眼形容已恢複了冷靜與從容。


    這時,呂範才從旁邊轉出,拱手道:“主公,不知屬下方才的配合,主公可滿意。”


    “你這場戲演得很好。”負手而立的顏良,點頭讚道。


    呂範麵露欣慰,卻又不解道:“恕屬下愚鈍,主公讓屬下演這出戲,似乎是想離間孫權與周瑜的關係,可那二人也非泛泛之輩,隻憑諸葛瑾一人之詞,隻怕孫權沒那麽會輕易相信。”


    “信與不信,咱們就靜看好戲吧。”顏良臉的上浮起了一絲詭秘。


    次日,顏良如約放走了諸葛瑾。


    屹立船頭,回望著柴桑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的諸葛瑾,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倘若周瑜當真有些野心,那主公的形勢豈不危矣,幸虧上天保佑,讓我誤打誤撞,探聽到了顏良和周瑜的陰謀,我得速速趕回秣陵,將這些驚天之事報與主公才是……”


    思緒滾滾之際,那一葉扁舟已順流而下,向著江東飛駛而去。


    ……千裏之外,秣陵的軍府中,孫權枯坐在那裏,臉上寫著複雜的表情。


    此刻他的心情,可謂是幾分歡喜幾分憂。


    歡喜的是,顏良終於撤兵了,江東所受的威脅就此驟減,他終於可以喘一口氣,抓緊時間恢複實力,以待將來的報仇。


    憂的卻是他的愛將周瑜。


    盡管保住皖口,逼退顏良,周瑜功不可沒,但近來皖口方麵的心腹,卻傳來消息說,周瑜近來跟顏良一直書信往來,相談甚歡。


    據說,顏良在信中還將周瑜和其兄孫策相提並論,聲稱是看在周瑜的麵上,才決定息兵修戰。


    孫策是誰,那可是他孫權的兄長,江東真正的開拓者,說起來,他孫權不過是個坐享其成的二世祖罷了。


    而周瑜,卻跟孫策親如兄弟,那是跟孫策並肩而戰,一起開拓江東基業的大功臣。


    孫策與周瑜相提並論,倒也並非不可。


    隻是,心腹卻又回報,周瑜對於顏良的這番評價,並沒有予以否認,反而是甚為自傲,儼然是坦然受此評價。


    周瑜的這般反應,卻讓孫權感到心裏邊很不爽。


    而且,最近江東民間的輿論,也讓孫權感到了一絲隱憂。


    柴桑一敗,孫權在江東士民間的聲望大損,江東子民們對他們主公的能力,深深的產生了質疑。


    相反,周瑜於危難之中挺身而出,成功的保住皖口,逼退顏良,卻使周瑜在江東的聲望,一時大盛。


    幾次微服出巡,孫權都聽到秣陵街頭的人們,正以何等崇拜的語氣,談論著周瑜的功績,在那些人的口中,周瑜簡直成了拯救江東於危難之中的英雄。


    而且,街頭巷尾中還有傳言,說是周瑜想借著逼退顏良的巨功,擁兵據淮南而自立。


    雖然諸般種種,隻是傳聞而已,但卻讓孫權內心之中漸生焦慮不安。


    軍府大堂中,孫權起身踱步,往來於那空曠的大堂間,眉頭緊鎖,思緒滾滾如潮。


    “周公瑾,周公瑾……”


    孫權的口中,反反複複的默念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正是在權衡著什麽。


    正當狐疑之際,堂外侍衛忽然來報,言是諸葛瑾歸來了。


    “子瑜!”孫權吃了一驚。


    當初諸葛瑾出使武陵,協助沙摩柯對付顏良,不是因為兵敗,為顏良所擒的麽?


    可現如今,諸葛瑾又如何能平安歸來。


    孫權原來焦慮的思緒,頓起驚奇,忙是令將諸葛瑾傳入相見。


    過不多時,但見一人風塵仆仆的步入了堂中,孫權舉目看去,不是諸葛瑾又會是誰。


    那諸葛瑾幾步上前,拜伏於階前,愧然叩首:“諸葛瑾有負主公重托,愧見主公,請主公治罪。”


    諸葛瑾自稱請罪,顯然是因沙摩柯兵敗,自己被擒之事,覺得有愧於孫權。


    孫權忙是親下階來,將諸葛瑾扶起,笑著寬慰道:“武陵失敗,乃是蠻人無能之故,我豈會怪罪於子瑜。再者,子瑜你為顏良狗賊所擒,寧受杖刑也不背叛於我,如此忠義之舉,我更當嘉獎你才是。”


    諸葛瑾不肯歸降於顏良,挨了三十大板的事,孫權自然也曾聽聞。


    因是有呂蒙、淩統等先後降顏,如今好容易有諸葛瑾這麽一個“忠貞”之士,故是孫權此前就曾對諸葛瑾大賀讚賞,將之樹為臣子們學習的楷模。


    孫權的大度,讓諸葛瑾甚為感動,當他抬起頭來時,已經是感動的眼淚汪汪。


    孫權又好生寬慰了他一番,方才詢問他是如何從顏良那裏逃出,諸葛瑾不敢隱瞞,隻能如實回答,說是顏良主動放歸於他。


    “主動放歸?那狗賊為何要主動放歸你?”孫權狐疑道。


    “那顏良自稱是想和主公息兵修好,故才放瑾回江東,以轉達他的意思。”諸葛瑾如實回答。


    顏良既已撤兵,分明就是想息兵言和,那麽放諸葛瑾回來也就正常,孫權的疑心這才盡解。


    “主公,瑾回來之前,還曾刺探到一件天大的機密,瑾不敢隱瞞,必須要報與主公。”諸葛瑾的語氣,忽然是凝重起來。


    天大的機密?


    孫權的精神也繃了起來,便問諸葛瑾是何事。


    諸葛瑾不敢直言,卻向孫權示意屏退左右。


    孫權好奇心愈盛,遂將左右侍從盡皆喝退,並將房門關上。


    諸葛瑾眼見無旁人在場,方才移座近前,附耳向孫權,低聲道:“主公,瑾隻恐怕那周公瑾,準備要謀反了。”


    孫權的臉色,刷的一下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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