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這是有話要說,這老狐狸,又在賣關子。


    “文和,到了這個時候,你有什麽計策也別藏著腋著,趕緊說吧。”顏良擺手道。


    賈詡又幹咳了幾聲,方是捋須道:“主公,老朽以為,局勢發展到這個份上,也是該用到那個人的時候了。”


    那個人?


    左右眾人皆是一怔,摸不清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


    顏良也一時狐疑,劍眉微凝,眼珠子轉了幾轉。


    忽然間,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文和,你口中的那個人,莫非指的是曹孟德不成?”顏良反問道。


    賈詡笑著點了點頭。


    其餘人聽得曹操之名,皆還是一臉茫然,徐庶卻最先反應過來,臉上跟著湧現恍悟之色。


    未等賈詡再言,徐庶便拱手道:“主公,文和所言不錯,眼下這個時候,咱們正當向曹操求助,隻要他肯出兵東攻洛陽,哪怕隻是佯攻,袁譚也不得不防,就算袁譚隻抽兵回援,咱們這邊所受的壓力也將大減。”


    賈詡微微點頭,以示徐庶這一席話正說中了他的心意。


    其餘諸人,這才恍然大悟,各自權衡之下,紛紛附合賈詡之計。


    顏良手尖捋著下巴,眼波流轉,也在思考著賈詡這條計策,但他卻並未似其他人那樣樂觀。


    沉吟半晌,顏良方道:“袁譚是曹操的敵人不錯,不過諸位不要忘記,本將可也是曹操的眼中釘,肉中刺,爾等都忘了上一次曹操是怎麽設計,驅使西涼軍來攻打我們的嗎。”


    顏良一番話提醒了眾人,那一張張興奮的臉龐,轉眼又沉寂下來。


    賈詡原本勝券在握的表情,隱約也褪色了幾分,顯然顏良的這番話,令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計策。


    沉寂一刻,賈詡道:“主公所言甚是,在曹孟德眼中,恐怕主公是比袁譚更難對付的一個敵手,就算他會發兵相援,多半也會等到我們和袁譚兩敗俱傷之後,他再來坐收漁利,倒是老朽忽視了這一點。”


    賈詡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計策。


    眾人的情緒也隨之漸漸的又低落下去。


    不過這時,賈詡卻又道:“不過這計策嘛,詡以為依舊可行,不過卻要改頭換麵一下。”


    顏良的嘴角掠起一絲笑意,他就知道,這個老狐狸沒那麽簡單,他便詢問賈詡如何個改頭換麵之法。


    賈詡的計策其實也不複雜,曹操這顆棋子依然是利用的,隻不過方式卻要變一變。


    他的意思就是,一麵派人大張旗鼓的入關中向曹操求援,一麵令潛伏在許洛一帶的細作,大肆散布曹操將傾兵東征,大舉進攻中原的謠言。


    那個時候,無論曹操是否會出兵相助,這四方而起的謠傳,也足以讓袁譚不敢不顧忌。


    隻要袁譚能抽南陽之兵回援,宛城方麵的壓力就能夠得到緩減,如此,就能為顏良爭取到更多的時間,為絕地反地做準備。


    這計策稍稍一變,就變被動為主動,讓顏良不必理會曹操是否會發兵。


    顏良聽罷不禁連連點頭,賈詡的這條“改良型”計策,確實符合他的口味。


    似他前番屢屢挫敗曹操的陰謀,最後逼得曹操不得不主動低頭,以向他示好,以致於實力較弱的他,麵對著實力強上一籌的曹操,外交上卻一直占據的主動。


    倘若現在低下頭來,真的向曹操求援,就等於拱手將外交上的主動權,讓給了曹操。


    屈服,低頭的滋味,顏良前世已經受夠,他豈能再重溫那種讓他反胃的感覺。


    啪!


    顏良再一拍案,欣然道:“文和這條計策倒是很對本將的口味,很好,就這麽決定了,速傳令給子遠,讓他的細作們都活動起來,好好的在咱們的袁大公子的屁股後麵煽一把風,點火一把火。”


    當天的這場軍事會議,顏良采納了賈詡之計,他的軍令很快發往了身在襄陽的許攸。


    幾天之後,散布謠言的命令從許攸掌管的司聞曹發往了中原,許攸安插在許洛一帶的情報機器開始全麵的開動起來,數以百計的細作們,大肆的散播著曹操將舉兵東進的消息。


    這謠言一傳十,十傳百,不數日間就遍傳各地,攪得各地是人心惶惶,甚至那些擁曹的士民們,已經在蠢蠢欲動,準備迎接著曹操反攻。


    而南陽方麵,顏良也放出風聲,令伊籍大張旗鼓,帶著給漢帝的進獻方物,從武關北往長安,以向袁譚展示自己跟曹操的聯盟關係。


    在這般強大的輿論攻勢下,身在宛城前線的袁譚,終於開始坐不住了。


    盡管他的細作暫時未發回曹操出兵的消息,但身後許洛各地沸沸揚揚的傳言,卻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不得已之下,袁譚隻能從前線抽調了七千兵馬,以加強洛陽一線的防禦。


    袁譚這麽一抽兵,南陽的兵馬數量就削弱到三萬左右,三萬對一萬,袁譚兵力上的優勢進一步減弱。


    兵力上的削弱,使得袁譚不得不收縮戰線,放棄了分兵屠戮鄉野,襲擾顏良糧道的頻率也減弱不少。


    一時間,宛城方麵的攻勢大大的得到了緩解。


    得到了喘息機會的顏良,敏銳的抓住了這個機會,采取了種種策略,讓袁譚不得安生。


    顏良依徐庶的計策,每每入夜之時,便派小股兵馬,帶著鼓樂出城,潛至袁營附近敲鑼打鼓。


    聞聲而起的袁軍,以為是顏良劫營,剛剛入睡的士卒不得不驚醒備戰,顏軍的小股部隊卻又偃旗息鼓,不作動靜。


    待到袁軍虛驚一場,警報解除之後,方自躺下之時,敲鑼打鼓聲就驟然再起,如此反複,讓袁譚和他的士卒徹夜難安,精神愈加的疲憊。


    在這般高強度,無休止的心理戰打擊下,袁軍本就不太高漲的士氣,自然是日漸消沉。


    無奈之下的袁譚是又氣又急,便派了一些老弱病殘的士卒,白天裏在城外大肆的叫罵,各種汙言穢語,企圖誘使顏良出戰。


    顏良這邊是既不出戰,但也不讓你占了嘴炮上的優勢,他特意的挑選了幾百罵手,換著班的站在城上跟袁軍對罵。


    顏良的這班罵手個個虎背熊腰,嗓門粗大,幾百號人還都經過彩排演練。


    這班罵手一開罵起來異口同聲,如出一人,聲音宏量如雷,方圓十餘裏都聽得清清楚楚,瞬間就將袁軍那班老弱罵手零零散散的罵聲淹沒。


    而且,顏良的罵詞還專往袁譚的痛處上戳,罵稱袁譚其實是袁紹老婆背夫所生的野種,所以袁紹才寵愛他的弟弟袁尚,不想讓他繼承袁家基業。


    袁譚是罵又罵不過對方,攻又攻不下城,夜裏又睡不安生,身理上和心理上都被顏良折磨得死去活來,那個恨啊。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袁譚用盡了各種方法,卻拿顏良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許都方麵,不利於袁譚的消息卻不斷的傳來。


    因是袁譚為了給自己的軍隊籌積糧草,不惜向民間強征過冬糧草,那些官吏們為謀私利,上邊原本要收一鬥,到他們這裏就加了一倍。


    許都等中原諸州本就新降,人心未附,袁譚的橫征暴斂更是激起民憤,未多時間,就傳來有數縣百姓不滿官府的強征,殺了地方官吏據兵造反,轉而遙奉身在長安的曹操。


    許都的種種亂局,顏良這邊很快也收到了消息。


    宛城的軍府中,顏良和眾部下們聽著關於許都的各種消息,臉上都流露著一種“幸災樂禍”的笑容。


    “袁譚這小子在我南陽肆意殺戮,現在他老巢起火,總算是遭到報應了。”


    文聘興奮的大叫,臉上一副解氣之狀。


    其餘眾人也皆附合,無不感到痛快。


    徐庶也笑道:“主公,袁譚目下已是焦頭爛額,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撤兵,這一回宛城之危,總算是安然的渡過去了。”


    許洛一縣的百姓造反,這確實出乎顏良意外,他原還想憑著一己之力,擊潰袁譚,卻沒想袁譚先敗在了自己手裏,反倒給自己省了事。


    不過,顏良卻不打算善罷甘休。


    他冷哼一聲,“袁譚燒了我多少城池,殺了我多少子民,本將豈容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顏良的言語神情中,殺氣畢露。


    “主公,袁軍畢竟勢大,咱們能成功的扛到他們退兵已屬不易,庶以為就不必逞一時意氣之爭了。”


    徐庶以為顏良打算出戰,生恐最後時刻出節外生枝,便忙是勸道。


    其餘文武,除了個別武將之外,縱使是對袁譚深為恨之的文聘,也附合徐庶的意見。


    眾人都認為,以他們眼下的實力,並沒有野戰擊敗袁譚那盾陣的能力。


    倘若野戰不能擊敗袁譚,若再想像上次那樣,憑著一條火溝安然撤歸宛城,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


    便在這時,周倉興衝衝的從外而至,拱手道:“稟主公,夫人到了。”


    眾人一聽黃月英到了,均是麵露驚奇,心想著這大戰之時,主母不留在襄陽,卻跑來這宛城做甚。


    顏良冷峻的臉上,卻瞬間閃過莫名的興奮。


    等了這許久,忍了這許久,終於讓他等到了。


    夫人黃月英的到來意味著什麽,顏良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顏良騰的站了起來,豪然道:“夫人來得正好,你們就速去給袁譚那小兒下一道戰書,他不是逼老子出戰麽,就告訴他,明日我顏良就跟他決一死戰!”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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