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燈火依舊通明,搖曳的燈光下,劉琦踱步於堂中,年輕的臉上時隱時現著焦慮。


    腳步聲響起,門外似有人來。


    劉琦神色一動,幾步迎向門外,正與那羽忘綸巾年輕人撞上。


    “孔明,你可算來了。”劉琦喜出望外,攜著諸葛亮的手回往堂中。


    大門關上,劉琦神情嚴肅的坐下,凝著眉頭道:“孔明,當真是讓你說對了,蔡瑁一出戰,水軍便叫顏良全殲,現下襄陽成了這副模樣,真是不知該如何收場。”


    說話時,劉琦連連歎息不休,一副愁眉苦臉之狀。


    “顏良匹夫竟然能想出浮橋之計,這一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諸葛亮輕搖羽扇,一臉雲淡風輕。


    劉琦道:“敢在浮水上架浮橋,必得對漢水流勢和兩岸的地形極為熟悉,也不知是誰向那廝獻的計。”


    “莫非是他……”


    諸葛亮眼眸忽然一動,口中喃喃自語道。


    “是誰?”劉琦好奇道。


    “不提也罷,是誰已經不重要。”諸葛亮將話題移開,卻是問道:“眼下敗局已定,不知劉公有何打算。”


    劉琦歎了一聲,麵上流露著無奈,便將劉表打算據城死守,以待援軍的戰略道來。


    “劉公麾下的這些大族們,隻為著守眼前的利益,全然不顧現實。江陵的兵馬戰鬥力低下,就算調來了,還不是等於往火坑裏送,焉能解襄陽之圍。”


    諸葛亮的一番話,把劉琦聽得心驚膽戰,原本就沒什麽信心的他,更加的緊張不安。


    驚恐之下,劉琦忙問道:“那依孔明兄之見,又當如何?”


    諸葛亮淡淡道:“為今之計,自然是盡早棄城而去,將治所遷往江陵,養精蓄銳,以待來日收複失地。”


    劉琦思索半天,深以為然。


    “可是父親為龐蔡等人所逼,隻能選擇堅守襄陽,現在就算是去勸他,也無濟於事。”


    劉琦歎息道,顯得很是無力。


    諸葛亮沉吟半晌,搖扇說道:“為今之計,公子當以去江陵搬救兵為名,抽身離開這是非之地,隻要公子在外,縱使襄陽有變,公子也可……”


    諸葛亮嘴角掠起一絲笑意,卻並未明言。


    劉琦也不是愚人,自然聽得懂諸葛亮的意思。


    劉氏一族若皆死守襄陽,一旦城破,整個荊州就要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


    而若他劉琦在外,縱使父親劉表有所不測,他以大公子的身份,也可名正言順的繼承父業,繼續統領荊州文武。


    “可是,父親身在危地,我這做兒子的卻置身於外,是否有違孝道。”劉琦猶豫道。


    諸葛亮淡淡一笑,“大公子所為,乃是為了劉家的基業,此乃大孝之舉,大公子又何必顧慮。”


    經得諸葛亮這麽一開解,劉琦恍然大悟,原本焦慮不安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釋然之笑。


    興奮之下,劉琦又道:“孔明兄既已看出襄陽不可守,何不與我一道南下江陵。”


    諸葛亮拱手笑道:“其實不瞞大公子,亮此來正是順道向大公子辭行,明天一早,亮就要起程避往江陵。”


    劉琦擔憂道:“襄陽被圍,孔明兄獨自南下未免危險,不若稍等幾天,與我率軍一同殺出城去。”


    諸葛亮卻是絲毫沒有擔憂,隻搖扇自信而笑。


    “顏良留下南門不圍,就是等著讓我們棄城而去,亮由南門而出,自沒什麽好擔心的。大公子到時也可大搖大擺的出城南下,料想那顏良必然不會派兵阻擋。”


    聽得諸葛亮一席話,劉琦如醍醐灌頂一般,猛然間省悟。


    當他正待讚歎時,諸葛亮已起身拱手:“大公子,那亮就先行一步,咱們江陵再會。”


    說罷,諸葛亮搖著羽扇,轉身揚長而去。


    ######


    襄陽城北,顏軍大營。


    中軍帳,諸將齊集,顏良剛剛向他們下達了最新的作戰命令。


    明日午後,以甘寧率五千步軍從北門發起進攻,以文醜率五千步軍佯攻西門,留東南二門不攻。


    顏良自將五千騎兵,佯作壓陣支援。


    將令布下,主張強攻的諸將們,自然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然而,眾將卻尚有一絲疑惑。


    “兄長,以愚弟近日的觀察,襄陽東門似乎要薄弱一些,為何不以東門作主攻方向?”文醜進言道。


    顏良嘴角流過一絲詭笑,也不答,卻將那一道帛書遞給了他。


    滿臉疑的文醜接過帛書來,低頭掃了一遍,神色不禁一變,刀疤臉上,瞬息湧上幾分興奮。


    “兄長,這個魏延說要裏應外合,助我們奪取城門,這小子當真信得過嗎?”


    文醜興奮中又有幾分懷疑。


    顏良未答,卻將目光轉向了徐庶,笑問道:“元直先生,你久居於襄陽,自稱對襄陽一兵一卒都了如指掌,你覺得這個魏文長是真降還是假降。”


    徐庶捋著短須,略略思索了片刻,似乎在搜索著關於魏延的記憶。


    半晌後,徐庶道:“據庶所知,魏延此人雖出身寒微,但武藝卻頗為了得,隻是因為出身的原因,一直不受劉表重用。前番因為蔡和之死,還被牽連貶職,諸般種種,庶以為此人對劉表必心懷怨意,他的反叛,當有七成可信。”


    顏良微微點頭,臉上泛現幾分讚識。


    徐庶不愧是徐庶,對劉表陣營是無所不知,連魏延這樣的小人物也能了解這麽透,這個人,簡直就是老天為自己事先在劉表底下安插的臥底。


    感歎之下,顏良淡淡道:“本將對這個魏文長也賞識已久,如今他既然來歸,此乃天助本將破襄陽,爾等無需再有懷疑,隻管依計行事便是。”


    顏良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文醜等將便再無疑惑,隻慨然遵令。


    諸將遵令而退時,周倉再入,拱手道:“稟將軍,末將派兵去隆中時,那諸葛亮人已不見,據鄉中人說,這個諸葛亮早在我軍南渡漢水前,就把家人全部遷去了江陵。”


    聽得周倉此言,顏良原本從容的臉上,不禁添了幾分厭惡。


    諸葛亮有奇才,如此一名曠世奇才,就算不能為己所用,也不能容他去給別人效力。


    顏良南渡漢水前就有打算,管你三七二十一,先把諸葛亮抓起來再說,如果你不歸順老子,老子就把你一直軟禁到老死為止,反正就是不能放你這禍胎出去惹事。


    所以他大軍一過浮橋時,便派一隊親軍去隆中抓捕諸葛亮。


    但眼下周倉帶來的消息,卻似這諸葛亮早有防範,竟是先一步就連帶家人一塊避走,而且連襄陽城都沒去,還直接避往了江陵。


    “元直,你的這位朋友開溜得還真是快,本將又不會吃了他。”


    顏良目光轉向徐庶,語氣中有幾分諷意。


    徐庶幹咳了幾聲,苦笑道:“孔明此人深不可測,縱使是庶也難以猜透他心中所想。”


    徐庶的言語中,隱約有幾分對諸葛亮自歎不如的味道。


    顏良卻冷笑了一聲,“諸葛亮既然這麽厲害,他這麽一溜,倒是送了本將一件禮物。”


    禮物?


    徐庶一時茫然,不知顏良言外之意。


    “諸葛亮既然選擇了開溜,而且還一溜就到溜到了江陵,那就說明他對劉表守住襄陽根本沒有信心,這也就是說,你的這位深不可測的朋友,也料定本將會奪取襄陽,這樣的話,本將豈非更可放心大膽的用兵。”


    從容自信的一席話,卻令徐庶恍然大悟。


    “我原以為孔明這件事,會讓顏將軍惱火不堪,卻沒想到他竟從中看出了積極的一麵,顏將軍的這份自信,當真是非同常人啊……”


    徐庶眼中流露出讚服,顏良的目光卻已投向南麵。


    “先把襄陽拿下再說,至於諸葛亮,你要是真想跟我顏良作對,那老子我就跟你好好玩玩,讓我瞧瞧你這妖孽究竟到底有幾分本事。”


    ######


    襄陽城,東門。


    城頭上,那一員年輕小將,正提著長刀,默默的巡視在城牆一線。


    腳步聲響起,一隊人馬走得城頭,當先那一員將官,正是新上任的校尉蒯褀。


    “怎麽才這幾個人,其他人都哪裏去了?”


    巡視至此的蒯褀,指指點點,不滿的大聲喝斥著。


    魏延眉頭暗皺,迎上前去,拱手道:“軍司馬魏延,見過蒯校尉。”


    蒯褀瞥了魏延一眼,也不正眼相看,馬鞭指著他道:“本將有令,城頭值守,當五步一人,你這裏為何不按本將命令行事。”


    “屬下兵馬有限,若是五步一哨,這一夜將士們一個都不能睡,倘若敵軍來攻,介時將士們身心疲憊,根本無力迎敵,且屬下私以為,以現在這種哨位分布,也足以警戒,所以就叫弟兄們輪換著來值守。”


    蒯褀神色越來越難看,未等魏延說完,便瞪眼斥道:“本將用兵,豈容得你私自更改,限你一炷香的時間裏,馬上恢複原來的值守計劃,若不然,本將定治你個違抗軍令之罪。”


    魏延被喝斥一通,心中不滿,欲待再言時,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卻隻閉口不言。


    蒯褀以為魏延被喝服,冷哼一聲,拂袖揚長而去。


    看著蒯褀走遠,魏延冷冷道:“不知兵的廢物,不就是仗著蒯家的勢力,才能騎到老子頭上的麽,哼,老子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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