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過城頭,回往府中時,已是夜深。


    疲憊的蒯褀,徑直回往了內室。


    屋燈火尚自通明,想來成親未久的妻子,正自守著空房,苦等著他回來。


    推門而入時,卻見那容貌秀美的少婦,正在燈下翻讀著書帛。


    這少婦,正是蒯褀過門未久的妻子諸葛玲。


    少婦抬頭一看,見是丈夫歸來,臉上馬上浮現盈盈笑意,忙是起身相迎。


    她一麵熟練的為丈夫卸下衣甲,一麵詢問著今日巡城之事。


    “顏良那廝兵力不足,看樣子隻打算攻西北二門,東門還算太平,不過也不能小覷。今晚巡城一切都好,就是魏延那匹夫,自以為是,不按我的軍令行事,若不是非常時期還用得著他,我早就將他軍法處置。”


    蒯褀滿腹不爽的向妻子報怨了一番。


    諸葛鈴勸道:“那些個鄉裏出身的武夫,粗魯沒有教養,夫君何必跟他們生那閑氣,失了身份體麵。”


    妻子的一番討巧之詞,說得蒯褀心裏舒服了許多。


    換下便服,蒯褀隨手拿起了案上的書帛來看。


    諸葛鈴想起什麽,忙道:“這是弟弟托人送來的書信,他說這襄陽城很難守住,勸我和夫君早作打算,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跟州牧請命調往江陵,這件事我還正想跟夫君說。”


    蒯褀將書信掃了一遍,隨手扔在了案上,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


    “不是我這個做姐夫的說他,你弟弟這個人沒見過什麽大世麵,偏又好胡亂指點江山,他也不想想,襄陽城池堅固,糧草足支數年,如今又有蒯蔡兩族協力助州牧守城,就顏良那點兵力,能攻破城池才怪。”


    “可是亮兒他……”諸葛鈴聽得丈夫批評自家弟弟,秀眉暗蹙,欲待說幾句好言。


    蒯褀卻拂袖道:“孔明他就是好高騖遠,你這個做姐姐的以後好好說說他。行了,我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蒯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著便翻身往床上躺去,才片刻間的功夫,便是鼾聲大作。


    看著鏡中的自己,身上新裁的這件衣裳,丈夫全然沒有注意到一眼。


    諸葛鈴的俏臉上,掠過幾分失望,看著埋頭大睡的丈夫,隻能是幽幽一聲歎息。


    ######強攻開始。


    一萬顏家軍的將士,對襄陽的西北二門,展開了猛烈的進攻。


    顏良乃騎將出身,他麾下的軍隊最擅長的就是野戰,憑心而論,這等攻城之戰,確非他們的長處。


    不過,為了配合魏延的裏應外合,顏良不得不下點本錢,把劉表的注意力吸引在西北二門。


    一連三天的強攻,損兵千餘,襄陽城巍然不動。


    挫敗了顏良軍的猛攻後,劉表和襄陽城的士民們又重拾了信心,緊張的情緒漸漸平伏下去。


    他們似乎發現,那個可怕的顏良也並非是戰無不勝,那個魔鬼般的人物,也有難以克服的軟肋,而這個軟肋,就是他們引以為傲的襄陽城牆。


    隨著挫敗顏良的進攻,又有好消息不斷的傳來。


    江夏方麵,孫氏的江東軍似乎減弱了進攻,夏口方麵的危機已然解除,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抽調水軍北上援救襄陽。


    而江陵方麵,大公子抵達那裏不久,也迅速的集結了一支兩萬人左右的援軍,隨時都可以開拔北上。


    一切的跡象都在表麵,顏良似乎已陷入了攻堅不下的泥潭,最終勝利的天平,正在漸漸的向著他們偉大的劉州牧這邊傾斜。


    種種好消息的鼓舞下,襄陽城的士民們正在恢複著他們樂觀的情緒,幻想起顏良打來之前,那種世外桃源般的和平生活。


    戰爭的陰雲正在遠去,很快,一切都會恢複原樣。


    大部分的襄陽人,都在這樣想。


    就在襄陽人還是幻想著美好未來時,卻沒有人知道,一支五千人的騎兵部隊,正沐浴著斜陽之光,一路如風的繞往襄陽的東門。


    殘陽西沉之前,那鐵塔般的身軀,出現在了襄陽東門。


    顏良躍馬上得丘坡,舉目遠望,巍巍的襄陽城就在眼前,昏黃的斜陽將城牆鍍上了一層金邊。


    演了這麽多天的戲,終於該是殺青的時候了。


    回望身後,五千騎士肅然林列,每一張年輕的臉上,濃烈的殺氣都在湧動。


    這時約定的時刻。


    幾次的書信往來,魏延已定下歸順之期,就在今的黃昏,他將斬斷吊橋,大開城門,放自己的大軍殺入城中。


    隻要自己的鐵騎殺進城中,縱使劉表把全城的軍民都動員起來,也休想挽回敗勢。


    看了看日頭,顏良高聲道:“時辰已到,點起號火。”


    號令傳下,三堆烽火點起,濃濃的黑煙衝天而起。


    城頭方麵的荊州守軍,很快就注意到了城外衝天而起的三道黑煙,同時,他們也驚恐的發現,那黑壓壓如烏雲遮日般的顏軍鐵騎,竟已逼至城外。


    “是敵軍殺到了,是顏良的騎兵——”


    城頭處,最先發現的哨兵尖聲大叫,很快,發現了敵情的城頭守軍,都無不震動起來。


    “各軍不得驚慌,準備迎敵,速去報知蒯校尉和州——”


    負責值守的那名都尉,話尚未說完時,一道寒光閃過,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便離頸而出,飛上半空,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跌落城頭。


    那無頭的屍體晃了一晃倒了下去,身後,那橫刀而立之人,目色凶凶,周身殺氣彌漫。


    是魏延。


    城頭的荊州士卒們一時間陷入了驚恐和不解中,他們怎麽都想不通,那魏軍司為何竟敢斬殺自己的上司,難道他瘋了麽?


    很快,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便將他們從錯愕中驚醒。


    城門一線,魏延的部曲同時發難,幾百精銳的義陽武卒,措手不及的殺向那些曾經的同袍。


    因是劉表將大部分兵馬都調往了北西二門,東門一線的守軍僅隻三千餘人。


    三千人雖少,卻也足以應付十倍兵力的突然進攻,但這些原以為身處戰火之士的士卒,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倉促之下,群卒無首,三千荊州軍,竟被魏延的三百部曲殺得陷入了混亂。


    而魏延更是手起刀落,無情的收割著人頭,即使對付的是無名的小卒,每一刀下去也是傾盡全力,仿佛要把積蓄多年的委屈與憤怒,通通用鮮血與殺戮洗盡。


    刀鋒過處,無人可擋。


    但見兩道寒光掠過,吊橋的懸索被斬斷,那一道吊橋轟然而落。


    與此同時,城門口的部曲也殺潰了守城之兵,十幾名浴血的義陽武士,齊聲呐喊著口號,奮力的將那一道大門緩緩的推開。


    魏延立在城樓中央,麵向著城外黑壓壓的鐵騎,刀削似的臉上,湧動著肅殺與興奮。


    顏將軍,我魏延已為你打開襄陽的城門,此時不殺入,還更待何時。


    城外丘坡上,顏良清楚看到了城門處的那場變亂。


    吊橋已下,城門洞開,魏延果然沒有失信。


    顏良精神大振,當即就準備揮軍殺入城中去。


    這時,周倉卻道:“主公,城門雖開,但若這是劉表的奸計卻當如何,末將請代主公先進入城。”


    周倉的這番話,不禁令顏良心頭一震。


    奸計麽,似乎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隻是,顏良很快就想起了那些腦海中的記憶。


    曆史上的劉備,對魏延是極為信任,甚至把鎮守漢中這樣的重擔,寧給魏延也不給張飛這樣的親信。


    而魏延,也為劉備盡心竭力的賣命,從未曾有過怨言。


    反而是劉備死後,諸葛亮和他的後繼者對魏延始終存有猜忌,讓魏延屢屢表現出不滿。


    魏延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若對他好,他就十倍的奉還你,你若對他猜忌,他同樣也不會忍受。


    今日之叛,不正是劉表對魏延的輕視和不信任,所釀成的惡果嗎。


    思緒翻滾間,顏良臉上浮現出了豪然之色。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將相信魏延是真心歸順,爾待無需疑心。”


    顏良用他強烈的自信,消除了周倉等的猜疑。


    猛回頭,刀鋒似的目光直射敵城,顏良長刀一指,暴喝道:“弟兄們,隨本將殺進襄陽——”


    怒嘯聲中,胯下黑駒四蹄發力,一人一騎,如黑色的閃電射去。


    身後,五千鐵騎轟然而出,如山崩地裂一般鋪天而地殺出。


    怒濤般的喊殺之聲,震動九霄,轟隆隆的馬蹄聲,天地變色。


    滾滾的鋼鐵洪流,挾著無上的威勢向著襄陽東門摧去。


    顏良一馬當先,越過吊橋,穿過城門,呼嘯著率先殺入了襄陽城。


    五千騎鐵,如衝破閘門的洪水,奔騰著灌入襄陽城中,大刀如風,無情的斬向那些倉皇迎戰的荊州軍。


    那一條鮮血鋪就的殺路,由東門處,沿著寬闊的大道,飛快的向著襄陽中心延伸而去。


    殺出百餘步之遠時,正前方才終於出現了阻擊的荊州軍。


    聞知魏延背叛,城門失陷的蒯褀,急匆匆的率領千餘兵馬趕來,迎麵正撞向洶洶而至的鐵騎,驚恐中的蒯褀,甚至還來不及下令列陣迎敵時,敵騎已如潮撲至。


    顏良縱馬如飛,手中的大刀挾著怒濤之勢,徑向蒯褀狂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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